那老者穿着一件干净的长袍,身后还跟着两个拎着布袋子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负责采买的管事。
“旁的好说,只是这辣子一定要干净。”老者抓起一把干辣子,摊在眼前仔细瞧着。
“老伯放心,都是一个一个洗干净了才晾干的,绝对干净,我家自个儿也吃。”
“小娃子,看你样子也不像个会骗人的。那好,称一些。”老者示意他身后的人将辣子装一些进布袋里。
“老伯,要不您把这剩下的一点儿也称走吧?”陶茱萸见竹筐里没剩几两干辣子,巴巴地看着老者说道。
老者摇了摇头,“不了,用不上这么多,下个月再来买。”
“老伯,这么多摊子里,您一眼就相中了我家品相好又干净的辣子,眼光实在是那些后生比不了的。”陶茱萸将竹筐抖了几下,轻声慢语地接着说道:“您看,就剩这么一小把了,辣子短时间里也坏不了,多买点没事儿。而且,我们这么远运过来,再又拿回去,着实辛苦了些。”
想了想,老者便将最后一点辣子也倒进了布袋,笑道:“那行,都要了,刚好府里人也爱辣味儿。”
“谢谢老伯,您慢走。”
“茱茱,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将这一筐辣子都卖了出去。”栾母喜滋滋地数着手里的铜板。
自打第一次带陶茱萸出来赶集,栾母便发现,只要陶茱萸开口,很少有卖不出去的东西。自此,栾家每次来集市,发卖农货的事儿便由陶茱萸打头阵。
“确实厉害。”栾良砚也称赞道。
他可比栾母看得清楚,陶茱萸先是不动声色地恭维那老者眼光好,顺带还暗喻了自家东西比旁家的好,再又讲明了干辣子可以多留些时日,打消了老者的顾虑,最后再站在弱者的角度博取老者的同情。
三两句话便将老者的虚荣心和同情心都勾了出来,能将辣子全卖出去也就不足为奇。
刚开始时,栾良砚对英子婶说陶茱萸厉害的话还有些不以为意,现下见她说话做事有条不紊,轻轻松松卖出去了不少货物,心底便也多了几分赞同。
正当栾家人看着摊子上的农货越来越少,有些喜上眉梢时,一道霸道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开!谁让你们把摊子摆在这儿的?没瞧见这块地儿是我们的吗?”
第11章 小兔子会扎人 这小媳妇儿太合他心意了……
只见三个腰圆腿粗的中年妇人推着一辆平板车朝他们走来,为首一个身着深蓝色马褂的妇人正横眉竖眼地指着他们。
“就是,没长眼吗?不知道这块地儿是我们孙家的吗?”
“跟他们啰嗦什么,直接将他们赶了就是。”
蓝色马褂身后的两人也大声附和道,大有将栾家摊子掀了的架势。
“我看你们谁敢?”栾母一把护在摊子面前,双手插着腰,“谁规定这地方是你们的?是写了你们的姓还是刻了你们的名儿?”
站在一旁的栾良砚并没有出声,他想看看遇到着这情况陶茱萸会怎么处理。
不过,他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孙家三人,打算一发现不对劲儿,便将家人挡在身后,他定不会让人伤了他的老母亲和小媳妇儿。
“没见识的老村妇,你问问旁人,谁不知道我们孙家一向在这里摆摊儿?”孙家蓝马褂一边叫嚣着,一边准备去推栾母。
陶茱萸一把推开了蓝马褂的手,将栾母护在身后,板着一张脸,很有点不怒自威的样子,“都是庄稼人,没得谁比谁高贵,别说的自己好像不是村妇一样。”
“你!那好,我们找旁人评评理,看这里是不是一直都是我们孙家在摆摊儿?不要脸的一家子!”
“好,找旁人不如去找县太爷,”陶茱萸平静地看着孙家三人,冷静说道,“自官家批准开市以来,这块地儿便是大家自由买卖的场所。公文里也说了,不分尊卑贵贱,谁先到,便可以先挑场地发卖自家货物。我倒是想瞧瞧,你们孙家是何方贵人,居然能说这块地儿是你们的。县衙就在前面,我们一起去?“
私占土地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孙家哪敢去县衙,连忙推着车灰溜溜的走了。
“这孙家,也忒不要脸了!上次用这招赶走了一家人,这次又估计重演,还真当所有人都怕她们。”
“眼红这地段儿好呗。”
“既不想早起,又想占据好地方,莫不是真当这集市是他们孙家的。”
栾良砚对周遭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只含笑盯着陶茱萸,这小媳妇儿太合他心意了。
平日在家里像个小兔子似的,软乎软乎的,在外面又像个小刺猬一样,扎人又狠又准,
这种性子,以后跟着他闯荡官海,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木箪,想啥呢?”栾母见栾良砚半晌没出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都卖完了?”栾良砚有些诧异地看着摊子上都已经空了的竹筐。
然来,刚才的动静将周遭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后来孙家的人虽然溜了,但围过来的不少人却发现栾家东西品相不错,有需要的便都买了些。
“卖完了,多亏了茱茱。”栾母将钱袋子塞进衣襟,又伸手按了按,“咱们去瞧瞧你大哥二哥那边的苞谷卖完没有,顺便带平子到处看看。”
“我还要买些书本笔墨,要不你们先过去,我一会儿再去寻你们?”
“那就茱茱跟着你吧,你们也顺便到处瞧瞧,到了饭点儿,就在街头面摊子处汇合。”栾母说完,将怀里的钱袋子交给陶茱萸,“顺便去扯些时新的料子,挑自己喜欢的,别怕花钱。”
“我晓得了,娘。”陶茱萸小心地收好钱袋,跟着栾良砚朝集市中心走去。
这集市陶茱萸也来了好几回,没啥新奇的地方,而上辈子见惯了京都繁华的栾良砚,对这等小城镇的集市更是瞧不上眼。
因此,二人买好各自的东西后,便朝街头的小面馆儿走去,莫约是离饭点儿还有段时间,面摊上并没有多少人。
栾良砚挑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从怀里摸出两张纸递给陶茱萸。
陶茱萸有些疑惑地接过去,展开一看,见是两张面额一百两白银的银票,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栾良砚,而后又扭头四处瞧了瞧,见周围并无旁人,才松了口气,将银票又迅速塞回了栾良砚手中。
“赶紧收起来,别叫外人瞧见了。”
栾良砚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给你的,你好好收着。”
“给我的?给我做什么?”陶茱萸有些迷糊,而后又紧张起来,“不是,你怎么有这么多银子,难道你收了那些……”
“你想哪里去了,”栾良砚打断了陶茱萸的自我惊吓,将银票细细叠起来放在她手心,“这是我们菱州提府奖赏给我的,每年乡试考得好的学子,提府都会奖赏。”
“那就行,不过你给我做什么,你自己留着。”
“给你你就拿着,我这儿还有,”栾良砚拍了拍陶茱萸的手背,又慎重说道:“这只是给你的,不用告诉旁人,连娘那边也不用说。”
陶茱萸轻轻咬着嘴唇,而后将银票放进衣襟里,低低说道:“谢谢相公。”
两百两银子可够他们栾家一大家子吃吃喝喝一整年,栾良砚却就这么给了她,还是给她当作私房钱,陶茱萸心里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莫约是有了银子傍身,她也头一回觉得这日子还是有那么点盼头。
待回到村里时,日头已经落山。
在牛车上来来回回颠簸了好几个时辰,众人只觉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草草用过晚饭,便都回自个儿屋子歇息去了。
刚洗漱完,栾良砚便将布包里的一摞书放在了陶茱萸面前。
“《颜勤礼碑》?”陶茱萸有些不解地看着最上面那本册子,“相公,这些是?”
“你小时候应该也是练的这种字体,你接着练,”栾良砚指着另外几本书接着说道:“这几本是学堂里常用的启蒙书,你先看着,有不懂的来问我。”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可陶茱萸却瞬间傻眼了,“这……这些都是给我的?”
栾良砚挑了挑眉,“怎么,不想学?”
“想,当然想!”陶茱萸连忙开口,一把将书揽在了怀里。
她当然想学,只是从她有完整的记忆起,她就没拿过书本,乍一看到要学这么多书,有些转不过弯来而已。
“那就好,还有那字帖,每天练十幅。”
闻言,陶茱萸脚下一个趔趄,真是个严厉的先生。
第二日开始,陶茱萸干完家里的杂活儿,便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偷偷看起书来。
只是家里人口多,还养有不少牲口,虽有大丫帮衬着,但真正留给她看书练字的时间却不多。
因此,栾良砚给她布置的课业,十次总有三四次完成不了。
因着课业没有十足十的完成,虽然栾良砚未曾说什么,但陶茱萸每次见着他总有那么几分心虚,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倒是这方,栾良砚察觉到陶茱萸的躲闪,心下颇有些不痛快。
一日,栾良砚见家里人都下田干活儿去了,便拦住又想躲他的陶茱萸,“前些日子给你的字帖,练得如何了?”
陶茱萸神色有些僵硬,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得喃喃开口道:“书看了数十页,字帖…字帖还没练完。”
“所以,这就是你这几日躲着我的原因?”
第12章 来客 娘家侄女儿
“嗯……”
栾良砚叹了口气,将陶茱萸拉到书案旁,安抚地说道:“字不是一日就能练成的,而且我也知道家里事儿多,你每日也没多少空闲时间,你大可不必因着这事躲着我。再说了,你天天躲着我,万一看书时遇到不懂的,你问谁去?”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陶茱萸轻笑着说道,心中松快了不少。
“将你这几日练的字给我瞧瞧。”好不容易逮着人了,栾良砚可不打算就这么把她放走。
迟疑片刻,陶茱萸将藏在梳妆台里的一叠纸拿了出来,放在栾良砚面前,而后神情忐忑地看着他。
栾良砚细细地翻看每张纸上的字迹,末了拿出一张白纸,写了一幅字放在陶茱萸写的旁边,“你看看,我们两写的有何不同?”
陶茱萸涨红着一张小脸,她写的字单看还像那么回事儿,但是和栾良砚的一对比,那真是和鸡扒的差不多。
“相公写的好太对多了。”
“你写的字整体框架没什么问题,但是太僵硬了。“栾良砚将书案前的位置让了出来,“你再写几个我瞧瞧。”
陶茱萸便拿起桌上的纸墨认真写了起来。
站在她身后的栾良砚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便往前走了一步,一只手按在草纸上,另一只手绕过陶茱萸的后背,轻轻地覆在她握着毛笔的右手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胸前,“手腕子放松,你手腕使的劲儿太大了,所以写出来的字不甚流畅。”
细细的气流在耳尖上扫来扫去,后背上紧贴着另一个人温热的气息,陶茱萸握着毛笔的手不由有些发抖,笔下的字便犹蝌蚪般扭曲起来。
“静心!”
半晌,陶茱萸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小声嘀咕道:“痒……”
“嗯?”
“耳朵痒……”
栾良砚低头一看,只见被他圈在怀里的陶茱萸一只耳朵外加半边颈脖都通红通红的,便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写吧,记住手腕放松。”
察觉到身后的气息离去,陶茱萸松了口气,但又没由来的一阵失落。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躁动,她笔下的字慢慢流畅起来。
“啊!”
沉浸在练字里的陶茱萸,被突然摸上她耳后的一只手吓了一跳,手中的笔也掉在了地上。她捂着耳朵,瞪大一双眼睛,惊恐未定地看着身后那人。
栾良砚缩回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见你耳后有三个小黑点,还以为粘了脏东西,所以才……”
陶茱萸揉了揉耳朵,“阿奶以前告诉过我,我耳后有三颗小黑痣,莫约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长得倒是别致,”栾良砚在案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歪着头看向陶茱萸,勾起唇角,“按理说我们早就成了亲,你还这么怕我,难道是嫌弃我当时病得半死不活,由他人扶着跟你拜的堂?这样的话,那我们重新再办一次成婚礼?”
“别,你可别瞎折腾。”陶茱萸连忙阻止,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