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不大起普通人，但绝不可能不敬畏鬼神天地。

　　自那日后，秦雪彤在他们心中，已经脱离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普通人范畴，而是天地之女，得老天爷眷顾的女人。

　　皇帝之前被刘巍一通劝说，已经动摇了决心，此事过后，他立即将对秦雪彤的偏见抛到九霄云外。

　　那天的异象全金陵有目共睹，后听闻春日宴上发生的一切，秦雪彤的身世被传得越发扑朔迷离。

　　“想当初，我就觉得雪彤姐姐非同一般，总之瞧上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一样。”秦素玉捏着手帕，脸上满是自豪之色。

　　秦府内，秦家姐妹并几个贵女在凌烟阁内聊天。

　　玉鼎阁因上次秦雪灵陷害秦茜事件被封，秦政岳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崛起宴会闹出风波，又落人口实，便令人将玉鼎阁封了，再找人重新改装。因而秦家姐妹待客的地方，从玉鼎阁转移到小一些的凌烟阁。

　　“就是就是，当初我瞧着秦雪彤啊，身上充满着一股气儿，那气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贵不可言。”一个贵女接口。

　　秦茜听了，笑得眼睛弯弯，“我也觉得，第一眼见到姐姐，就觉得贵气逼人，恍惚见到亲人一般，身上充满亲切之感。”

　　“是呀是呀，当初有人说，秦雪彤在小地方养了十五年，不会写诗作画，上不得台面，某些人挤兑她，她却能得三殿下青睐，又当上公主义女，此等经历，能是一般人吗？那必然不是一般人哪！”有人说。

　　秦茜听完，笑着问身旁的秦素雅和赵如霜，“你们觉得如何？”

　　秦素雅和赵如霜尴尬地面面相觑。

　　凌烟阁内，一屋子的女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二人。

　　当初在秦雪灵的授意下，秦素雅和赵如霜在各个聚会上铆足劲地抹黑秦雪彤，很多人都知道。如今秦雪灵因鸠占鹊巢、狠心弑母、陷害姐妹被判流放，和秦雪灵以前走得很近的秦素雅和赵如霜，处境自然尴尬。

　　自从秦雪灵流放后，两人已经很久没出门，就算不得不出门，也尽可能低调。

　　好不容易到在自家府上聚聚，没想到秦雪彤召唤天狗食日得皇帝器重，姐妹们居然拿她们开涮，处境更加尴尬。

　　秦素雅脾气大，咬着唇，不吭声。

　　赵如霜已经向秦雪彤示好过，虽然尴尬，却也厚着脸皮道：“茜妹妹，我能怎么看呢？雪彤妹妹当然是顶顶贵重的，当初我也觉得她不似一般人，但秦雪灵老是挑拨离间，害得我以为雪彤妹妹不是好人，多次诋毁她，惭愧惭愧。”

　　她顿了顿，对秦茜道，“幸好我发现秦雪灵的真面目，及时迷途知返，这不，上次若不是我无意中听到秦雪灵的计划通风报信，说不得茜妹妹就被害了。”

　　秦茜想起当日玉鼎阁之事，咬咬唇，心里对赵如霜的话信了几分，充满感激。

　　“真是谢谢你了，如霜姐姐。”

　　“客气什么。”赵如霜笑道。

　　两人的气氛十分和谐。

　　旁边的秦素雅看见两人姐妹情深的模样，目瞪口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身边这些姐妹们都不是吃素的。

　　秦雪灵伪装成品学兼优的才女，背地里杀人陷害；秦雪彤什么也不会，忽然变成天之女；就连赵如霜，以前和秦雪灵穿同一条裙子的，和秦雪彤斗得像斗鸡眼，结果现在似乎和秦茜、秦雪彤都关系不错……这世界到底怎么啦！

　　她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当初不应该鄙视秦雪彤，可又拉不下大小姐的脸，便一直沉默不语。

　　秦茜当然知晓秦雪彤和赵如霜、秦素雅的恩怨，她今儿把人叫过来，就是要为姐姐出口气的。

　　姐姐大度不当回事，她作为妹妹，可不能不当回事。

　　“素雅，你觉得呢？”秦茜故意问道。

　　秦素雅嘴巴紧闭着，屁股下像放了许多钉子，坐立难安。

　　周围人的炯炯眼神，让她难堪得想一走了之。

　　一旦人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和自己的愚蠢，那难堪就得加倍。

　　秦素心坐她身旁，本来因为婚约的事，两姐妹闹得不愉快，此时见妹妹脸色难看，到底不忍心，对秦茜道：“秦茜妹妹，素雅年龄还小，当初也是受秦雪灵的蒙蔽才胡言乱语，她知错了。”

　　旁边一贵女捂着嘴笑，“秦素雅还小吗，马上都要嫁人了，素心姐姐你可真大度，她因为忠义侯公子的事儿责怪你，你却还帮她说话。”

　　秦素心的小脸渐渐涨红。

　　“就是，素心啊，不是我说你。每次秦素雅张口闭口说话不过脑子，你都要帮她，能帮她一辈子么？”秦素玉也不客气地说道，她当初碍于二房三房的龃龉，并没有跟秦雪灵厮混在一起，此时自然是站秦茜和秦雪彤这边儿的。

　　秦素心张张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此次忠义侯府的婚事的确让她对秦素雅彻底寒心，见众人都在劝她，便住口不言。

　　秦茜也道：“说得对，素雅，你不止乱说雪彤姐姐的坏话，也对你亲姐姐素心不好，口无遮拦，这样很不对。”

　　赵如霜本就不待见秦素雅，见众人张口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嘲讽。

　　“咱们素雅妹妹都不知道说错过多少话了，也不知道是不过脑子，还是没有脑子。”

　　“你们！”

　　众人七嘴八舌讨伐，秦素雅都快被说哭了，霍然站起身，“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她眼眶红红的，一副打受委屈的模样，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不明白她委屈什么。

　　秦茜挑眉道：“做错了为什么不能说？”

　　“爹爹和娘亲都没说过我！”秦素雅喊道。

　　众人无语。

　　赵如霜嘴皮子利索道：“那就是他们没教好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秦素雅哇地一声哭出来，喊道，“那你们想我怎样？到底要我怎样？！”

　　“想怎样？”秦茜无语道，“做错了事，道歉不是应该的，需要人教？你婚事不顺，责怪无辜的素心，道歉没有？你之前说过雪彤姐姐的坏话，道歉没有？”

　　秦素雅愣住。

　　旁边的秦素心动容，盈盈的目光瞟向秦素雅。

　　道歉，她从未想过。

　　赵如霜道：“素心就在这儿，愣着干什么，道歉啊！”

　　秦素雅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秦素心，却见她目光清亮地望着自己，并没有阻止。

　　怎么会呢？

　　姐姐不是该拒绝吗？

　　秦素雅心里十分混乱，原来姐姐等着我道歉吗？

　　“快道歉啊！”秦茜催促。

　　众人也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秦素雅被催得没法，咬咬唇，不情不愿地面朝秦素心，低下头道：“姐姐，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秦素心笑了笑，她知道秦素雅不是真心的，而她已经寒心，并不想原谅，所以保持沉默。

　　秦素雅却根本没理解她不回答的含义。

　　此时的她，只顾着自己委屈去了。

　　秦茜道：“记得还得向雪彤姐姐道歉。”

　　秦素雅抹掉眼泪，语气真诚了许多，“好。”

　　之所以对秦雪彤的道歉比对秦素心的真诚，是因为秦雪彤已经变成了她惹不起的存在，不道歉，不获得原谅，就会一直惴惴不安，别人也不会和她玩儿。

　　于是隔日，秦雪彤在公主府里跟着安国公主学下棋，秦素雅便提着大包小包上门来了。

　　听说她是主动来道歉的，秦雪彤十分惊讶，秦素雅那臭脾气，居然会主动登门道歉？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秦素雅带上的礼物中规中矩，女儿家喜欢的香包、钗环，成色还不错，足以看出诚意满满。

　　她禀明来意后，红着脸道：“雪彤姐姐，当初我受奸人蒙蔽，说了你不少坏话，此事是我的错，今日特向你来道歉。”

　　开门见山，没有废话。

　　秦雪彤不紧不慢地打量她，直看得她身子不自在地僵硬，才笑着道：“我不介意的，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秦素雅松了口气，惊喜道：“真的？”

　　“真的。”秦雪彤语调平缓，“看在素心的脸面上，这次饶了你，不过绝不能有下次。”

　　若有下次，她不会留手。

　　“姐姐的脸面？”秦素雅愣住。

　　“是啊。”秦雪彤语气淡淡，“你以为呢？大家忍着你，一则你的身份地位，二则素心的面子，不然你三番两次惹祸又乱说话，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秦素雅被说得脸色涨红，局促不安，忍不住辩解道：“难道我就一无是处，比不上姐姐？”

　　明明家里，母亲说她比素心好上百倍千倍，父母也更宠爱她，为什么到了外面，所有人都说她比不过素心姐姐？

　　“父母宠爱你不喜欢素心，觉得你比素心好，可在外人看来，素心比你好很多呢。”秦雪彤的话字字诛心，“你觉得自个儿比素心好，说说好在哪里？论诗书琴棋，你不学无术，素心姐姐在金陵颇有才名，论容貌，你和素心半斤八两；论气质，素心得体温婉，你老是做错事；论品行，你嫉妒无脑，素心沉稳大气……我还奇了怪了，明明你样样不如素心，周夫人为何却偏宠于你？”

　　秦素雅完全呆住，被说得有点不知所措。之前在秦府，秦茜她们已经有意无意地说起，此时秦雪彤挑明，她心里大为震动，又难以接受。

　　“不会的！我明明……明明天真可爱，直率大胆！娘夸我！我姐姐那是矫揉造作，心思深沉，事事偏帮外人！”秦素雅大叫。

　　秦雪彤无言以对。

　　她第一次听到有女子自己夸自己天真可爱、直率大胆，而且还说得如此情真意切。

　　秦素雅不会以为她在外面乱说话，叫做“直率大胆”，还觉得自己很可爱吧？

　　她懒得教导人，既然秦素雅觉得自己可爱，就可爱下去吧。

　　秦雪彤微笑：“嗯，不错，你天真可爱，直率大胆，样样都比素心强，所有人都喜欢你。”

　　秦素雅等着她辩驳，没想到她却肯定了她，不由一滞。

　　秦雪彤越是这样说，她反而不敢相信。

　　“不留你了，走吧。”秦雪彤微笑道，“回去好好待你的姐姐。”

　　她懒得和不相干的人扯，希望秦素雅能继续“天真大胆”下去，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苦头要吃。

　　秦素雅大受打击，失魂落魄地离开公主府。

　　她万万没料到，自己会远远比不上姐姐，自己能受欢迎，也是因为姐姐。

　　秦雪彤才不管她多受震撼，收了礼后便回到凉亭和安国公主继续下棋。此时她的心思根本没放在秦素雅这样的小事上，她在等皇帝最后的决定。

　　那日春日宴场面混乱，皇帝龙颜大变，夸奖了几句就匆匆离席，看得出内心的动摇。

　　或许这几日，他在消化事实吧。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该你了。”安国公主放下白子，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