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见的当然不止赵文远一个,但是在这当口,谁也没胆子站出来直面疾风。
距离讲台最近的物理课代表在某种不可言说的威压下额角冒汗,他想擦又不敢擦,最后还是先哆嗦着手腕将试卷和答题卡分到第一排的几个人手里,这才飞快地抬手擦了擦顺着脸颊往下淌的冷汗。
——他不确定蒋文正的名单上有没有他,但抄作业的人里可确确实实有他一个。
“好了,都安静,我念一下成绩!”
蒋文正抖了抖成绩单,全班——包括正发卷子的那些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那张薄薄的纸上。
“楚燃,100,年级第一,考的还成。李诗涵,96,年级第七。宋吟,92,年级第十一……”
他语速很快,底下还没被点到的一边提心吊胆,一边拼命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了自己的名字。部分想提前知道班级排名的还得同时查人数。
楚燃倒是没什么可紧张的,他拿到答案之后就对自己的成绩有了预期,不过满分——说实话,还是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毕竟有一道计算题他思维跳的太快,答案虽然对了,但中间用的主要公式少写了一条,他本来以为会给自己扣个两三分的,没想到竟然是满分。
也不知道是判卷老师自己也忽略了这条公式,还是看他卷子答的不错,心情好给他凑了个整。
楚燃正想着,卷子就发到了他这儿,他接过答题卡随便看了看,转手递给了旁边找他要标准答案的文睿。
反正他也没什么要改的,这节课不说可听可不听,至少对他来说意义确实不是很大。
但认真学习的态度必须是要有的。
楚燃深深觉得自己今天最好不要招惹任何老师,他做出十二万分专注的姿态听完了这节课,在距离下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悬在同学们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下来了。
所有抄作业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五百字悔过书的名单里头。
而仅有的十来个独立完成作业的人也没能躲过这一劫——谁还没有个没写作业的前后左右桌呢——他们并没被轻轻放过,只是被列进了另一个名单里。
另一个……需要反省自己为什么把作业借出去的名单。
楚燃表示无fuck说。
其实如果只是五百字的检讨,他倒也不放在心上。
就凭他期中考试的成绩,楚燃就能肯定自己回家之后不会遭受什么狂风暴雨。
毕竟他是借作业给别人抄,又不是抄了别人作业,就算要骂也该是别人家长骂他,楚陶和林霜晚顶多交代他一句“以后作业别往外借”。
他比较担心的是,现在是不是只有蒋文正发现了他借作业给别人,还是说他们班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察觉到了这一点。
要是他们都去找梁建业告一状——
楚燃觉得自己可能要凉。
科科作业都往外借,一借就能借出十来个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楚燃细细琢磨了一下,开始觉得心虚。
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前头绝对不会这么嚣张,这万一被老师们翻小账翻上去,最早怕不是能追溯到开学第一周。
这……可怎么办才好?
楚燃提心吊胆了一上午,好在下一节英语课曹莹莹并没追究他们这些借作业的。事实上她连抄作业的都没怎么追究,年轻的女老师温柔地笑了笑,给他们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以后每天英语课她会随机抽查昨天的作业内容,如果有人完全不记得昨天作业写了什么,或者在抽查中答错了但作业里却写对了,发现第一次,每个list单词抄十遍,后续倍数相乘,一直抄到这个抄作业的风气在一班里消失为止。
也是个狼人。
不管怎么说,英语老师的轻轻放过让楚燃看到了希望,他觉得不可能每一个老师都来追究他一下,只要他不是在老师里头引起了公愤,梁建业应该就不会专门找他谈话。
他一点也不想把自己对抄作业的理解告诉对方。
虽然楚燃自己打心底里并不觉得自己做的特别过分,但这种答案出自他口中,再听进老师耳朵里,那毫无疑问就是在挑衅。
哪怕他这次每一科都考了年级第一,挑衅老师也还是会凉的。
楚燃很识时务。
他没那么头铁。
好在事情到底是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发展了下去,虽然史地政生的老师都趁着午休时间来他们班转了一圈儿,各自点名了几个抄作业抄的特别狠的,但除了蒋文正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点到他。
可能是因为其他老师没有深究这些抄作业的人抄的是谁的作业这个问题,也可能……完全就是他优异的期中成绩和良好的平日表现起了作用。
总之,在上完下午第一节 化学课后,楚燃深深松了口气,顿觉死里逃生。
哪里想到他这口气刚刚顺到一半,转身就被数学老师从教室里拎了出去。
第15章 .重生其十五终于——他们班的成绩单到……
他们面对面站在走廊上,教室里正在上自习,四下寂静无声。
楚燃等了十几秒钟,见许慷慨还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有点儿慌了。
这是什么情况?
在等他自动自觉地承认错误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最起码也得给他一点提示吧,万一他脑补的方向不对呢?
楚燃尝试回忆自己数学作业今早的流动路线,却发现他对此全无头绪。
毕竟早自习只有半个小时,真正照着他的卷子抄的人最多不超过三个,但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这玩意儿最后可是按几何倍数扩散出去的。
谁知道他到底给多少人做了模板。
“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儿啊?”
楚燃强行稳住心态,面上没有流露出分毫惊慌。他大大方方地开口问,嘴角随之扬起一抹谦逊而礼貌的微笑。
理论上讲,没有哪个老师会不喜欢聪明乖巧的学生,但许慷慨闻声表情却仿佛更加凝重了。他沉吟着,慢慢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终于开口问道。
“楚燃啊,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预习大学的课程了?”
哈?
他怎么着?
楚燃懵住了,他迟疑着点了点头,感觉事情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嗯……算是学了点儿吧,不过都是我自己翻书瞎琢磨的,倒也没正经学过。”
“哦,是这样,那也很好了……”许慷慨点点头,将语气放的更温和。他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严肃,但说实话——他这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楚燃更忐忑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现在学到哪儿了,感觉自己接受起来吃力吗?”
“呃,就还好吧,也没觉得很吃力。老师您放心,我不会影响学校的课程的!”
楚燃拿不准这消息是从哪里流到许慷慨那儿去的,他自认数学期中考试卷上的解题步骤写的都很符合高一年级的水平,并没有什么刻意卖弄的地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能和高数联系到一起的,那只能是——
他写在演草纸上的傅里叶变换公式。
不是他们学校这么严格的吗?
考完试连草纸都要检查?!
这可才高一啊!
楚燃惊了。但他很快放松下来,心底暗自舒了口长气。
无论许慷慨提这个是想说什么,它总归不会是件坏事——反正顶多就是告诉他以后考试不要在下面开小差。
至于说他提前学习大学课程这件事本身,那当然是不会有错的。
和学习有关的事怎么可能会错呢。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老师呢就是想问问你,你现在学这个是纯粹出于兴趣呢,还是想走竞赛的路子?”
许慷慨微笑了一下,十分“和蔼可亲”地问道。
“啊?这个……可能都有点吧,主要是我觉得到目前为止,学校的课程对我来说还都不算太难,现在趁空闲时间多学一点儿,以后就会轻松一些。”楚燃半真半假的回答。
他有点猜不透许慷慨的意思。
就算他真要参加竞赛,这和对方又有什么关系?
晋城一中根本就没有竞赛班,他们校长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即便许慷慨兼任着高一的年级组长,也不可能因为有学生想学,就立刻开个班出来,那未免也太儿戏了。
“咳,是这样,老师不是让你家长花钱啊,你别多想……老师知道外头有个很好的竞赛培训班,是省实验和九中的几个离休教师办起来的。他们之前在省实验的时候就带过几届竞赛生,现在经验和实力都是有的。你要是想走竞赛这条路呢,可以回去和家长商量一下,然后过去试听看看,毕竟这个东西想自学还是比较困难的。老师觉得你天赋不错,也难得自己有这个想法,咱们学校呢是没有这个条件的,但是在竞赛这条路上好老师确实太重要了。所以你回去问问家长,自己也好好考虑一下,要是想去,回头老师给你联系。”
“这个……好的,我知道了,那谢谢老师!”
楚燃更懵了,但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对方在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信号,于是立刻做出了回应。
他上辈子可没听说过什么竞赛班,这当然有他以前得过且过不学无术的成分在里头,但无论如何,稍微想一想就该知道,这个培训班绝不是交了钱就可以去的。
楚燃别的不了解,许慷慨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他们班的这位数学老师只是表情严肃了一些,天生一副活人勿近的气场。但凡他不笑的时候,看着就像是在生气,一但笑起来,看着又像是已经被气疯了。
大部分学生在刚开学的时候都怕他怕的要命。然而等到开学第一周过去,大家认清楚对方冷脸之下温和宽厚的好脾气——
许慷慨就成了继梁建业之后的第二个软柿子。
这真是个不幸的故事。
既然对方不是为了抄作业的事来找他,最后的警报被解除,楚燃也就不再紧张了。他一边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地写着中心为“借作业给别人抄是不对的”的五百字检讨,一边就琢磨起了这个培训班的事。
许慷慨说的一点不错。
想走竞赛这条路,天赋固然重要,好的老师和学习资料也是缺一不可。如果他真想靠这个拿保送名额,只靠自己学恐怕不太行——
他指的是数学和物理,信息学例外。
所以他要不要去看一看呢?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能让许慷慨这么郑重其事地推荐给他的,一定是质量相当高的培训班,甚至说是市里最好的竞赛培训班可能都不为过,能去那儿学,总比他随便找个培训班学要靠谱的多。
就算去听过之后发现真的不适合,他不报名也没什么。
这种级别的培训班,想来也不差他这一份学费。
而且说到底,许慷慨只说是去听课,实际上却极有可能是一场双向选择。
如果他表现出来的学习能力和学科天赋不能让老师们满意,人家肯不肯要他还都两说呢。
他们今天的课不算多,晚自习前还有两节没被占用的自习课,估计是期中考试之后老师们都去开总结交流会了,正好就把这两节课留给他们自己订正错题。
在这两节课的时间里,楚燃成功写完了所有的作业——包括那份五百字的检讨。
他收拾了一下今天发下来的卷子,按照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的顺序叠好,把它们放进试卷册,一边思考今天晚上要从那个话题开始和家长聊,一边等待大概就快要发下来的总成绩单。
是的,不但各科卷子要签字,这份清清楚楚地印着他们班级排名,年纪排名,各科分数,各科班级排名和各科年级排名的卷子也一样需要家长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