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姑姑给太后加了一件外衫,扶着她在正殿坐了下来,对她劝道:“您昨儿也没睡好,今儿怎么也不多歇一会儿?这就把四王妃宣了过来,免不得又要劳神了。”
太后道:“她到底是齐国公的女儿,皇帝器重齐国公,哀家也不能太过冷对他的女儿,叫齐国公寒心。毕竟哀家这心里不喜的是老四,并非是针对于她。这孩子也是挺可怜的,当初若不是我应了端淑,她便能和老七成了一对,说起来,终归还是有些对她和老七不住。”
薛姑姑忙道:“您可别这么说,您若真这么想,可不是折了小辈们的福气?再说了,齐国公府虽说门第是高,但并不是什么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除了陆临那一支外,其他便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陆氏能坐到了四王妃的位子,也是您的恩典了。”
说话间,有宫女进来报道,四王妃来了。
自从早上分别后,萧攸就径直去了上书房。
两人原本都不是怎么真心实意过来请安,只不过就是想要按着礼数走个过场,从早上四殿下离开时的反应来看,陆想容觉得他大抵还是没有想要再来慈宁宫请安的心思。
但既然太后将她宣了过来,她也只能一个人抗下所有,依着礼数给太后行礼敬茶。
太后端坐在上方,看着气色不错,和陆想容记忆当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想来是近段时日宫中并没什么事情让她忧心。
太后今天宣她过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她给太后敬茶后,太后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并回赏了她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和一套赤金镶贝壳玉兰花头面。
估计是为皇帝补描来的。
太后虽然对着四皇子依然没什么好话,但对陆想容还算是和颜悦色的。
仔细回想起来,在她和萧涣刚刚成婚的时候,太后爱屋及乌,对她还算不错。
可就在新婚后的某一个节点,太后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了起来,甚至丝毫不顾及七皇子萧涣的感受和面子,处处为难于她。
太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皇帝当年能够坐上皇位,说是全靠着她的手段也不为过。
也因为如此,皇帝格外尊重自己的母亲胡太后,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而太后的娘家承恩公府如今大权在握,家里几位兄弟都是京中响当当的人物。
不止如此,太后在朝中还有着众多的追随者,既有公侯也有世家。
这些追随者的出发点也不难猜想,依着太后的能力和胡家在朝中的地位,是完全能够右下一任皇帝人选的。
不论太后想要扶持太子还是大皇子,只要给他们透露点儿信息,让他们能够尽早地站到下一代君王那边,对于自己和家族便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太后在朝中的地位都极为稳固,抢着想要奉承讨巧的人不在少数。
而这样一个人物一旦针对上谁,对方一定会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陆想容后来过得很艰难,几乎可以说是步步维艰。
罗氏敢以侧妃之位在府中作威作福,除了萧涣的宠爱,还有太后的扶持。
陆想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的太后对她突然间转了态度,连萧涣的面子都不给,处处给她难堪。
虽然她有幸能够重来一世,但是依然有前世的诸多谜团尚未解开,还是要杜微慎防,步步小心才是。
第13章 立场 她对他有极大的信心。
上书房。
五皇子素日都是卡着点起床上课的,今天清晨起早了,用过早膳后百无聊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索性便来了书房。
来到书房后,五皇子看着周围空着的几张桌子,心中突发感慨,即兴写了一副对子后,托着腮开始纠结起来。
转眼又是一月,依着宫规,他明儿有一次出宫的机会。出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舅父府上替母亲送些礼物过去,少不得还要在舅父那里用一顿饭。
下午的时间可以由他自己支配,可究竟是要去琉璃厂淘点书画和古玩,还是去斗鸡场上,看看他上次就看好的那只金毛将军,让他觉得很是纠结。
若是在舅父家用过午膳后出门,他最多也就只有一个时辰的逛头,可他想去的这两个地方则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想到这里,五皇子在心中暗自感叹,工部的规划也忒不靠谱儿了,如果这两处能够在一条街道该有多好啊!
正思量间,五皇子抬头,看到了四哥,立马来了精神:“四哥也不在后头多陪两天四嫂,这刚刚成婚就来书房上课?父皇也没多给你放两天的假么?”
那这样岂不是说,等他成婚那日也要起个大早去给长辈请安,然后规规矩矩来上书房念书么?
夭寿了!
六皇子生母早去,性格一直比较随和,看五哥越说越不像话,忙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太子殿下和大哥、二哥都是成婚当日就来上课了,若是四哥因为这事去跟父皇和夫子请假,岂不是把四嫂放在火上烤?”
人啊,还是凡事不要太过搞特殊得好,这规则在民间和宫廷都是适用的。
五皇子一学习就头疼,一说闲话就来劲,看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六皇子跟自己搭腔了,心中兴奋,继续对着他说道:“七弟也不知怎的,一大早就告假了,说是病着了。”
九皇子有些看不惯五皇子上蹿下跳的样子,冷哼一声,道:“还能是什么病,心病呗。”
谁不知七哥倾心人家齐国公府的二姑娘,自从得了和惠安县君的指婚后,成日里要死要活的,人都瘦了一圈,衣裳在身上直晃荡。
八皇子用眼神示意九皇子,莫要多话,别一时嘴欠,同时得罪了两位兄长。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四哥。
萧攸像是没有听到方才几人的话一般,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翻起了书。
萧涣病得时间节点实在是太巧了,即便知道不该听他们乱说,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思考起来。
萧涣的病究竟和自己的成婚有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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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想容对于上书房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从慈宁宫回到皇子所的时候,听说四皇子还在读书,没有回来,便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自顾自进屋。
相比于前世在皇子所时萧涣的院子而言,萧攸的院子这边无论是地段、布局还是陈设,都远不如……他的七弟。
但好在萧攸年纪更长一些,沾了排行靠前的光,据说院子比六皇子还要好一些。
虽然一上午什么都没干,但一忙活就到了饭点。
除了她带进宫的婢女,内务府又另送了六名贴身伺候的宫女过来。
陆想容挑了其中看着最妥帖的两个做了自己身边的一等宫女,依着生辰赐了名字,白露和秋分。
春生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白露两个也是姑娘家,刚刚从内务府出来,不好在乱走。
前世陆想容刚刚嫁给萧涣时,也在宫中生活了一段时间,比旁人也更是会变通一些。
她想了想,还是用了萧攸院子里留守的两个小太监去提膳。
不一会儿,派出去的两个小太监提了膳盒回来,道是原定份例里的清炒白玉兰没了,用了熏鸭来代替。
如今他们住在宫里,即便尊贵如皇子正妃,免不得要看内廷司的脸色,一个人屋子里几只鸡几只鸭都是定数。
由于四皇子一直不得皇帝和太后看重的缘故,膳房连讨好的心思都没有,都是严格卡着份例上的。
春生打开膳盒一看,见里面都是份例里规定的牌子菜,中规中矩,不见丝毫讨好和奉承的意思在里面,想必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屋子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陆想容倒觉得还好,这段时期宫里风气不好,纷纷效仿太后,喜欢吃些花啊草的,企图用吃的东西表达出自己的志向或者性格,好像多吃几口清炒玉兰花就能变君子,多喝几口藏茶就当真一心向佛了。
她记得,前世皇子们没过多久就出宫建府了,具体算算应该是年后。
就陆想容上辈子的经历来看,这些事情虽也会让人产生烦恼,但和别的真正让人烦恼的事情压根不是事儿,等到出宫建府后,这些问题便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宪宗党争时期,几家藩王拥兵自重,起了分裂朝廷的心思,被宪宗被一削到底,也自此废除了藩王制度。
后来的皇子们成年后都是在京中封王,只有爵位,没有封地。
这样的安排虽然很好地解决了君权的问题,但成年皇子们都在京城当中杵着,也让夺嫡一事变得更加惨烈了。
唯一让陆想容庆幸的,大抵就是最后赢家是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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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攸在上书房草草用了午膳后出门消食,想着方才他们说起萧涣和陆想容的事情,走着走着不觉走回了皇子所。
此时正值午后,刚过了未时,萧攸进了院子,见院落里四处都静悄悄的。
陆想容正坐在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春生说着话。
春生给陆想容卸着钗环,语气当中透着担忧:“杨嬷嬷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好,姑娘这次入宫只带了周嬷嬷过来。方才秋收还说,这一入宫心里忐忑得厉害,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放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坏了规矩得罪了什么贵人,还是要处处谨慎才好。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去问问钟嬷嬷呢?”
钟嬷嬷是内廷司派来打理四皇子后宅琐事的嬷嬷,而四皇子的乳母并未跟着入宫,依着论资排辈而言,钟嬷嬷是这内院大嬷嬷毋庸置疑。
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把四皇子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而非到了四皇子临行之前才说出自己打听的事情,请他规避一些风险。
根据今天清晨钟嬷嬷的反应来看,陆想容觉得她应该是起了想要投靠四皇子日后跟着他出宫的心思,但内里还在犹疑,并不想跟四皇子捆绑得太深,并且不想让四皇子知道她那边的消息来源。
而且据陆想容估计,这个钟嬷嬷最后大抵还是没有投效成功,毕竟后来萧涣他们没少往新君前头送礼,没听说有什么御前红人钟嬷嬷。
陆想容将自己的分析和猜测跟春生大体一说。
春生也懂了陆想容的意思,同时对着陆想容询问,对于这个还没找准立场的钟嬷嬷,姑娘要不要出面收服一下?
毕竟钟嬷嬷也是在宫里干了大半辈子的人精,据说先帝时候还在御前伺候一段时间,也曾经是两位太妃跟前的红人,有这么一个人的实心投靠,很多事情做起来可以事半功倍。
陆想容想了想,最终还是否定了春生的提议:“还是算了罢。钟嬷嬷在这边待了也有几年了,四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若是四殿下想要用她,咱们才好亲近,若是四殿下不打算用,只管当寻常宫中老人敬着也就是了。咱们还是跟殿下保持一致得好。”
她对萧攸保持着绝对的信任,这信心不仅仅来自于他登上帝位的结果,更多的是她了解这个未来的君王,当真是有头脑,有魄力,在做任何事情上都可以抢占先机,即便身处逆境也可以化险为夷。
站在窗下的萧攸微微一怔。
不愧是齐国公陆临教出的女儿,的确机敏,从钟嬷嬷一个态度就能猜得到这么多事情,且猜得八九不离十。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这刚一嫁进来就处处替他着想,一切以他的意志为先。
那些毫无缘由和根据的推测果然是外头那些人乱传的,就算是父皇当初再看好也没用,萧涣那个绣花枕头根本配不上她。
想到这里,萧攸心中用起了一阵松快,方才听他们提起她和萧涣时那一点点不快也都烟消云散。
第14章 新婚燕尔 她低着头坐在灯影下,白皙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暖暖地投下浅浅的光影,柔和而温暖,照得人有些发困。
陆想容对着春生摆了摆手,示意她这会儿可以先下去,自己想要再歪在榻上歇一会儿。
昨晚被萧攸折腾了半宿,今天又是一大早起床去给皇帝和太后两位长辈请安,精力和体力上都着实有些吃不消。
萧攸见她面色有些疲累,也知道如果自己此刻进屋去,她还要强打起精神陪自己聊天,原本想要进去同她说几句话的心思便也淡了。
也罢,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等过会儿下学之后再同她说话也不迟。
眼见四皇子这就要转头离开,盛辉一脸困惑地问道:“殿下这就要回去了?”
既是特意回来的,怎么不进去看看四王妃,同她多说几句话呢?
萧攸道:“原是有些困的,这会儿一路吹着风走过来反倒是不困了,不如先会书房去吧,李先生也说了,下午的课要早些开。”
陆想容新婚的第一日还算是风平浪静,就是临到傍晚的时候,四皇子被太子叫去了东宫,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反正谈到挺晚的。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以后,萧攸才姗姗来迟。
陆想容在大半个时辰之前已经用过了晚膳,她原以为对方会在太子那里用膳,却不想萧攸进屋更衣之时,连着看了桌上她吃了一半的杏仁豆腐好几眼,在换好衣服后更是直接端过用了起来。
陆想容对着萧攸奇道:“难道太子没有留殿下用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