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元帝明显松了口气,“无妨,什么事儿也没有,你能想通那是最好,柳卿青年才俊,你倾心无可厚非,但圣祖的话你自己也听到了,朕不允亦是出于此番考虑,不过你放心,长安天子脚下,最不缺的便是人才,待你病大好了,满长安的青年才俊由你挑便是。”
苍沐瑶头上飘过几根黑线,由她挑……说得她真是半点不矜持,她再次鄙视上辈子无知的自己,刘升桓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当初到底是对自己下了什么蛊,平白让她在父皇的眼中成了这个模样,她那么淑女,怎么可能自己出去相看另一半!
业元帝见她不说话,还当女儿心里依旧是难过的,幽幽叹了口气,“朕听皇后所言你……”
圣人话说到一半,六禄忽然在门外喊道,“圣人,皇后娘娘求见。”
“她怎么来了?让她进来吧。”业元帝没想太多,只是奇怪皇后通常都恪守本分,从来不会跑到勤政殿来,今天这是吹得什么风?
苍沐瑶眼睑低垂看不出情绪,在业元帝看过来的时候才抬起头,还是那个隐忍的模样,惹人心疼。
皇后周氏进门对圣人行了个礼,视线就转向了苍沐瑶,“你这孩子,大病初愈怎么就跑了出来,方才我去长乐殿听闻你不在可把我吓坏了。”
温婉的女人一脸担忧,顺便也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业元帝就是喜欢周氏这正正好好的聪明,从不会让人觉得她管的太多,又总让人感受到温暖,一下午的焦虑终于露出点笑意来,“皇后说的是,我瞧见她过来都吓了一跳,沐瑶你金枝玉叶,下次再有什么事儿也万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让人通报一声,朕过去才几步路罢了。”
皇后的手掌顺势往苍沐瑶额头上放了放,“虽然原判大人说你病已大好,可你瞧,额头摸上去还有些温热,面色也极差,有什么事儿不能明日再说的吗?非要这样急吼吼的赶来,本宫让人带了肩舆来,一会儿回去让宫人抬你回去。”
“皇后想的周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了,沐瑶你回去歇着,事情朕会处理,晚些时候朕再来看你。”业元帝知晓了厉害,自然更关心苍沐瑶的身体,不只是因为苍沐瑶是他疼爱的女儿,更因为其镇国公主的身份,不可怠慢。
苍沐瑶最大的心事已经解决,在业元帝面前刷脸重拾亲情这事儿倒是真的不着急,谢过了周皇后,便带着大玉返回长乐殿。出了门忽而想起了什么,问泰由,“泰公公,母后昨日见过父皇吗?”
泰由刚想回答,里头周皇后自己便出来了,“昨日本宫从你那回去就寻思怎么跟你父皇开口,结果没等到你父皇过来,却先等到了你病倒的消息,一来二去该说的话就耽搁了,如今你既然自己来说清楚了,本宫便不再去多此一举了,母后没把答应你的事儿给办好,你可是怨我了?”
苍沐瑶连忙摇头,“哪会,母后多虑了。”
“不会就好,你身子虚,别站在这风口,就算是夏日里吹着风也不好,快些回去吧。”周皇后微笑看着她,眉眼里尽是关心。
苍沐瑶福了福身,心道自己一定是多虑了,便让大玉扶着她上肩舆回长乐殿。
解决了圣旨一事,苍沐瑶强撑着爬起来的身子不出意外的又倒下了,这一次却不同于上一回气势汹汹的高烧,只是低烧不断,人是一直清醒着,就是没什么力气。
长公主染疾,事情可大可小,但介于她在大业地位崇高,反正是认识的不认识的在消息传出去以后都送来了补药,盼长公主早日康复,较为亲近的则一一前来探望。
柳升桓那日讨得圣人一句准话才回家,心里便一直盼着那道赐婚的旨意,谁知等了好些日子,宫里却跟遗忘了似的,半分消息也看不见了。柳升桓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已经逼过圣人一次,再出什么苦肉计定然没用,当朝皇家上位的圣人也好,太子也罢,还有长公主全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角色。
恰赶上大家都在结伴去探望长公主,柳升桓自己不便出面,便让四妹柳思进宫一探。
临进宫,他特意将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坠子拿下来递给四妹,“你转告长公主,君心如此玉,无论圣人那里出了什么岔子,只要我们二人心心相印,总能有法子的。”
柳思颇为轻慢的接下玉坠子,“三哥你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说的。”
柳升桓闻言一拍脑袋,“是,你办事素来妥帖。”
柳思轻轻哼了一声算作答案,带着柳升桓的信物,便上小轿往长乐宫去了。
第6章
柳四小姐柳思与苍沐瑶算得上是一同长大的手帕交,柳家一门清贵,柳四又是嫡出的大小姐,自小进宫就跟回家一样轻巧,皇子们有伴读,公主自然也有筛选过的贵女陪伴一同成长。
苍沐瑶与柳思的刺绣、琴艺皆是同一个师父,从另一方面来说还能是师姐妹,柳思与长乐殿诸人都颇为熟悉,一路进来自然熟稔都不需要人带路,小玉瞧见她也是笑意盈盈,照理说公主与柳三公子的婚事引发了那么多的事儿,小玉对柳家人都应该没有好脸才对,但柳四十足特殊,她很早就跟公主说过,自己三哥并非良配,她不看好,但是公主一意孤行,她也唯有相帮这种话,是以把自己放在绝对中立,又照顾公主心情的好友,小玉是讨厌不起来的。
“柳四小姐来了啊,公主正在里头练琴呢,您来了她定然高兴。”小玉一身翠绿色的新衣裳,将整个人衬的是青春靓丽。
柳思看过去一下子竟忘了错开眼,“宫里什么时候衣服发的那么好了?小玉,你这是有什么好事儿近了吗,穿的那么漂亮。”
小玉被夸着心里美,欣欣然转了个圈,“好看吧,这是公主殿下赏的,让咱们在长乐殿随便穿。”
柳思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沐瑶?”
小玉点头,“对呀,这长乐殿还有哪位公主呀,柳四小姐真会说笑。”
柳思还是反应不过来,她怎么觉得几日不进宫,长乐殿有点奇奇怪怪的?她狐疑的又扫了眼小玉,才往里头走去,苍沐瑶重规矩,重到什么程度,就是她母亲都没有这般的墨守成规,可苍沐瑶会那样,一板一眼,但凡条文上这样写,她就会那样做,让下人穿自己的衣服,这种事发生在长乐宫无异于天方夜谭,她忍不住揉揉耳朵,自己怕是听错了吧?
苍郁的紫竹林后面,柳思又看见了来来去去桃红柳绿的侍女,她们竟然也都没有穿宫中定制的服饰,而是同小玉一样,穿的是长公主赐下的旧衣,一眼望去,一个个美娇人令人目不暇接,好看管好看,却是无比的诡异,又走几步,苍沐瑶的寝宫到了,柳思便瞧见了门口守着的大玉,一身嫩黄裙装,这不是去岁圣人赏给苍沐瑶的上供之物吗?要说第一眼见着小玉,她还不信,现在看到大玉穿着,那真是三观崩裂,这个苍沐瑶到底是怎么了?竟会允许这样不合规矩的行为。
柳思自诩是这宫里最熟悉苍沐瑶的人,只要她拿起笔墨,她十有八九就能猜出来长公主要写点什么,心心相映至此,她今日却有一种陌生感,仿佛自己走错了地方,来错了宫殿,里头的主人根本不是苍沐瑶一般。
不等她多想,里头便传来了苍沐瑶的声音,“大玉,我让你拿的琴谱呢?怎么还没找来呀?”
大玉这时候也瞧见了柳四,仓促的行了个礼,“公主殿下,柳四小姐来了。”
“柳思来了呀,快快进来,正巧我新得了一套琴谱,很有意思。”话音未落,琴声渐起,柳思没急着进去,沉下心闭上眼睛在门口就听起来,这曲子她并不陌生,是西域琴谱大家左氏所著牧羊曲,曲调婉转,节奏活泼,好听管好听,却不是大业所推崇的那种曲调,左氏作曲太过大胆,大起大落之势更适合男人去弹奏。
琴声逐渐高昂,柳思的脑海里依然勾勒出了一片蓝天白云的大草地,上面羊群四散,他们奔跑跳跃,忽而急促起来,一瞧,后头不知何时来了一匹独狼,湍急的调子把她的心一起提了起来,画面更显生动,叮叮两声尾音,琴声一顿,柳思的呼吸都跟着一滞,下一秒琴声流淌缓和下来,独狼撤离,羊群再次散漫,曲终人散。
柳思睁开眼,背后已是一身冷汗,她看着那扇门,里头仿佛有洪水猛兽,大玉还站在门边,见她看来,礼貌的为她打开门,“柳四小姐请。”
柳思却往后退了半步,手指攥紧了帕子,“不,不了,我忽然想起来家中有急事,这是给公主殿下补身子的药材,下回我再来看沐瑶吧。”她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笑容是不是得体,满脑子只有两个字,逃离。她甚至还没想明白自己怕的是什么,却仿佛自己所有不纯粹的心思都已经被看透了,等她仓皇走出宫门,才总算有点回过神,自己今日是正当的前来探望,到底在怕什么呢!?
另一边大玉一头雾水,公主让她找的谱子找不见,让她请的人吧,人跑了,大玉有点心塞,“公主,柳思小姐说家里有急事回去了,这是她送的东西。”
苍沐瑶的面色不好看,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抚动,“这就回去了啊,人都到门口了,想来是非常重要的急事了。”
大玉不是没眼色的,但是她搜刮脑袋里所有的回忆,都没想起来这两位有过任何争执嫌隙,这从何说起?“再有急事也没有过门不入这种道理,柳小姐好生奇怪啊。难不成是因为柳三公子的事情?先前道你们不合适的不是柳小姐吗?如今没成事,她也不该生分了您啊。”
苍沐瑶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大玉,把大玉看的心里发毛,暗自揣测自己莫不是说错什么了?“柳思到底还是柳家人。”
大玉不解,柳思一直是柳家人,柳家是忠良,圣人也赞成她们交好,所以柳家人有什么问题?
苍沐瑶没有再说下去,只让大玉把琴收了,她不想弹了,再把柳思送来的东西都去理出来。
柳思与她交好,要把她送的东西都理出来那可是个大工程,大玉和小玉将公主的寝宫几乎翻了个遍,找到了许多琴谱,首饰之类,一一罗列在桌上。苍沐瑶一个一个的拿起来细细的看,两个玉就是之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现在也大约知道了点始末,帮着一起细看。
簪子、琴谱、帕子……大玉忽然面色一白,“公主,还有一样物件!”
苍沐瑶抬眸看向大玉,“莫要这样大惊小怪,还有你去拿就是了。”
公主还有心开玩笑呢,大玉却是被自己心里的猜测已经吓丢了魂,“拿不到了,是您生病那时候睡得枕套,那时候柳四小姐送了一整套来,说是江南得来的好物,知道您近来烦心柳三爷的事儿,那枕套自带静心凝神的作用,会让您舒服一些,于是奴婢在您和圣人争执那日才给您换上了想让您睡得舒服一些。”
苍沐瑶回忆了一下她回来当日的事儿,当时自己一片混沌,睁开眼的时候仿佛是午睡醒来,至于为什么早上吵了架又午睡,她没想通,听大玉的说法是自己哭累了睡下的,总之当日她睡过,而后下午便病倒了,正合了她对那场病的推测,“枕套呢?”
小玉拧着眉头,“烧了,按宫里的规矩,沾了病气的东西通通都不能留下。不吉利。”
苍沐瑶冷哼一声,笑了,“挺好,这些东西你们收起来罢,放进库房里,以后长乐宫的吃穿用度你们两个给我注意一些,不是所有进贡的好东西咱们都有那命去用的。”
大玉小玉齐声应道,“是。”
苍沐瑶挥挥手,“嗯,都下去吧,本宫乏了。”
寝宫门带上,苍沐瑶才幽幽的叹了口气,今日她不过是用琴声试了一试柳思,万没想到她会离开,上辈子柳思在二十芳龄便香消玉殒,在她死之前,一直便是她在柳府唯一的朋友,也因为有柳思,她婚后的日子才显得没有那么难过,可如今,不过是略带攻击性的琴音,就把人吓跑了,柳思心里有什么鬼呢?
不,她不该怀疑柳思心里有什么鬼,而是应该说柳家设置这么个人在自己身边是何意,莫不是个唱白脸的?让柳家二老用强压手法做不了的事儿都由柳思来劝?她失笑,现在想想,似乎还真是如此,她这上辈子啊,该是有多善良,才能被这一家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苍沐瑶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的划着衣袖上的纹路,嘴角微微勾起,第二日大玉带着公主的赏赐前往柳家,一整套苏杭进贡的真丝被套送进了柳四小姐的门,大玉挂着礼貌的笑容,眼底却不再见亲近,道,“柳四小姐与咱们公主最是亲近,公主感念您昨儿个进宫探视,恰好司布局来了新料子,便领了份最好的给您,柳四小姐好福气,这纯真丝的被褥睡着定然舒适,快换上吧。”
柳思胸口起伏的厉害,但不能在大玉面前说些什么,只是僵着脸让下人赶紧把东西换上,大玉这才心满意足的带人回宫复命,至于柳思几夜睡不了觉便不是大玉能够猜想的了。
东西送出去,苍沐瑶就没把她放在心上了,柳家没有蠢人,柳思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对付聪明人赶尽杀绝反而容易引起反弹,就是要送点似是而非的东西,说不明道不清,让他们慢慢猜去,自己吓自己才能安分一阵子。
这日风和日丽,苍沐瑶因为身体不好许多事儿都不好做,南山寺更是想都不要想,可是出去玩不行,去弘文馆还是可以的。镇国公主的身份特殊,从前是她自己不愿意,不然她也可以去弘文馆与皇子们一道上课,断没有人敢说什么闲话,今日她一大早就将自己搁置许久的四书五经都拿出来翻晒,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魔法攻击琴音伤人 get
中秋节正日,双更,19点还有一章。爱你们。喜欢请点个收藏。
第7章 (修)
弘文馆设置在门下省内,所接受的皆是皇族贵戚及高管子弟,笼统加起来不过只有十来个学生,苍沐瑶带着大玉小玉过去的时候就瞧着馆内形态各异的公子哥们正在讨论昨日先生所说的课题,说是讨论,几人高谈阔论的声响倒是更像在争吵。
大玉忍不住拉了拉苍沐瑶的胳膊,“公主,咱们真的要进去呀?弘文馆设立至今,可从来没有个女子涉足,里面那么多男人,怕是不好吧。”
小玉算得活泼了,这会儿也是缩在苍沐瑶后面,“是呀,公主您要念书请皇后娘娘给您将先生请来长乐宫就是了,没必要亲自跑来弘文馆啊。”
苍沐瑶却不动摇,身后拉着两个丫鬟,脚步仍然在往里头走去,“太子殿下都没有请先生回东宫教学的先例,我区区一个公主怎么能这样做?别闹。”
小玉瘪着嘴,“那太子殿下终究是个男子,您是女子,到底特殊。”
苍沐瑶轻笑一声,“小玉,本宫是镇国长公主,镇国二字不是说说而已,缘着这两个字我有诸多尊贵的待遇,也代表我需要付出相应的努力,旁的女子做不到的事情,我却不可逃避,圣祖有言镇国称号的人可以入弘文馆学习,无论这个人是外臣还是女子,这代表什么?”
“尔等只当这是殊荣,却没明白圣祖的真意,将这话反过来你再品品?”
小玉抓耳挠腮被苍沐瑶的长篇大论说的懵懵懂懂的,大玉却已经了然,“圣祖的意思是,授予镇国称号,便要入弘文馆学习治国大道?”
苍沐瑶欣慰的点点头,“没错。是我一直愧对了圣祖的嘱托,还好现在为时未晚,大玉,去敲门罢。”
大玉深吸一口气,作为长公主的侍女,她代表的是长公主的脸面,仓皇失措实在是不应该的。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她才高昂起脑袋过去叩门,说是叩门其实只是提醒里面的人,门口有人罢了。
大约是大玉叩门的声音太小了,里头争论不休的声音未歇,全然没有注意门外穿着素净的三个姑娘,大玉鼓起勇气正想再敲一下,就见自家公主抓住了她的手,而后直接跨进了馆内。
大玉小玉作为侍女的身份是只能到馆外的,里头的公子哥儿们也是如此,家里的书童只能送到馆门口便要折返,弘文馆作为教书育人的地方,第一件要舍弃的便是娇气,所以公主进馆,大玉只能在后头瞪着,没有半点办法。
苍沐瑶离了近了才听到里头这几个在讨论是昨日先生布下的策论,其言今年西北大旱的事情,一方主张长安为如今的行政首都,应当赈灾布施,接纳难民方显帝都的大气宽宏,而另一方则道长安贵为帝都,岂是什么人都能在此扎根的?布施以后,难民横七竖八躺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长安的治安还要不要了?一国首都必然要作为全大业的榜样,风气万不能被难民毁了。
两个论点支持的人都不少,一边说另一边不仁道,另一边则说一边妇人之仁,吵吵闹闹的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又安静的听了一会儿,脑海里逐渐有了点雏形才抬起眼,这一眼抬起来才发现在人群的对面有一双墨色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这双眼里没有任何恭敬的神色,是赤果果的打量,甚至带了些批判,苍沐瑶非常少见会被人用这种眼神看,下意识的竖起防备,美眸眯起,再睁开便是锐利的眼色瞪回去。
看着她的人剑眉星目,一张脸棱角分明,被瞪也不恼,挑了挑眉头,乖觉的把眼神收了回去,苍沐瑶冷哼一声,还算识相,这才清了清嗓子起身。
女人的声音清亮,在一堆男人中间十分突兀,于是她开口第一个字就让争吵不休的人统统闭了嘴,十来双眼睛刷刷刷的盯在了她的脸上,苍沐瑶承接这些眼神,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假装气定神闲的继续道,“你们所讨论的事情,我有一点看法想说一说,希望诸位师兄海涵。”
进弘文馆没有真正的傻子,这大业能进弘文馆的女人一只手数的过来,年纪轻轻的女子就更好猜了,作为镇国长公主进门却唤他们诸位师兄,将姿态放的那么低,很是出人意料,但也恰到好处的让这些学子们心里舒坦了一些,毕竟谁不喜欢被捧呢。
“对于长安难民一事,我认为几位师兄的想法都对,但是所谓布施、收容不能是无章法的,长安城一颗石子落下来都要砸到几个三品官,让难民胡乱作为肯定是不允许的,然泱泱大国的首都,连难民都不收自然也不行。既然两者都有益处,那为什么不合二为一。”
“赈灾、布施,要做,但是个更要有所控制,要领粥填饱肚子,那么就要参与工作,长安城郊地广物博,不正有一块空地无人问津,那么想要活命,就自己给自己造一块可以生存的地方,授之以鱼不若授之以渔。帮助真正的难民,让他们感受到大业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百姓,但也不会无条件的供养,不然正如这位师兄所言,人人不思进取,长安城自然会乱了套。”
苍沐瑶感受到先前那双黑眸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该说弘文馆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了,心脏跳动超速,只有苍沐瑶自己知道手心里全是汗水,她学着旁人的样子一拱手,“这是我个人见解,还望诸位师兄指正。”
清脆的声音停下,弘文馆里这些个公子们却一下子没能回过神,她说的算不上最好,之前也有人提过但没有她这样笼统的理出来,能够完全的归纳总结再清晰的表达出来,这位长公主令他们意外,毕竟这里的学子皆是三岁启蒙读书至今,才在弘文馆讲策论讲经义,而她不过是一个深宫长大的公主,学的是女则、女戒。
可谁想,她能说的这样流畅,这当真是深宫长大的公主?众人不敢小觑又不服气,于是一个个的面色诡异。
没有回答,苍沐瑶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她不是来踢馆的,但是两世为人,她最清楚这些贵族公子的心思了,说好听点叫清贵,难听一点就是自傲自满,容易瞧不起人,特别是瞧不起女人,苍沐瑶要想在弘文馆念书,倘若懦弱无能,分分钟就被他们挤出去,下场便是自取其辱,她在这方面万不可能示弱,必须要一击击倒,让这些人高看一眼,不然没法子立足。
“所谓难民,从西北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你却要人家做苦劳,年轻力壮的尚可一试,那么老弱病残你当如何安排?”低沉的声音透过人群,说的不疾不徐,语气里不难听出调侃的调子。
苍沐瑶将视线移过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双熟悉的黑眸,依然如此具有侵略性,这次直勾勾的瞧着她却再没有闪躲了。
她定了定神,看回去毫不退让,“这便可以按户分配,总有个年轻力壮的带领才会有附属的人跟着来长安,安排有劳动能力的去建造自己将来要住的房子,老弱的可以做后勤,孩子也可以跑跑腿,亦有他们能做的事情,不付出努力的施舍只会助养蛀虫。”
“难民是逃命而来,你如何分户?一家之主入城之后丧命又怎么办?见死不救?”
苍沐瑶眯起眼睛,这人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找茬,“你这就是在诡辩了,我说的是正规的处理方法,特事自然是特办。”
黑眸的主人闻言站起了身,苍沐瑶才发现这个男子很高大,这里都是十四五岁的公子哥儿,大多数衣袍都是空荡荡的,少有几个痴胖,可这个青年的衣袍合身,宽阔的肩膀已经可以看到成人后伟岸的模样,身后又比常人高上几分,一站起来给人的压力自是不用说。
苍沐瑶忍住自己想往后退的念头,心道自己比这些人都该多活上十几年,体型拍马不及,气势怎么可能输啊,倔强的脸庞一点不服输,背脊挺得笔直。
“长公主殿下是没有亲自见过难民吧,你认为我在诡辩,不若一会儿跟我出宫门去看看?到底是我所说的情况更常见,还是公主理想的状况更常见?”男子直截了当的叫出了苍沐瑶的身份,不再继续争辩,反而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邀请。
长公主是何等身份,不叫破还能愉快地辩论,叫破了还叫人家亲自出宫去那等脏乱的地方走一走,这人怕不是嫌命长吧?这些在弘文馆念书的贵公子皆不赞同的看向男子,他们与太子、皇子一道念书,对皇室的恐惧要比旁人少,但是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到底是男人,大家平等,用不着相让,然长公主身为女子,他们咄咄逼人就是欺负人,君子之所不屑也。
“子墨兄你这未免强人所难,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去那样脏乱不堪的地方。”
“是啊,公主殿下所言令我们茅塞顿开,已然是推陈出新的想法,子墨兄如何能这样折辱?”
“女子能有这样的见识足见公主殿下聪慧,子墨兄莫要得寸进尺了。尔也不过区区一介武夫罢了,才来了多少天,别将弘文馆的气氛都败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