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枫却听懂了。

　　他垂眸，抿紧了唇角。

　　他不愿意去站在现场支持她，并不是他不想去。他比任何人都想见到她。

　　只是，他觉得自己现在不配站在她面前。

　　哪怕重活一世，时过境迁，他依然无法原谅自己肮脏卑劣的灵魂。在他有能力补偿孟西眉之前，他都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

　　他举起啤酒，痛快地大喝一口。

　　两人之间没有再说话，房间内只剩下节目主持人热情澎湃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从主持人的口中听到——

　　“让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孟西眉！她要给大家带来的是由她自己创作的一首歌曲：《如梦》！”

　　洛枫和乔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都坐直了身体。

　　舞台烟雾弥散，深蓝色的光幕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白裙的身影。

　　她抱着吉他，坐在话筒前，缓缓弹唱：

　　“我把梦当真陷落万丈红尘

　　到头来镜花水月

　　一枕黄粱大梦一场

　　我把梦当真沉沦雪月风花

　　到头来颠倒迷离

　　恍然如烟孑然一身

　　他人笑我疯笑我癫笑我以梦为牢

　　笑我痴笑我狂笑我把梦当真

　　我把梦当真……

　　我把梦当真

　　我知晓世事如梦 如幻如泡影

　　我知晓岁月无声无常亦无情

　　我见过昼夜轮转四季更迭

　　我见过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我看清这一切

　　我不愿醒来

　　我把梦当真”

　　她眼中似乎带着一层水光，明亮又朦胧。

　　唱到这里，她站了起来。

　　她身形纤细，亭亭站在那里，白裙被风吹起，仿佛一吹即散，脆弱易碎。但这易碎当中，又多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坚韧与释怀。

　　她轻轻唱出了最后一句歌词——

　　“梦里若无他谁把梦当真”。

　　满场寂静。

　　洛枫望着孟西眉，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

　　十年的时光早已磨损了他的记忆，留在他印象里的孟西眉……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放松过。她仿佛一个在泥潭中艰难跋涉的人，终于回到了平坦的大道上，从身体到灵魂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轻盈感。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虚空的某个方向，谁也不知道她此刻看着的是什么。

　　但几秒后，所有人都忽然从歌曲的余韵中惊醒，满场欢呼与掌声。

　　舞台灯光骤然明亮，她站在绚烂的光影里，笑靥如花。

　　姐姐啊……

　　这首歌，我听懂了。

　　洛枫的心中捕捉到了某个猜想，随即，立刻被席卷而来的怅然给淹没——

　　是不是离开了他们的身边，她的脸上才会有这样真心的笑容？

　　是不是……他永远无法让她幸福快乐？

　　“我觉得她这场肯定赢，你说呢？”

　　过了许久，乔黎从歌曲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洛枫，却只见到洛枫寂寥地坐在那里，更显悲伤。

　　他开了瓶啤酒，递到洛枫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喝酒吧。”

　　而后，他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洛枫微红的眼眶。

　　作者有话说：

　　歌词是我自己写的。

第049章 秘密（2）

　　此时此刻, 电视机前，不仅仅坐着洛枫和乔黎。

　　孟家，孟安安和闻越, 同样坐在电视面前，收看着这一场决赛。

　　偌大的屋子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哪怕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都掩盖不了那一股空旷的气息。

　　盛夏天, 屋里开着空调, 孟安安窝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小毛毯。闻越远远坐在她的另一边, 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边看着电视, 一边手指翻飞。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孟安安几次看着闻越, 欲言又止。

　　终于, 电视播放到了孟西眉出场, 闻越的视线终于从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挪开。

　　他静静地听完了孟西眉唱的这首歌，硬朗的面容浮现出几分愧疚与迷茫。他抿了抿唇, 下颌线更显坚硬，低头看着电脑, 继续敲击着键盘，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安安怯怯地望了他一眼，有些羡慕地笑了笑，道：“姐姐刚才唱的这首歌真好听。”

　　“嗯。”

　　闻越简短地应了一声, 并没有看向她。

　　“大哥, ”孟安安轻声道, “你说小枫哥和乔黎哥……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小枫哥搬出去之后，乔黎哥也搬走了……感觉他们最近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孟安安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家来，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听到这里，闻越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些。

　　他垂眸，语气冷硬道：“等他们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了。”

　　孟安安垂着头，复而又抬起，渴求地望着他：“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他们离开之后，就不回来了。”

　　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声音带了点哭腔：“我也很害怕……你会像他们一样离开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三个亲人了。”

　　闻越忽然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站了起来。

　　他身形本就高大，一站起来，给人以极其浓烈的压迫感，寸头的发根又短又硬，根根朝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少年的锋利。

　　孟安安被他突如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伸手去拉他：“闻越哥哥……你怎么了？”

　　她迅速红了眼眶，可怜又委屈：“是我刚才说错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闻越深吸一口气，按捺着自己心中莫名其妙涌上来的一股情绪：“所以，孟西眉在你眼里，就不是你的亲人了吗？”

　　孟安安慌忙地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姐姐、姐姐她当然也是我们的亲人！”

　　“只是……姐姐她有很多人喜欢。”她垂头，盈满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她有那么多的粉丝喜欢她，叶老太太也喜欢她，想让她做孙媳妇……她什么都有，而我只有你们了。”

　　闻越心中一颤。

　　他哑声道：“她什么都有？”

　　孟安安避而不答。

　　她抱膝，把头埋进膝盖里，天真稚气：“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姐姐。我也想像她一样，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能够这样站在舞台上，所有人都为我欢呼……”

　　“够了。”闻越打断她，“别再说了。”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还有事要处理，不陪你看电视了。”

　　说完，他抱着电脑，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把电脑放在了书桌上，却没有将电脑打开，只是沉默地坐在书桌前。

　　在洛枫和乔黎离开家之后，他曾经去找过他们。但是找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反而两个弟弟对他冷眼相向，最终他们不欢而散，甚至差点打起来。

　　闻越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也不愿意深想。他不知道，洛枫和乔黎是否察觉了些什么……他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一直假装自己不关注这件事，这样仿佛洛枫和乔黎对他的疏远就没有发生。

　　直到今天。

　　他终于没有办法再对自己伪装下去。

　　长久以来的愧疚压垮了他，让他不得不面对内心深处埋藏着的那个秘密。

　　从小到大，什么都有的人……明明是孟安安。

　　为了纵容孟安安，他甚至还不惜成为帮凶伤害了孟西眉。

　　闻越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天两人走在路上，冒出一个小混混和孟安安搭话，急于保护妹妹的他就替孟安安揍了那个小混混一顿。然后，他从那个小混混的嘴里听到了“买药”两个字。

　　他盘问孟安安，孟安安咬着下唇，半天才承认，她从小混混的手中买了一种易于昏迷的药物。

　　她准备给孟西眉和叶东初下药。

　　她哭着求他，说她很喜欢叶东阳，只要让孟西眉和叶东初在一个房间里不清不楚，孟西眉和叶东阳的婚约就会不了了之，不会让孟西眉受到什么伤害。哭着哭着，情绪起伏太大，孟安安的心脏病犯了。

　　他拿出随身的药物给她服用，孟安安惨白着小脸拒绝他。

　　只要他不答应帮她，她就不愿意吃药。

　　她说——

　　不能和叶东阳在一起，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希望。

　　两人僵持着，孟安安的脸色越来越差，却倔强着不肯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