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逐客令:“礼物拆完了,你可以走了。”
孟安安自顾自答道:“这是一瓶使人昏睡的迷药。”
“姐姐,我要向你道歉,”她一眨眼睛,眼里迅速蓄满了泪光,“对不起,我曾经给你下了药。”
“嗯。”
她的表情很平静:“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姐,你别赶我走,我还有话没说完……”孟安安一抽鼻子,声音带了哭腔,“我之前和你说,叶东初不是好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下了迷药,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解除和东阳哥的婚约……你……你喝下去的那杯酒,不是我下的药!”
“当时我第一次干坏事,又胆小又紧张……然后我就被发现了。”
她说到这里,打了个颤栗,仿佛还能回想到当时那种恐惧感:“我刚把药放在酒杯里,一回头,就看到了叶东初在盯着我。他看到我之后什么都没做,反而冲我笑了一下。”
“后来……我就把那杯酒倒掉了。”孟安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以为自己被叶东初抓到了,不敢继续下去。我没想到,后来你还是被下了药。”
“姐姐,”孟安安咬着下唇,“叶东初……他是不是告诉你,药都是我下的?”
她将下唇咬得发白,让她原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没有一分血色:“他是不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了我的身上?”
“姐姐,姐姐……”孟安安见她不回话,立即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臂,“我没有,我没有这么做!姐,他一直喜欢你,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给你下药的!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强占你!”
她依旧没有说话。
“好吧……”
孟安安看着她的眼神,失落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可是,姐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叶东初都不是好人。”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望着孟安安:“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她道:“从小到大,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孟安安摇头:“我没有……从来没有讨厌过姐姐。相反,我很羡慕你。”
“羡慕?”她有些无法理解,“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孟安安抿了抿唇,声音低落了下去:“姐姐那么优秀,从小到大,大家都喜欢你。你在外面和他们玩耍,我不能下床,只能躺在病床上,透过窗外看着你们。我也……很想和你们一样,能够自由自在地跳跃奔跑……”
说到这里,孟安安像是难以启齿一般,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是,姐姐,我嫉妒过你。”
她的脸上没有了那种少女楚楚可怜的怯弱,反而透着一股别样的冷静。
“我嫉妒你轻而易举就能够得到别人的目光,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而只有我被病痛折磨的时候,他们才会围在我的床边。”孟安安的眼泪一直盈在眼眶里,倔强地不肯让眼泪下落,“我知道是因为你优秀、懂事、听话……可我难道就不想优秀,不想懂事,不想听话吗?我的身体允许吗?我就永远只能是他们嘴里的娇气包,永远比不上你,爸妈想要培养你当接班人,想要你接手家里的公司,以后来养着我这个废物。就连叶老太太也看不上我,定下了你给东阳哥做未婚妻……”
孟安安终于抬手,抽出一张纸巾,擦去了自己的眼泪。
“姐,我很嫉妒你,非常嫉妒。所以我才会一时冲动,想要给你下药。”
“但那天的药,真的不是我下的。”
孟安安的语气变得分外坚定。
她说:“姐,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昨天的孟西眉,不知道孟安安说的这个证明给她看是什么意思。
今天的她终于知道了答案。
……
孟西眉的婚礼又一次取消了。
在本应该举行婚礼的时间,她去参加了孟安安的葬礼。
孟安安的葬礼没有多少人出席——
因为她的几乎所有亲人,都死在了当年的那场车祸里。她能够出席这场葬礼的亲人,只剩下她的三个哥哥。
而除了他们之外,在场的还有……叶东阳。
叶东阳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
他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整个人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纸人一样站在那里。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几乎要瘦得脱了相,躯壳连同灵魂一起,都变得干枯发皱,像是一棵暴晒在阳光下的枯树,久不见雨水,根系脆弱,摇摇欲坠。
他不和人说话,也不和人打招呼,只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
就连她看到叶东阳,也不免在心中叹息一声。
或许,叶东阳真的很喜欢孟安安吧。
她捧着一束鲜花,在孟安安的遗像前放下,看着她的遗像,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东初沉默地站立在她的身旁。
闻越、乔黎和洛枫是负责布置葬礼会场的人,一早就站在了那里。他们陆陆续续接待了一些孟安安的老师和同学,完成了对孟安安最后的告别。
就在葬礼结束的时候,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那名曾经出现在叶家,在叶老太太出院的时候,为叶家“祛除邪祟”的道士,拿着拂尘,背着一把铜钱剑,领着四名道童走了进来。
孟西眉很明显看到了洛枫几人对视一眼,眼中一闪而过一抹震惊。
随即,闻越率先站了出来,语气相当地不客气:“道长这是来做什么的?”
那名道士和善一笑,三角眼眯起:“无量天尊,老道我受人所托,来给这位小姑娘做一场法事。”
闻越的眼神愈发地警惕:“受人所托?”
老道望向站在一旁的叶东阳:“实不相瞒,正是叶先生的母亲。张女士希望小姑娘不要留恋尘世,纠缠尘缘中人……”
“安安不需要你做法事!”
叶东阳忽然像发了疯一样地冲上来:“你滚啊!滚!”
老道脸上没有一点怒气,幽幽道:“法事我当然可以不做,钱我可是不退的。”
叶东阳怒吼:“滚!”
老道转身,朝他身后的四名道童挥挥手,道童们立马带着手中的东西退了出去。
“各位给老道我做个见证,”老道微微一鞠躬,“是叶先生不愿意接受这场法事,回头张女士要是追究起来,这钱我可分毫不退。”
乔黎没忍住,刺了他一句:“没想到修道的人,还这么讲究钱财。”
“各人有各人的追求,老道我追求钱财,何错之有?”老道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这位缘主,同你旁边那两位,不也是因为执念深重才回来的吗?”
执念深重这四个字咬了重音,乔黎当即起了一身冷汗。
“这位缘主,执念最深。”
老道最后看了叶东初一眼,转身离开:“让人回来,可是要付出大代价的。”
老道离开后,在场的人各怀心思。
唯有叶家两兄弟,叶东阳浑浑噩噩,听不进任何东西;叶东初神色淡淡,不把这种江湖道士神神叨叨的东西放在心上。
闻越三人站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孟西眉走近他们,几个字词飘到她耳里:
“就是他,我确定。”
“难道是因为他我们才……”
洛枫站在最外面,忽然抬头,望见了孟西眉。
见她走过来,洛枫喊了她一声,止住了其他两人的话头:“姐?”
孟西眉静静地看着他们:“我想和你们谈一谈。”
……
时隔多年,姐弟几人久违地坐在了一起。
洛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面的人,午后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让他能够清晰地看清她的脸,看见她纤长的、轻轻扇动的眼睫。
她坐在冬日的阳光里,带着一股朦胧的清透,真实又恍惚,仿佛像梦一样。
“姐……”他喉咙干涩,“你想和我们说什么?”
孟西眉道:“安安曾经来找过我。她说那天的药不是她下的,她会证明给我看。然后……她就自杀了。”
孟西眉挺直地坐着:“这件事,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她垂眸:“我想知道,安安是不是想用自杀证明她的清白。她的死,是不是和我有关……”
“不是!和你没有关系!”
洛枫急切地打断她:“她说的会证明给你看,不是这个意思。姐,你不要自责。”
他顿了顿,心情复杂道:“姐,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
上辈子的孟安安,是割腕自杀的。
孟西眉刚死那两年,他们都难以走出来,心神恍惚。又加上当年的那些真相被一一抖落出来,孟西眉被下药是孟安安干的,孟西眉被抄袭有孟安安的引导……怀着对姐姐深深的愧疚,他们便难以面对这个曾经备受宠爱的妹妹。
没想到在这样的刻意的疏远下,她选择了自杀。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被这样的负罪感所包裹着。
直到后来……
有一次搬家,他们意外看到了孟安安藏起来的日记。
她在日记里写,她不甘心被孟西眉这么一个“死人”比下去,所以她选择用死来让所有人后悔,尤其是叶东阳。
活人是没有办法比过一个死人的。
反正她也已经受够了这病痛的身体,和残破的躯壳。
所以孟安安决定让自己也去死。
洛枫深吸一口气:“姐,是我们没有想到她还会自杀……是我们的错。”
这一世,孟西眉没有死,他们忙于事业,以为孟安安不会重复前世的轨迹。
唯有闻越一直守在孟安安的身边,藏起了所有的刀具。
结果……孟安安吞了安眠药。
听到孟安安去找了孟西眉,洛枫立刻就反应过来她想要做什么。
“姐,她说的证明给你看……”
洛枫握紧拳头,又松开,说出了这个真相:“是想证明,她在所有人心中,比你重要。”
孟西眉看着其他两人,有些恍惚:“原来……是这样吗?”
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