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即使明日沈亦槿并没有出现在护城河,也与她无关。
现下她来找李彦逐只不过走个过场,允与不允的,都没所谓。
李彦逐带着浅浅的笑意,“朕也想知道亦槿究竟会作何答复,明日长公主得了答复后可在宫外多逛一逛。”
当日将信扔给马青荔时,他就觉得马青荔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才让江锋下令,不许马青荔身边的随从和婢女出宫。
却不知马青荔买通了一个见钱眼开的小太监,只不过那小太监,连宫门都没出去,就被卫安拦下了。
知道马青荔要雇杀手暗杀沈亦槿,李彦逐虽恼怒,恨不得即刻就杀了她,但也深知,马青荔此次前来,不仅仅是召国公主,还是召国的使臣,不论是哪一个身份,他都不能轻易动她。
干脆将计就计,让小太监告诉马青荔,信已经送到,如此先安了马青荔的心。
马青荔听李彦逐这般说,就像是故意在她面前展现两人有多么恩爱一样,不由怒从中来,冷冷道:“看来沈姑娘会作何答复,陛下已心中有数。”
她不禁冷笑,想象着明日一早李彦逐收到沈亦槿的死讯会是如何的神情,痛彻心扉还是生不如死?
忽然,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在乎李彦逐会不会爱慕她,只想要看到他们生离死别,看到李彦逐痛苦。
一想到自己这么年的付出和等待没有结果,她就不甘心,凭什么沈亦槿能得到她想得到的人,凭什么拒绝了自己的人,还能过得欢喜,她偏要让他活在痛苦中。
李彦逐并不多言,转身进了内殿。
卫安上前道:“长公主,请回吧。”
马青荔心里气恼着,可转念一想,反正沈亦槿马上就死了,她就又开心了。
翌日一早,马青荔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她不知那些杀手成功了没,毕竟无忧斋周围都有羽林军守护。不过她雇的杀手也不是寻常之辈,擅长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于无形。
她远远看了一眼早朝还没结束的议政殿,想到一会李彦逐就能收到沈亦槿被杀的消息,不由冷笑一声,往宫门走去。
而此时无忧斋中的沈亦槿还在睡梦中,昨夜她心血来潮,采集了好多梅花,熬夜清洗晾晒起来,想要做成梅花香料保存在罐中,春暖之后,梅花开败了,也不会少了梅花香薰。
她知道宫中肯定为李彦逐备了好些梅花香料,但旁人是旁人的,她是她的,旁人的怎么能和她的相比呢。
上次给李彦逐的荷包,不是她亲手做的,还有荷包里的梅花香料也不是她亲手做的,这次她要给李彦逐亲手做一个荷包。
怀着如此的心情,等清洗完梅花瓣,摆在大圆簸箕里都快到三更天了,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大亮,拨开帷幔懒懒喊着芷宁。
芷宁从外间走进来,一边为沈亦槿更衣一边道:“姑娘,陈公子一大早就来了,说是要告诉你件有趣的事。”
沈亦槿一听来了兴致,边催促着芷宁,边自己上手系好了衣带坐在铜镜面前,“简单挽个发髻就好。”
芷宁道:“若今日陛下来呢?”
沈亦槿拿着发钗的手停在了半空,思索片刻后,回头看芷宁,“陛下白日里要忙的,通常都是傍晚后才回来,一会我听完陈言时说的趣事,你再重新给我装扮。”
“姑娘还真是哪头都不想耽误。”芷宁调侃着。
说话间,芷宁已经挽好了发髻,沈亦槿将手中的金钗插在发髻上,未施粉黛,起身问,“陈言时人在哪?”
“就在隔壁的厢房。”
沈亦槿提着裙摆冲出了房间,她已经许久未听有趣的事了,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能让陈言时一大清早就前来,她有些好奇。
这也倒罢了,主要是陈言时究竟有没有把人给带来,才是她最关心的。
一推开门,她便大步向陈言时走去,“快说,发生什么了?你究竟有没有把人给带回来?”
陈言时看着她故意不说,吊她的胃口,轻摇折扇缓缓问道:“伤心呀,伤心。”
沈亦槿瞪他一眼,“别给我绕弯子,是不是你此次去召国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有没有带人回来,带回来的是谁,是那个被赐婚的还是那个小将军?”
陈言时叹一口气道:“我离开上京八日了,你见了我不先关心,反倒问我这些事,我可是马不停蹄,紧赶慢赶回来的,你倒好,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亏得我为了你的事都快累死了。”
沈亦槿马上绕到陈言时身后,为他按摩肩膀。
陈言时矮身从凳子上溜下来,大大给沈亦槿躬身行礼,“我谢谢您嘞,这可受不起,你可是伺候陛下的人,是想折煞死我呀。”
沈亦槿突然意识到,陈言时此次回来后,似乎刻意避免着和她任何的肢体接触,从前他们时常勾肩搭背,她也为了讨好他,为他捏肩膀。
如今,陈言时这么做,乃君子所为,是她一时之间,还没转变过来。有了所爱之人,不论和别的男子关系再怎么好,也应该保持距离。
她换上一脸笑意,“好好好,那我就先问问陈公子,一路上可安好?”
陈言时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看你这没诚意的样子,还是一会请我喝无忧酒赔礼吧。”
他自己倒杯茶继续道:“我呀,向来都是悠闲的,这次真是要了老命了,总算赶在今日之前回来了。”
沈亦槿听陈言时这么说,猛然想起了什么,“今日是马青荔邀我去护城河的日子,我怎么都给忘了。”
自那日李彦逐拿走了马青荔的信,告诉她不用赴约,她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虽还有担心,却是担忧着陈言时是否把人带回来,早就把赴约一事抛诸脑后了。
陈言时哼一声,“看来我走这几日,陛下给你宽心不少,你呀听我慢慢说来。”
他不自觉扬了嘴角,看着沈亦槿眼眸中洋溢的欢喜,他也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喝着茶摇着折扇,陈言时缓缓道:“想要打动马青荔并非易事。在离开之前,我同陛下也是好一番商议,若将人带来,便让他前去护城河劝阻马青荔,然后在路上趁其不备,将其迷晕。”
沈亦槿立刻起身,问道:“迷晕?为何?”
陈言时又瞪她一眼,“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他喝一口茶继续道:“长公主也会在去见你的路上,被人迷晕的。然后就把他们关在一处。男女共处一室,又在那般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很容易互生情愫的,更何况此次带来的人不但是被赐婚的人,还是那个小将军,我在路上问过了,他心里还爱慕着长公主,此次就看他如何表现了。”
沈亦槿沉吟片刻后,无不担心地道:“即使是这样长公主还不能对小将军动心,该怎么办?”
陈言时突然凑近沈亦槿道:“要不往他们房间里放一些合|欢|散?”
沈亦槿重重敲一下他的脑袋,“不可。如此卑鄙之事,只会让长公主更加痛恨大兴,还会痛恨小将军。依着长公主的性子,就算是失了身,若不爱慕,依旧是不会委身的,这不但害了长公主,还害了小将军。”
陈言时耸耸肩,“我赞同。”他原本也没打算用这个缺德的主意,“在我看来,长公主或多或少都会动容的。其实我之前游历之时去了召国一段时日,同小将军有些交情,他为人被动,不善言辞,定然没好好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可他虽然不会说,但定会以行动让长公主感受到他的爱意。”
说完,他边摇着折扇,边晃着脑袋道,意味深长道:“这合|欢|散是没给,但关着他们的那个地方可冷得很呐。”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沈亦槿不由睁大了眼睛, “我竟然不知你有着这样的鬼主意,仅仅当个闲散侯爷屈才了。”
“非也非也,我走南闯北游山玩水, 遇到过很多事,也都是用我的聪明才智解决的,帮助别人解决难解之事, 我一点也没觉得屈才,反而乐意得很,总比朝堂上勾心斗角要好得多。”陈言时起身走到窗口, 往护城河的方向看去, “我就是来给你说这件事的, 恐怕此时两人都已经共处一室了。”
话说, 走在路上的马青荔知道她身后跟着两名羽林军,并没有在意,心想这只不过是李彦逐派来监视她的, 不禁摇摇头,在心中轻叹:跟着我有什么用,人早就死了。
她还是装模作样往护城河走去, 谁知还没走到,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撒了一把白色粉末,她就失去了知觉。
等醒来的时候, 四周黑漆漆一片,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白天黑夜, 只觉得浑身发冷。
过了片刻, 头顶忽然刮来一阵阴风, 房内的一面墙壁之上亮起了一盏昏暗的烛火, 让她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房内空空如也,四面是厚厚的墙壁,没有窗户。
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对面墙角处。
因为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墙角处是什么,只觉得黑乎乎一片。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刚一走进就发现躺着的是个人!对未知的恐惧让她忙又往后退了退,生怕是什么歹人。
但下一刻那人捂着脑袋坐起身来,朦朦胧胧向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那人轻声喊道:“公主,是我。”
马青荔惊讶地看着梁必成,“你怎么在这里?”她又一思虑,便明白了,“你是来找我的?”
梁必成扶着墙站起来,“是的,我本是来劝阻公主别再执着和亲一事,谁知在赶往护城河的路上被人迷昏了……”
在电光火石之中,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这就是陈言时所说的让他“抱得美人归”的办法?
这个独处的机会确实很难得,一直以来他都是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马青荔,从没有过这般单独和公主相处的时候。
马青荔道:“是青弦让你来的?”
梁必成点点头,“国君不想和大兴朝发生嫌隙。”说话间他看见马青荔冷地发抖,便脱下自己的大氅想要披在马青荔身上。
马青荔往后退去,“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你是青弦派来说服本宫的,本宫问你,你也觉得这是任性妄为吗?”
梁必成往前走了一步,“不是,微臣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公主伤害的是自己。”
“分明是李彦逐伤害我!”马青荔当即反驳,“我付出这么多年,她李彦逐凭什么拒绝?凭什么爱慕别的女子?”
说着她心里就难过了起来,”在召国时,他李彦逐就是个随时可以被人踩在泥里的质子,是我将他从泥土里拉出来,可现在他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就可以忘了是谁在他受重伤之时找来了郎中,是谁为他修葺了四处漏风的破屋子,是谁为他送来了兵符!”
“公主,当时六皇子也为国君出谋划策,坐上大兴皇位后,也给了召国丰富的物资,这份恩情,已经还够了。他本就非池中之物,没有公主,他也可以从泥里爬起来。”
梁必成必须要让马青荔认清一件事,“所有的恩情不过是互相利用,公主和国君看重六皇子的谋略,而六皇子也因此能在召国活下去,两方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他拿着大氅想给马青荔再次披上,马青荔却还是往后退去,梁必成停在原地,神情落寞,“微臣知道长公主爱慕六皇子,也一直认为你们是天生一对,但这只是公主一厢情愿罢了,公主如此强求,真的欢喜吗?”
马青荔嘲笑道:“你又不懂情爱,欢不欢喜你怎么知道?看着自己爱慕的人和别人两情相悦,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
梁必成低头不语,他看着手里的大氅道:“公主,这里冷,披上吧。”
马青荔气恼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得了弟弟的谕令,竟然就开始给她说理了,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要!”
梁必成这次不理会马青荔,固执地将大氅披到马青荔身上,就在马青荔倔强地要脱下时,梁必成紧紧抓着衣领沉声道:“微臣当然知道是何感受。”
他慢慢抬头看向马青荔,不再掩饰眼神中明目张胆的爱意,他知道有些话,此时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再说了。
“微臣只是不敢。公主可知国君赐婚之时,微臣有多欢喜吗?”
抓着衣领的手缓缓落下,他眸子中的疼痛愈加明显,“微臣自十三岁那年见到公主第一眼开始,心里就再也放不下别的女子,微臣从不敢肖想,只敢默默注视着,更不敢逾矩表露半分情意。”
马青荔震惊不已,在她的心里,梁必成是个将心思都用在武艺和练兵上的人,不谙情爱之事,怎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
她对上梁必成的目光,在昏暗的烛火下,梁必成的眼眸清澈,深深望着她。
好像是逃避一般地,马青荔摇着头说道:“你骗人,你说的若是真的,怎么会在青弦劝阻我不要到大兴和亲之时持反对意见?我还记得你当时说,若大兴皇帝应下了和亲一事,就请青弦收回成名,若我真是你喜欢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人?”
梁必成道:“因为,微臣只愿公主过得欢喜。可如今微臣知道大兴国皇帝已有了爱慕的女子,再一次拒绝了和亲,不忍公主受到伤害,这才来带公主回去的。”
“公主,有时候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不是毁掉,而仅仅只是希望她能过得欢喜。”
马青荔像是听天书一般看着梁必成,这和她从小的认知不一样,父皇曾告诉她,喜欢的东西就要想办法得到,如果得不到就毁掉,毁不掉就毁掉得到它的人。
“欢喜?我过的不欢喜,也不会让别人过得欢喜!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恩爱的样子,我就是要毁了!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让杀手去杀沈亦槿了,她现在恐怕早在黄泉路了。”
梁必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马青荔,他始终认为马青荔心底是良善的,只不过在长久的夺嫡之争中,她的心变冷了,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冷的。
他不由质问道:“杀死沈姑娘,公主还是不会得到六皇子的心,看着自己所爱之人郁郁寡欢,公主就真的开心吗?一个无辜女子死在公主手上,公主真的会欢喜吗?”
马青荔蹙眉,欢不欢喜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看着李彦逐痛不欲生,就觉得痛快!
“在夺嫡之路上,我也曾杀死了很多人,那时你怎么不说这些话?如今反而为了一个陌生女子教训我,不就是因为青弦不敢得罪李彦逐,这个大兴的皇帝吗?”
梁必成道:“是。我们在夺嫡之路上杀死了很多人,但那些人不死我们就得死,我们是为了活命。可是沈姑娘,她并没有威胁任何人的性命,公主不该随意杀人。”
马青荔冷笑道:“你别再说了,还说什么第一眼见我,心里就再放不下别人,分明你眼中,我就是草菅人命的罪人。”
梁必成在心中深深叹息,他觉得自己有些无力,再这样下去,公主毁掉的只能是她自己,他想要再劝阻,但很显然一时半会是说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