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猫儿有些不满意,轻轻嘟囔:“漂亮哥哥,你走神啦。”
江鹤声这才清醒,他跟着小猫儿下船,对着梅庭颔首,声音清朗:“免礼。”
对于这个小插曲,三人都没放在心上。
只有花花,听见了自家哥哥的话之后,眼睛睁大,双手捂着嘴,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震惊,还带了一点点惶恐和好奇。
“湘儿,殿下面前,不可失礼。”梅庭轻斥。
梅湘,小字花花。
“是,哥哥。”梅湘有些害怕,试探性地,看了眼江鹤声,又连忙低头,弱弱道,“殿下会治我的罪吗?”
她虽是梅家的女儿,年纪很小便跟着母亲来到云州,从未见过京师的贵人。对太子皇帝这些人,都只在传说中听见过,一时间十分恐慌,生怕自己的脑袋要“吧嗒”一声掉下去。
死死揪着秦晚妆的衣裳,秦小猫儿围着火堆,尖尖的小牙正咬上烤鱼,轻轻唔了一声,却听见同窗小伙伴压低声音的哭腔:“呜呜,好往往,你跟太子殿下求求请,我不想死……”
“我、我把我的话本都给你看。”梅湘声音很小,呜呜咽咽的。
秦小猫儿耳尖抖抖,心动了。
她拍拍花花的后背,声音也小小的,安慰她:“花花,你别担心,我的漂亮哥哥可好啦,是天底下顶顶温柔的人呢,他才不会治你的罪。”
“真的吗?”
两个小家伙儿低着小脑袋,坐在火堆边交头接耳,自以为声音很轻,悄悄密谋许久,然而她们的话却一字不漏地落入江鹤声和梅庭耳中。
软乎乎的小猫儿安慰好了梅湘,伸出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抹了,又趁着小伙伴正迷糊,和她敲定了她那一箱话本儿的归属,很开心。
她瞧了瞧江鹤声,恰好对上少年人含笑的漂亮眸子。
秦小猫儿惯来知道,她的漂亮哥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漂亮得好像装了全天下的疏影晨星。
他又很喜欢瞧着自个儿,秦晚妆每次对上漂亮哥哥的目光,都晕晕乎乎的,好像喝了三坛青梅酒。
秦小猫儿想要跑过去,靠在漂亮哥哥怀里,让漂亮哥哥亲一亲她。
但她克制住了。
因为小猫儿觉得,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秦小猫儿转头去瞧花花,眸光晶亮晶亮的,问:“你说,我的漂亮哥哥是不是很好看。”
花花认真想了想,轻声道:“我觉得,还是我哥哥好看些。”
“胡说。”
小猫儿不满意:“分明是我的漂亮哥哥更好看。”
花花信了秦晚妆说的鬼话,登时,太子殿下的形象从高高在上的疏离神祇,变成好脾气的温柔君子,她的胆子也一点点大起来。
她细声细语反驳:“我哥哥好看。”
“……”
梅庭连忙告罪:“家妹顽劣,殿下恕罪。”
江鹤声温声道:“不妨碍。”
梅湘拿着枯枝拨弄火堆,她听见了太子殿下的不妨碍,心彻底安定下来,小姑娘趁着她哥哥和太子不注意,悄悄拿了条烤鱼,又塞到秦小猫儿手里。
她伸手将小猫儿脸上沾着的灰擦干净。
梅湘想了想,才发觉自己没有向秦晚妆介绍哥哥,扯扯秦晚妆的袖子,让她看梅庭:“往往,这是我哥哥,他可厉害啦,先生说哥哥是贤才呢。”
秦小猫儿乖乖巧巧问好:“梅哥哥。”
梅庭蓝衫清隽,展颜,语气斯文,下意识应道:“秦家妹妹。”
话音刚落,梅庭便觉不妥。
只在瞬间,他突然感受到冷戾的目光,梅庭手脚僵硬,如坠冰窟。
他面色有些苍白,抬头,正对上少年人温温柔柔的漂亮眸子。
太子正瞧着他,眉眼轻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他却恍然如临三九寒天,梅庭连忙改口:“秦小姐。”
浑身上下,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才渐渐褪下。
梅庭不敢再开口,枝叶沙沙。
这时,江鹤声却倏尔问:“梅公子为何会在云州。”
语气颇散淡,梅庭却不敢对着太子敷衍。
他答:“外祖大寿,微臣特来云州庆贺,七日前便向陛下呈了奏章告假。”
江鹤声颔首,笑:“公子孝心可表。”
“殿下谬赞。”梅庭想了想,斟酌着开口,“微臣有幸,竟能于此得见殿下,不知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江鹤声微怔愣,又笑,应声答:“但为讨人欢心。”
梅庭咋舌,他看了眼火堆另一侧,和自家妹妹靠在一起吃鱼的小姑娘,有种当朝储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荒诞苍凉之感。
他有些踌躇,他提醒:“戚老太师昨日入宫,见了贵妃娘娘,相谈甚欢。”
“无妨碍。”少年人语气浅淡,目光疏离,“跳梁之辈,虽愚,尚可观之一乐。”
梅庭心里一颤。
少年人说话时,甚至连想都没想,他就这么随意地将这句话说出来了,神情颇淡漠,似乎觉得这种事不值一问。
他忽觉荒唐。
贵妃娘娘和戚老太师压制太子,日夜筹谋,各种阴招用之不爽,可是太子殿下连看都看不上眼,似乎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即使面对帝王,梅庭也从未感受到这种。
——高高在上的冷漠。
第92章 可怜
更深露重。
梅庭领着梅湘告辞。
猎猎火光只余灰焰。
灰白的烟雾袅袅而上, 少顷,便融入漆黑的夜色,为三更的黑天, 平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神秘。
天三驾着马车,早已在密林外恭候, 再看秦晚妆,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睡意正浓。
江鹤声轻轻叫她一声。
“嗯?”
秦晚妆仰起头,眸光湿漉漉,她迷迷糊糊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倔强地看着她的漂亮哥哥,声音又软又酥:“漂亮哥哥, 我在呀。”
少年人起身, 将秦晚妆抱在怀里, 往马车那儿走,温声道:“往往,你该就寝了。”
蝉鸣阵阵。
幽深的密林间,浮起淡淡的、青色的萤火。
风一过,萤火聚起又散开, 松松缓缓,恍若一条流动的光河,青绿色。
温凉指尖抚上秦小猫儿的眉眼,他将小猫儿的眼睛阖上:“往往, 且睡罢。”
少年人清冷如玉碎的声音落在青光里。
秦小猫儿缩在她的漂亮哥哥怀里, 把自家卷成小小一只, 打了个小哈欠, 摇头,声音很轻,带着点惺忪的睡意:“才不要呢。”
“漂亮哥哥,你不要唬我,我可聪明啦。”
“我若是睡了,明日一早起来,就看不见你啦。”
哼——
她才不要睡觉呢。
虽说睡觉也是很要紧的事,但也比不上漂亮哥哥呀。
她很明白的。
秦晚妆在江鹤声怀里扑腾两下,小脑袋枕着少年人的肩,小姑娘的声音酥酥甜甜的,她似乎很得意:“我、我要再瞧一瞧漂亮哥哥。”
懵懵懂懂的漂亮小猫儿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想法。
——只要她不睡觉,她的漂亮哥哥就不会走。
江鹤声抱着秦晚妆上了马车,把小姑娘拢在怀里,有些心疼,他将秦晚妆额前的碎发拨开,哄她:“我和往往很快就能再见了。”
所以还是要走。
秦小猫儿知道漂亮哥哥有重要的事,但现下还是失落。
她仔仔细细想了想漂亮哥哥说的话,仰头问:“真的吗?”
“漂亮哥哥,你不能骗我呀。”小猫儿有些不放心,又问。
江鹤声眉眼舒展,轻声笑:“我何时骗过往往。”
其实还是骗过的,她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小猫儿想。
先前漂亮哥哥就总是骗她喝药,药那么苦,漂亮哥哥都不心疼她。
可恶。
但是秦晚妆又想了想,决定相信漂亮哥哥,她直起身子,坐在少年人腿上。
小猫儿认认真真同江鹤声讲道理:“漂亮哥哥,那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瞧不见你啦,我、我要哭哒。”
“这样是不是很可怜。”她轻轻问。
江鹤声有些茫然,不知道小姑娘想说什么,只虚虚揽着小猫儿,顺着她的话,颔首。
“是呀。”小猫儿自问自答,点了点小脑袋,强调,“我瞧不见漂亮哥哥,会很可怜,很难过呢。”
“往往想如何。”即使知道这小混账在给他下套,少年人还是心疼了,他慢慢收紧五指,指尖微微泛白,对着小猫儿笑。
往往想如何?
秦晚妆在心里重复漂亮哥哥的话,有些开心,心里的小花儿一朵一朵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