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星稚当即就要反驳,黑暗中却响起一道声音,“不行哦,这些东西我可是养了很长时间呢。”
三人同时循声望去,就看见昏暗之地走来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他慢步走到灯盏之下,轮廓逐渐清晰。
是之前在钟楼旁遇到的少年,这会儿没有戴兜帽,但面上仍覆着黑色面具。
“就是你弄了这么些东西,打算杀光万器城的所有人?”荀左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是谁指使你做这些的?”
还没等少年开口,宴星稚就打了个手势:“停停停——”
她转头看向荀左,“谁让你问那么多的?万器城的结局已定,这里发生的事跟我们都没有关系,不准多嘴。”
荀左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宴星稚对少年道:“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干涉,既然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那我们就当没来过这里。”
说罢她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的少年说:“你要走可以,但是他要留下。”
他手指着宴星稚的左边,那是牧风眠站着的位置。
牧风眠墨眉轻挑,好笑道:“我?”
宴星稚道:“不可能。”
少年耸耸肩,“那也要先问问别人的意愿。”
宴星稚倒是很霸道:“他是我的人,由我说了算。”
少年忽而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皮肤黝黑双眸明亮,看起来像是一个凡人。
但这张脸三人都见过。
荀左惊道:“宋轻舟?!”
谁知他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骤变,伸手一抓,荀左的身体猛地被吸过去,脖子被他扣住,宋轻舟冷冷问:“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荀左被掐得面目通红,断断续续道:“是你……自己说的。”
宴星稚冷声喝道:“放开他!”
宋轻舟阴鸷的眼眸转过来,松了手上的力道,一甩手腕,一柄泛着寒光的短刀出现在手中,刀尖指着荀左的脖子,“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下你身后那人,要么就都死在这里。”
宴星稚沉下脸,精致的面庞仿佛覆上一层寒霜,她盯着这黑皮少年,一时沉默。
“少主!莫要屈于这歹人,你快逃吧,老奴这条命不值钱!”荀左咬牙道。
“当真?”牧风眠一笑,“那我可带着她先跑了?”
荀左顿时卡住,可怜巴巴地看他。
宴星稚沉思片刻,再开口时语气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宋轻舟,若是你胆敢动这两人一下,即便今日我死在这里,我的神魂已经重聚,还能找下一副躯体,待我回到七百年之后,不论你藏在六界之中的任何地方,我都能把你找出来,一定会让你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宋轻舟嗤笑一声,“你又凭什么威胁我?”
宴星稚眸光清亮,稍显稚嫩的面容上出现不符合年龄的自负,一字一句道:“就凭千年之前,是我斩破了六界中最牢固的封印,以一人抵抗千百仙神,战神师镜都败于我的剑下。”
“杀你,轻而易举。”少女的声音卷着铺天盖地的杀意,奔腾汹涌。
荀左一路上走来听自家少主吹的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有那么一瞬觉得,少主可能不是在吹牛。
宋轻舟有一瞬被震慑,抵在荀左脖子上的刀刃也往后挪了些许。
宴星稚冷漠与他对视着,那些听起来无比荒唐的大话,被她说出来却好像是真的一样。
片刻后宋轻舟回神,咦了一声,“六界之中最为牢固的封印当属天隙下的封魔印吧?我怎么记得当初斩破封魔印的是大名鼎鼎的白虎神兽宴星稚,如何又是你了?”
宴星稚道:“我就是。”
宋轻舟十分夸张地笑了一下,摆明了不相信,“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谁会信?宴星稚死了,魂都给打散了,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在这等三百年是为何?”牧风眠在这时候突然开口,轻笑着看他,“在等谁呢?”
宋轻舟听到这话,眼睛猛地睁大,抵在荀左脖子上的手也垂下来,将牧风眠细细看着,一脸震惊。
作者有话说:
【牧风眠的小小日记】:
笨蛋虎崽复生后的第一个月零九天:
她说我是她的人,先记着,免得以后她不认账。
第20章 神女祭幻境(上)
牧风眠话中有话,宴星稚与荀左都没听懂。宋轻舟一脸惊色,一时间没人说话,周围变得极为安静。
“你……”宋轻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愣愣地问着他,“你知道多少?”
“略知一二罢了。”牧风眠像是有些谦虚地回答道。
脖子旁架着的刀刃的荀左也走神,忘记了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先前在客栈的时候,牧风眠为对付那些傀儡魔族现出神体,赤发金炮和仿佛要焚烧一切的烈焰神火,都与传闻中的那些描述对上。
纵使荀左孤陋寡闻,只听闻寥寥传言,从未见过那站在六界顶端的神君,但也并非是井底之蛙。
加上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牧氏族王的嫡长孙,六界第一神剑的主人,尚在年少便名扬天下的风眠神君。
其实不难猜,只不过他一直不敢相信而已。
这般传说中的神君出现在这里,怕是他扯着嗓子站在街上喊,都没人相信。
宴星稚听闻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们是旧相识?”
牧风眠侧目,头往她这边凑了些,低声道:“先前遇到过,说了两句话。”
“难怪他要你留下,原来你们之间还有恩怨。”她道。
牧风眠就勾了一下嘴角,没再接话。
宋轻舟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跳转,似乎仔细思量了一下,继而神色变缓,将手中的刀刃收起来,扬起一个极为和善的笑,方才的剑拔弩张瞬间消散殆尽。
“二位尊临万器城,我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好招待。”宋轻舟一摆手,一团轻烟般的黑雾凭空而生,继而从他的衣袖袍摆中大量涌出,如奔流的水一般迅速将几人卷在其中。
黑雾卷来的时候,宴星稚以为有毒,下意识想捂住口鼻,却不想眨眼的功夫她就被黑雾淹没,吞噬了视线中的所有光线,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所有声响在一瞬消失。
只余下宋轻舟逐渐远去的话音,“我已经等了很久,千万别让我失望。”
她伸手在面前挥了挥,只觉得这雾没有味道,用皮肤接触也没有任何感觉,想来是没有毒的,难不成宋轻舟只是放个黑雾逃跑?
但那小子一看就满肚子的坏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在这座庙的下面藏了那么多魔族,来头肯定非同一般。
宋轻舟说的等待,究竟是等什么?
正左思右想时,面前的黑雾却逐渐散去,光影从雾中打过来,照在她的眼睛上,她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光线,眯了眯眼睛。
“愣着做什么?快过来试试。”面前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
待雾全部散去,宴星稚的眼睛也适应了光线,就见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不同。
方才还是在庙里的地下,昏暗潮湿,狭窄的夹道中只挂着两盏微弱的灯,而现在却像是在一个大户小姐的闺阁之中。
这闺房里几乎摆得满满当当,翠绿的与屏风,半人高的大花瓶,各种各样的画挂在墙壁上,雕花的桌椅,精致的长灯,充满着凡尘气息。
宴星稚一眼就看出这是凡人所居住的房屋。
面前的妇女穿得雍容华贵,笑着冲她招手,“快来瞧瞧,这衣裳做得真是漂亮,据说城中顶尖的绣娘亲手缝制的呢。”
宴星稚问:“你谁啊?”
那妇女一愣,惊讶道:“燕燕,你怎么了?连为娘都不认识了?”
“宴宴?”宴星稚还是头一回被别人这么叫,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你是我娘?”
妇女慌乱道:“燕燕,你可别吓娘啊。”
宴星稚转头,看见一旁的桌上摆着一面大铜镜,于是走过去一照,镜子就映出了她的面容。
虽然自重生以来,她都没有瞧见一面像模像样的镜子,不过在赶路来的时候也路过了水潭,依稀能从水的倒映中看到自己现在的脸。
此刻镜子将她的脸照得一清二楚,十六七的模样,一双柔婉的杏眼,鼻子小巧高挺,唇瓣嫣红。
明眸皓齿,玉骨冰姿。
是十分典型的凡间美人模样,带着笑意的时候颇是温软无害。
模样没变,眼前的妇女却将她当做女儿,宴星稚立即明白这是幻境。
幻境之中存在着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越高级的幻境才越真实,显然宋轻舟对幻境的掌控力并不高,所以她能第一时间察觉。
要打破这种人造幻境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找到幻境的主人,将主人打败,幻境自然就破了。
二则是找出幻境的中心支点,每一个幻境都有中心点。
最典型的幻境便是黄粱一梦,若是中幻境之人面对百般诱惑难守本心,沉迷其中无法自拔,那便永远都出不了幻境,但若是醒悟之后拔剑自刎,了解生命,幻境便会被攻破。
眼下要找宋轻舟并非易事,还是选第二种最为简单,直接跟幻境中的人对着干就行。
于是宴星稚道:“你让我试我就试?你算什么东西,敢指使我?”
那妇女被她这一副地痞流氓做派给吓懵了,瞪着她好半天,才道:“燕燕,你怎的这般跟为娘说话?”
宴星稚不屑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眼,“就你也配当我娘?也不照照镜子,老肥婆。”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一拉开门,就看见荀左和牧风眠站在门口,与一众下人站在一起。
牧风眠倒是神态自若,荀左却满脸迷茫和惊慌。
她一挥手,“跟我走!”
荀左当下欢欢喜喜上前,“原来少主也在啊,我当时来了什么奇怪地方,既然少主在的话应该能够轻松解决。”
“那是自然,且看我如何破境。”宴星稚扬了扬下巴,神气道。
刚走两步,身后的妇人就怒喊一声,“将这逆女给我抓起来!”
下人们应声而动,宴星稚立马摆出拳脚架势,凶道:“谁敢!别以为我拳脚是麻杆搓的,当心我一脚踢死你们!”
荀左也抡起老拐杖,二人摆出的姿势一高一矮,恍若老乌龟和高脚鹤。
牧风眠也在其中,他显然要与那下人是一伙,接话道:“哇,好生厉害,麻烦踢我的时候下脚轻点儿。”
半柱香后,宴星稚被绑得结结实实推坐在椅子上,对牧风眠气道:“轻点!”
牧风眠低眸看她,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色脚印,“方才怎么没见你下脚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