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刘叁还真把郑煊习武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郑煊早年体弱,为了活命,在寺庙里修行过几年,跟着师父学了些武功,不算很厉害,但一般人伤不了他。
郑永川也就是因为知晓这个,是以才举荐郑煊剿匪的,把匪徒消灭干净,重获陛下器重,一举好几得,这趟剿匪,郑煊是非去不行。
郑煊倚着软垫,听着周贰和刘叁你一言我一语,心情莫名的更差,他偏头看向了远处。
树枝晃动间,隐约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她立在路边遥遥相望,眸中除了担忧外,还有对自由的渴望。
何时,她才可以离开帝京,离开这里。
“小姐,起风了,咱们回吧。”明玉说道。
苏暮雪轻点头,转身回到了马车上,明玉见她心情不好,一路上也没开口说话,直到看见梅园附近的那几处宅子,才开了口。
“小姐你看。”
苏暮雪顺着撩起的窗帘抬眸去看,围着梅园的几处宅子都已经兴建好,奇怪的是几处宅子的大门都是同一个颜色,大小也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同一个主家。
朱红大门,熠熠生辉,上面的琉璃瓦被日光照得氤氲蒙蒙的,晃得人眼花缭乱。
“小姐你说奇不奇怪,这三处宅子大门竟然是一样的。”明玉说道,“就连门口的石狮也是一样的,这不会是同一家的吧?”
明玉的话点醒了苏暮雪,她偏头对阿五说道:“回头你去查一查,看看这几处宅子的主人到底是做何营生的,他们的店铺开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是。”阿五边驾马车边问道,“小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没有不妥的。”可正是因为没有不妥的,才更有蹊跷,这几处宅子的主人,有问题,“你且去查。”
阿五:“是。”
皇宫里,庆和殿
萧安辰这几日都未犯病,也有未曾身子不适,只是怒火多了些,崔云忠进殿同他密谈,禀明了那日宫宴御赐的事,说刺客耐不住交代是有人指使他行刺的,他在刺客身上搜到了一条帕子,看做工质地应该是宫中之物。
崔云忠还说,他已经查明,帕子的主人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只要帝王发话,他便可以提人来查问。
萧安辰听后剑眉拧到一起,神情肃冷道:“查!”
永乐宫里怒声哭声一片,春喜跪在地上求饶,“太后娘娘救我,太后娘娘救我。”
太后抚着胸口道:“崔云忠,你敢!”
崔云忠冷声道:“臣奉旨办事,请太后恕罪,带走!”
春喜被带走,其他几个管事的嬷嬷也被带走,一夕之间只剩太后一个人,太后险些气晕过去。
周嫣然听到动静先是藏了起来,等确定人都走了后,才从房间里出来,她没急着扶起太后,而是去了后间,在凌乱的箱子里找到了很多珠宝钱财,能带走的都带走了,随后她先回了住处,把东西放下,又折回来。
“太后,太后。”
王嫣然寻到太后,把太后扶起,泪眼婆娑说道:“太好,可吓死臣妾了。”
太后也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抓住王嫣然的手道:“哀家只有你了。”
一语成谶,太后还真只剩王嫣然这个“心腹”了。至于春喜她们,根本不经打,几下便殒了命。
萧安辰雷霆之势,借机处罚了几个太后的党羽,还觉得不可,连带着把几个宗亲也给训了训,削官的削官,罚俸禄的法俸禄,剩下几个胆子小的,也旁敲侧击了一番。
群臣都道,陛下莫不是疯了不成,不然为何如此动怒。
实则,萧安辰早有此意,之前被大臣按着,这也不能有那也不能做,很多事都畏首畏尾,正巧借这个机会拔掉几个眼中钉。
当然,除了上面那些,还有其他缘故,若不是那名刺客,皇后也不会愤然离去,说到底,刺客是诱因,他不能拿皇后怎么办,只能在刺客身上动刀。
他的皇后不理会他,他们也别想好过。
想到苏暮雪,萧安辰的心狠狠缩了下,像是坠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多想抱抱她,告诉她,他这一生只喜欢过她一人。
他想求她不要走。
别人不知萧安辰心思,周嵩是知晓的,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帝王脸色一日比一日差,处理朝务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之前还能在三更天休息,现在要四更天了。
五更上朝,几乎还没怎么睡便要上朝,日复一日,即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帝王脸色越发铁青,眉宇间的冷意也日渐浓郁,烛灯下的那张清隽脸庞像是覆了一层寒光,拖曳间生出森冷感。
看一眼,直叫人牙齿打颤。
还有他的身形,一日比一日清瘦,看着便叫人心疼。
周嵩担忧帝王又病了,先找来杜春,商议着办法,杜春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先开些补元气的汤药。
萧安辰不喜喝药,看到宫女端来的汤药,直接给掀翻了,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周嵩挥挥手,示意宫女退了出去。
喝汤药不行,又找不出别的法子,周嵩急得团团转,左等右等,总算等来萧安辰放笔歇息的那日。
本以为帝王可以好好歇一歇了,谁知却是坐马车来到了城东的宅子,周嵩看着宅子便明了了,陛下这是又想皇后娘娘了。
他们来时日落西山,火红的霞光映满天,连大地都是绽红色的,远远望去,像是没有边际的红海,风一吹,红海荡起潋滟的波。
霞光消失后,庭院里掌起灯,火红的灯笼挂在长廊上,像是一道蜿蜒的红光。
明玉也注意到了,回到偏殿后,轻声道:“小姐,最东边的宅子许是今夜有人住进来,奴婢看到他们亮起红色烛灯了。
灯光实在是太红,隔着墙都能看到。
苏暮雪正在看米铺的账本,听闻缓缓抬眸,隔着敞开的窗子看了眼,确实远远的能看到一抹红。
“他家有喜事?”苏暮雪问。
“不知,”明玉道,“他们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他们到底做什么。”
“算了,阿五不是说吗,他们就是正经的商人。”苏暮雪头再次低下,身体朝烛灯靠了靠,“等白日见了,咱们再同他们打招呼。”
“好。”明玉给苏暮雪铺好床,问道,“小姐还不就寝吗?”
“再等等,”苏暮雪慢慢掀开账簿,又去看下一页,指尖在上面落下浅浅的痕迹,随即做了勾画,看完后说道:“让米铺掌柜重新做账给我送来。”
明玉一听,心道,这是账目做得不对,她点头说:“好,明日我就去见米铺掌柜。”
真以为东家是软柿子好糊弄啊。
做梦。
萧安辰等了许久才等到苏暮雪那端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位无所不能的帝王,最近酷爱听墙角,上次砸了暗道后,王放又命人重新修缮了一下,桌椅都是新的,茶盏也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茶是萧安辰喜欢的龙井,用晨露泡制,入口味道极佳。
伴着苏暮雪的呼吸声,他浅浅饮着茶,不知不觉身上的疲惫感消失一大半。
果然,她才是他的良药。
萧安辰正安然饮茶时,墙那面传来动静,苏暮雪被咳声吵醒,明玉端来茶水,扶着她喝下,一时间苏暮雪睡不着,两人浅浅聊起来。
明玉问道:“小姐,你真不打算再回皇宫了吗?”
苏暮雪定定道:“是,再也不会回去。”
这句话落在萧安辰耳中,让他心狠狠抽了下,他脸上的悠然之色再也没有了 ,眉宇间生出浓重的挫败感。
恍惚间,胸口传来痛意,搅得五脏六腑不得安生,握着杯盏都是手指无意识颤抖起来。
萧安辰痛到无法呼吸了。
周嵩轻声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
萧安辰眼神打断了周嵩未说完的话,明玉的声音再度传来,“小姐,若是陛下不放您离开怎么办?”
“无妨。”苏暮雪声音变冷,“那他也寻不到我。”
“小姐您可以不要做傻事,”明玉担忧道。
“放心,你家小姐不会做傻事的。”苏暮雪轻哄。
话题转移,明玉似有感慨道:“像小姐这样的女子本该有更好的男子来配,那人身家不用多显贵,只要待小姐好便足矣。小姐,奴婢惟愿小姐以后能良人,那个人能一辈子爱护小姐。”
苏暮雪摸摸明玉的头,轻笑着唤了声:“傻丫头。”
明玉笑着缩进她怀里,阿白也跑来凑热闹,喵叫起来,里间里传来笑声。
她们笑得有多欢快,萧安辰便有多气愤,良人?
一辈子爱护?
不,阿雪是他的,这辈子也只能是他的。
谁都不要妄想,他不允!
萧安辰的怒火来得很突然,手指用力一捏,杯盏在他手指碎裂,碎片插进掌心深处,有血涓涓流出,艳红了他身上的玄色团龙纹常服。
那抹触目惊心的红,看一眼都让人心悸。
周嵩靠近,一副急坏的模样,劝谏道:“陛下,陛下,请勿动怒。”
萧安辰握得更紧了,隐约能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
阿雪想嫁人,绝、不、可、能!
第48章
苏暮雪随口应了明玉一声, “再胡说,明日我便找个人把你给许了。”
明玉求饶的声音传来,“小姐不要, 奴婢不嫁,奴婢一辈子伺候小姐。”
苏暮雪又说了些什么, 可萧安辰完全没了听下去的心思, 他一颗心像是被什么勒着, 不能用力呼吸, 呼吸一下都是痛的。
那一道道浅笑声宛若毒药, 落在耳畔, 让他心神惧伤, 掌心的疼痛他已完全感觉不到, 唯有心上的疼痛,拉扯,撕裂。
他试图借助深呼吸让自己不要那么痛, 可惜不管用, 疼痛从心底蔓延到周身,每一处都是痛得。
这种痛是噬心之痛,不能要人命,但能让人痛不欲生,求死不能求生亦不能。
萧安辰身上冒出冷汗,衣袍浸湿, 本就白皙的脸越发惨白, 眼角那里又有些湿漉, 刀削般的脸淌着热意, 有汗有血。
周嵩的惊呼声传来, “陛下, 血,血。”
周嵩说的是他眼眸,最近几次动怒,萧安辰眼眸都会溢出血,且一次比一次流淌的多。
血泪流到脸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般得可怕。
萧安辰仿若未闻,黑眸很慢地眨了下,眼角处的血滴滚着落下来,沿着他侧颜游走,最后浸没在他的衣襟处。
玄色衣袍染了绚丽的红,看着便叫人心发慌。
昏黄的灯光拂上,那抹红似乎更重了些。王放跪地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臣送陛下回宫。”
回宫?
回到那冰冷的宫殿,见不到他在意的人,每天被思念吞噬,那样的活着,还不如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