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看见老太太的堂屋里坐着个模样精致的男子,柳朝远倒无异色,就是柳岐山有点意外,因为柳岐山以前没见过楼允。
楼允这位世子爷的派头非常大,见到两位长辈,并不起身行礼,反而淡淡地来一句:“两位大人总算回来了,午膳时间也到了吧?我饿了!”
柳朝远沉了沉眉,懒得和楼允掰扯,吩咐道:“摆饭吧。”
而老太太想要撑死楼允的想法也并没有实现,厨房专程给楼允做了两大盘排骨,被楼允一个人给解决了干净,吃完后,他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老太太就低声问柳银雪:“不是说他身体孱弱吗?怎么还能吃那么多?”
柳银雪:“可能因为我们厨房做的排骨太好吃了。”
“那你弄清楚没有,他到底什么病?”问话的是李曼。
柳银雪回答:“听说是中毒。”
“怎么会?”李曼和老太太都很吃惊。
柳银雪是一问三不知:“我也不清楚,你们问我也没有用啊,你们放心吧,至少我进祁王府的这几日,没见他欺负我。”
柳银雪想家,硬是挨到吃了晚膳才回去,而楼允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催促她,两人回到祁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彻底,有管事的妈妈专程在垂花门前等柳银雪。
“王妃派奴婢在这里等世子妃,让世子妃回来后去一趟正院。”
正院就是楼启明和秦绘沅住的地方,按规矩,柳银雪和楼允回来后,是应该去正院向父母亲问安的,但这位妈妈只说让柳银雪去,显然是没敢想楼允会去给王妃问安。
柳银雪想到王妃那狠厉的手段,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根本不想去,她求助地看向楼允,然而,楼允却一副恍若未觉的样子,径直回了青山院。
柳银雪:“……”
狗男人,连自己的媳妇儿都不知道保护,活该只能靠圣旨赐婚!
这恶毒的男人就该孤寡一生!
柳银雪朝那妈妈微笑:“知道了,我这就去。”
刚一进正院,柳银雪就听到了老王爷的咳嗽声,那传信的妈妈进去通传,出来后却让柳银雪就在抄手游廊上等着,二月的天气还很冷,夜风在游廊上肆掠,吹得柳银雪有点受不了。
沉鱼心疼,低声下气地问那妈妈:“这里站着太冷了,若是受了凉生了病,可就不好了,可否让我们世子妃到厢房里等?”
那妈妈低眉沉眼:“王妃说了,就在这里等。”
“可是……”
“世子妃是媳,王妃是婆婆,婆婆让世子妃在哪里等,世子妃便该在哪里等,哪还有讨价还价的?”那妈妈不耐烦地打断沉鱼的话,“难道你想让世子妃忤逆王妃不成?”
柳银雪吩咐道:“沉鱼,闭嘴。”
柳银雪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她站得双腿都发麻了,才有丫鬟慢吞吞地出来,福了福身道:“王妃请世子妃进堂屋说话。”
老王爷的咳嗽声已经歇了,想来是已经睡下了,柳银雪向秦绘沅行了礼,秦绘沅端着茶盅道:“昨日的事情,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柳银雪笑容温和:“母妃说笑了,您是我的婆婆,我自然应当让着您。”
“算你还算识相,今日叫你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偌大的王府内院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秦绘沅威胁道。
“母妃哪里话,出嫁从夫,我只一心想着把世子爷照顾好就成,其余的事情自然是母妃做主,听说外面的人都说我性情温润、和善、好相处,我总不能辱没了自己的名声。”柳银雪笑容淡淡,“这名声可是好东西,因为我有好名声,所以谁与我不睦,便是对方的错,别人都站在我这边,那些想整我的人,自然也就落不得好。”
秦绘沅冷厉道:“你在威胁我?”
第 14 章
“母妃误会了,我只是在说,好名声是好东西。说起来,我进门也不过三日,您先是让我跪得双腿发麻,后又拿针扎我手指,今日又让我在冷风中站了一个多时辰,实在令我想不明白,我与王妃到底有何仇怨,值得您这样挖心掏肺地折腾我。”
秦绘沅抓住一个中心思想:“我只是在教你规矩。”
柳银雪对这样的狗屁话已经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道:“我思来想去,可算是想明白了一点,你折磨我不过是因为您不喜欢世子爷,而您对付不了世子爷,只好转头对付世子爷的媳妇儿,可不知道您听过一句话没有?”
秦绘沅下意识地问:“什么话?”
“多行不义必被毙!”柳银雪的目光冷得如同冬夜里带着利刃的寒风,“可能王妃对我有什么误解,认为我是那等可任人欺辱的病猫,今儿我就把话搁这儿了,从今往后,您若是再故意为难我,别怪我不顾婆媳的这层关系。”
柳银雪落下话,一掀衣摆,带着丫鬟离开了正院。
堂屋里,秦绘沅被气得浑身发颤,她咬了咬牙,表情狰狞道:“整不了楼允那个贱种,难不成我还会怕一个刚进门连地皮都没有踩熟的女娃娃?柳银雪,你给我等着。”
回到青山院,一进门,就看见楼允的九个妾室排成一排站在堂屋里敛衽给她行礼,这浩大的场面让柳银雪呆了呆,继而她若无其事地坐到主位上。
妾室们立刻端茶倒水,排着队伺候柳银雪。
柳银雪端起茶盅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然后将茶盅端在手里取暖,慢声慢气道:“近日我有些事情想做,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姨娘们帮我。”
各位妾室:“世子妃请吩咐。”
“你们几个,有哪些人的针线是拿得出手的?”柳银雪问。
当即便有五个姨娘站了出来,领头的是清桂,因为她是太后赐的,所以在姨娘们中,她的地位始终要高一等,她道:“奴婢几个的针线虽然说不上顶好,但一般的绣活儿却是不在话下的,不知世子妃有何事吩咐?”
女红是女子的必修课,也难怪九个就有五个擅长。
柳银雪道:“我想要两扇屏风,一扇绣麻姑献寿,送给我祖母,一扇绣百花齐放,送给我妹妹,就由清桂来安排,先画花样子,然后选材料,定大小,从明日起,你们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就留在屋里绣屏风吧。”
四个姨娘俯身应道:“是,世子妃。”
顿时就解决了五个烦人精,柳银雪颇有点成就感,紧接着又对剩下的四个道:“我记得你们当中有两个很擅长打络子?”
又有两个姨娘站了出来,一个是花姨娘,一个是王姨娘,花姨娘乃是太子送的,地位自然要比王姨娘高一等,柳银雪就道:“你们今日回去后,就把自己会打的络子都打一个样子出来,等打完了,再一同来找我复命。”
花姨娘和王姨娘虽然不知道柳银雪到底要干什么,但是既然柳银雪吩咐了,她们便也只能照做,齐齐应是。
剩下一个姚姨娘和一个悦姨娘,柳银雪翻了翻她的小册子,姚姨娘和悦姨娘擅长,嗯?伺候人?这可真是个新鲜的说法。
“你们两个好像没有什么擅长的啊,”柳银雪有点失望的样子,“不过好在年纪都还小,勉强还能够拯救吧,这样,清桂,从今日起,你就带姚姨娘和悦姨娘做针线。”
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有点不合适,主要是不太信任清桂教人的水平。
“算了,明日我命人请个女师傅来教你们做针线,花姨娘和王姨娘就专心打络子,其余的就一面跟女师傅学做针线,一面听清桂的安排,把两个屏风给我绣好,”柳银雪放下小册子,又喝了口茶润喉,“你们要记清楚了,做的屏风非得有市面上卖的屏风那样的水准,否则就别拿到我的面前来碍眼,差的东西,我可是送不出手的。”
姨娘们纷纷敛衽应道:“谨遵世子妃吩咐。”
柳银雪安排好她们,感觉自己往后的日子总算要安静许多,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端了茶盅道:“需要材料就去找容妈妈领,好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等姨娘们都散了,落雁打水进来伺候柳银雪洗浴,不解地问:“您安排姨娘们做针线便罢了,为什么还要请师傅来教她们呢?”
柳银雪将自己的身体沉入温暖的水里,笑道:“这内院的生活如此枯燥无味,不给她们找点事情做她们就会来寻我的麻烦,倒不如让她们忙起来。”
沉鱼钦佩地说:“世子妃总能想到好的法子。”
柳银雪道:“我的针线是拿不出手的,但是不妨碍我评判针线好坏的眼光,落雁,你让容妈妈明日走一趟柳府,去把我们柳府针线房里的黎妈妈请来做师傅。”
落雁笑着应了。
西梢间里,来宝在楼允的耳边说柳银雪的安排:“给九位姨娘都安排了事情做,还说要请女师傅进府里来教她们针黹,让姨娘们往后都不要来给世子妃问安了,也不要候在世子妃面前等着伺候世子妃,该学针线的学针线,该打络子的打络子,别闲着。”
来福一边给楼允搓脚,一边笑:“依奴才看,世子妃就是嫌姨娘们太烦了,所以才特地想了这个法子,把姨娘们都关在她们自己的院子里,这样她耳根就清静了。”
只是这样?
楼允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女人要是不想看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姨娘,让她们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忙活就是了,没必要还专程给她们请师傅来教她们,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楼允一低头,发现来福在笑,他抬了抬脚:“你笑什么?”
第 15 章
来福:“奴才只是觉得这青山院好像忽然间热闹起来了,您不是让奴才去打听正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奴才听说,世子妃在抄手游廊上站了大半个时辰,等见到王妃后,三两句话就将王妃给气得咬牙切齿,不过可惜,奴才没打听到世子妃到底说了什么。”
楼允低眉:“没用。”
来福听着只呵呵地笑:“是是是,奴才没用,我们世子爷有用就行了。”
次日,柳银雪照例去给秦绘沅问安,叶惋惜和方慧敏已经到了,方慧敏露出关切的表情来:“四弟妹昨日回门,听说四叔陪着一起去了?四叔身体好些了吧?”
“好多了,”柳银雪笑容温和地回答,“在我娘家,还吃了两大盘排骨呢。”
叶惋惜觑了眼柳银雪,小声道:“好像四叔是真的爱吃排骨的。”
方慧敏有点无语,暗想,这个叶惋惜,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重点是楼允爱吃排骨吗?重点是楼允在柳府打了人,打的还是王大人的夫人。
这事昨日下午就传遍了,楼阮回来后特地跟她说了这件事,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父王病重,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这个家里还是要靠四弟撑起来的,可是你看四弟那个样子,成天不是杀人就是打人,还把自己搞得病恹恹的,他如何撑得起来?”
方慧敏听完就揪楼阮的耳朵:“怎么着?我们两口子活下去还非得靠楼允不成?没了楼允我们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楼阮,父王若是不死便也罢了,父王若是死了,我铁定要分家,必须分家!”
楼阮被她揪得哎哟求饶:“母妃还活着呢,分什么家?”
方慧敏当时就想,秦绘沅活着能顶什么用?
难不成她还能做楼允的主?
方慧敏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柳银雪,哽了哽话,到底还是说道:“听说四叔昨日在柳府打了王大人的夫人,这事,可是真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想到祁王府的人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知道老王爷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他老人家又是什么态度。
柳银雪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咳嗽声,他一回头,就见到楼启明正站在她的身后,柳银雪赶忙低下头,行礼道:“父王。”
楼启明满身怒气:“跟你回一趟娘家都能打人,很好,来人,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叫来。”
原来老王爷并不知道,也对,楼启明在府里养病,对外面的消息自然没有那么灵通,只是这把楼允叫来,是准备干什么?
叶惋惜和方慧敏乖乖站着,并不说话。
秦绘沅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柳银雪顿时就觉得,事情恐怕要不好,果然,她刚这么想,就见到秦绘沅十分“体贴温柔”地帮老王爷拿来了一根木棍。
柳银雪看着那木棍,再想到楼允那娇弱的随时都要吐血的身板,无声凝眉。
楼允来时,整个人懒散地往门口一站,漫不经心地问楼启明:“叫我来干什么?”
老王爷二话不问,拿起木棍就朝楼允的身上砸。
柳银雪大约是觉得自己突然犯了神经,竟然想也没有想,就扑在了楼允的身上,那木棍精准地打在柳银雪的后背上,疼得她瞬间眼冒金星。
柳银雪有种自己立刻就要去见阎王的悲催。
想她可真是不容易,家里人给她挑夫婿,挑来挑去都不满意,总觉得这世界上就没有配得上她柳银雪的男子,结果一不小心,一道圣旨忽然下来,将她给赐进了祁王府。
这汴京城,谁不知道祁王府是个坑?
祁王世子杀人如麻,手上沾了多少人血姑且不提,就祁王府这一团乱麻,那简直和她和睦友爱的柳家完全不能比。
父子不睦、母子不睦、妯娌不睦、婆媳不睦、兄弟不睦……
柳银雪进了这狼窝,并没有要将这一团乱麻都理顺的伟大志向,她也不想当那人人称颂的散发着金色光辉的圣母,但是,楼允好歹也是她的丈夫,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被楼启明几棍子打死。
这一棍挨下来,满屋都安静了。
柳银雪扑在楼允的身上,感觉自己完全就直不起腰来,这老王爷是真的狠,这是真的要把楼允往死里打啊,楼允的身体还没有好呢。
这都是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