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46章
接下来几日天气不好, 雨夹着雪沸沸扬扬落了好几日,气温一日比一日低,严寒之下人们都不爱出门, 窝在屋里烤火睡觉。
到了腊月, 田地里没有活计,又是年关将至,辛苦一年也该歇歇了,整个安山村在大雪的包裹下陷入一派宁静中,就在这个档口,大爷问周管事要了一匹马, 说要去临镇收旧账,这账年前不收不齐的话, 就要等来年开春了。
周管事给了一匹枣红马, 大爷收拾一番冒雪骑马出了家门。这临镇说的是隔了两座上的文远镇, 镇上好几家布坊与陆家染布坊有生意来往,布坊进货时经常有赊账, 赶在年关前去收货款也说得过去。
不过, 陈五娘却不信。上回去大爷院里她就瞧了出来, 大爷虽然不像他儿子那样娇生惯养只贪图享受, 但也绝不像三爷一样, 是个能吃苦的,这样糟糕的天气迎风冒雪的去布坊收货款?
“大爷手下不是没人, 掌柜的、管事、伙计们又不是吃白饭的, 要收染布坊的账派他们去就行了,也就百把两银子, 大爷就算手头紧, 也没落魄到这样的程度。”
陆彦生点点头, 道说的对,“这事完全可交给手下人去帮,大爷却亲自前往,说明他要做的事情极机密,不能假他人之手。”
说罢瞧了周管事一眼,大爷前脚将马牵走,后脚他就来禀报了。一看七爷的眼神,周管事心领神会,立刻颔首道,“我明白了,这就派人去盯着。”
陈五娘忽然想到上回盯梢大爷的护卫差点被发现,提醒周管事道,“这次换两个脸生的跟着,被陌生人盯了一个多月,就算生脸也盯成熟人了。”
“是,记下了。”周管事现在手下有二十来个人可派遣,除了上次四个小伙以外,剩下的都是过了身契的私仆,这样的用起来更踏实可靠,已经训练培养了小半月,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陆彦生揉了揉眉心,把烦心之事甩在一旁,牵了陈五娘的手温声道,“外头雪停了,咱们上外头走走。”
小娘子点点头,顺势挽住陆彦生的胳膊,“不如去如意堂吧,太夫人差人来传话,说她那儿做了脆皮炸糕还有黄金酥酪。”
知道陈娇是个贪嘴的,自打如意堂也单独开小灶以后,陆何氏经常吩咐厨子做些精巧美味的糕点、吃食,然后派徐婆子去听雪堂传话,叫七夫人过来一块儿品尝。陈五娘有空就会去,还会拉着陆彦生一块儿去坐坐。虽然这位爷去了也只摆摆样子,没什么话说,但只要他来了,陆何氏就高兴。
陆彦生何尝不知陆何氏的心思,却不在乎,只要他的娇娘子开怀就好。
“七爷,七夫人安。”徐婆子已经在如意堂门口转悠了好几回,终于盼到了想见的人,立刻喜滋滋的福身请安,然后把门帘子挑开请人进屋。
屋里燃着几个大火盆,旺火将屋子里烘烤的很热乎,角落里还点了一点香,又香又暖,人待在里头舒坦的很。陆何氏一般只点一个火盆,今日陆彦生和陈五娘要来她才让徐婆子多烧了俩。
“老七来了。”
“七夫人!过来坐我身边。”
一进门就看到了熟人,六爷夫妻俩带着孩子也在,今日这次午茶便热闹了。六夫人好些日子没见陈五娘,笑盈盈的拉着她的手坐一处说话,陆彦生看了一眼,本想坐娘子身边,但那处左右都是女眷,他夹杂在中间似乎不太合适。
正在犹豫,六爷站起来一把攀住陆彦生的肩膀,笑嘻嘻道,“你来的正好,待会儿一起打叶子牌。”
陆彦生蹙眉,来长辈处请安,却如此喧哗还聚众打牌像什么样子。
深知七弟秉性的六爷赶紧道,“偶尔玩玩罢了,陆大学究不要训我了,待会四哥也来,我们刚好凑一桌。”
四哥也来?陆彦生眉拧得更深了,陆何氏在一旁微笑着道,“我喊他们来的,人多了热闹嘛,一大家子聚在一处,说说话,喝喝茶,打打牌,玩闹一番放松精神也挺好的。”
陆何氏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也不善心机,不过经过这几个月的事多少瞧出来一点儿,老七和大爷、二爷是不和睦的,至于三爷,老实人一个,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唯有四爷、六爷性子随和,适合来往。
她不愿见老七总是独来独往,他生病的那段日子太苦太孤独了,现在虽有陈娇在身边相陪,但陆何氏觉得这还不够,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三太爷已经不在了,三房人丁少,只有陆彦生一根独苗,陆何氏想给老七找帮手,只有盯上四爷、六爷。
“三太夫人说的是。”陆彦生愣了一瞬,他稍微琢磨就明白了陆何氏的用意,点头致谢后心里却是无奈一笑,四哥六哥闲散惯了,并不是好的伙伴,且他们没什么共同的话题,看戏、打牌都不是陆彦生感兴趣的。
换做从前,陆彦生定然直言相告,陆何氏必定被怼的下不来台,陆家老七嚣张、目中无人的形象就是这样一次次建立起来的,今日陆彦生转了性子,从陆何氏这番小心翼翼的话语里读出了一层关心。
他人好心关怀,即便没关心到点子上,只要没好心办坏事,都要温柔相待。
这一番道理,是陈娇言传身教的。
说话间四爷到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尾巴,是四爷八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儿子,这姐弟俩是陆宅的小霸王,姐弟俩掏鸟窝、抓泥鳅,和宅院里外的孩子打架,上房揭瓦,爬树摘果子,没有他俩不敢做的,今日借口肚子疼没有去私塾,躺在床上睡懒觉。
可一听爹要去如意堂,立刻满血复活,穿好衣裳蹦下床,一人一只腿抱着四爷哭闹着也要去。他俩听陈果儿和陆嘉元说了,如意堂好多好吃的哩,三太夫人特别大方,松子糖一把一把的给,还有酥饼、红枣糕,好吃的多的吃不完。
小孩子嘴馋任性,四爷又是个惯孩子的,就把俩孩子带来了。
这下子如意堂是真热闹起来,比起过年也差不了多少。
陆彦生往陈五娘那边扫了一眼,见她笑盈盈的和六夫人聊得正欢,和孩子们也相处的好,唇旁也带了笑意,陈娇喜欢这股子热闹劲儿,喜欢清静的他也爱屋及乌,喜欢上这样的场合。
“四哥,六哥,来吧咱们一块打牌。”
“对对对,徐妈,帮我们摆桌子。”
“打牌得来点赌注啊,不然打起来没意思……”
……
如意堂暖呼呼的,于之相比,大爷就凄凉许多,他牵着马骑行到了下午,终于到了一寨子门口,说是寨子那是麻五自抬身价了,在大爷眼里,那黑黢黢的破屋子,破院子只能算睡牲畜的窝棚。
不过天很快就要黑了,外头风大雪狂,大爷感觉手脚都要被冻僵了,身后的枣红马也不安的甩着蹄子。
终于,寨子里出来一个黑影,“嗨,叫你呢,进来吧!”
大爷应声,赶紧牵着马往寨子里走去,很快就和麻五见面了。麻五是安山村和文远镇之间山窝窝里的土匪头子,专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不过最近官府剿匪剿的严,已经好些日子没下山开过荤了。
“麻大当家的好。”大爷笑着递上两包上好的烟叶,“这是个是给您抽的。”
麻五拿起烟叶满足的嗅了一口,露出满口黄牙,“陆大爷客气什么,我们是老熟人了呀,前年那桩事,咱们打过交道的。”
大爷脸色一僵,心想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办事不利索,老七留下一口气才搅合出这些事,不过他可不敢和土匪造次,陪着笑脸继续说。
“麻大当家的记性真好,今日我来又有一桩生意要和当家的做!”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丢!
第47章
大爷去收账, 说好隔日回到了傍晚还没见人影儿。大夫人一直心神不宁,担心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直到天黑了, 才有一个生脸的汉子敲门, 托门房给大夫人捎了个口信。
门房老头点头哈腰来和大夫人报信儿道,“隔壁镇的账有点儿问题,好几笔账扯不清楚,大爷要留下来和人对账,两天后才回来。”
大夫人沉着脸点点头,她对下面的人惯是没好脸色的, 大夫人拉长着臭脸的样子门房老头儿也不愿多看,匆匆传完话转身准备回去。
“站住!”大夫人突然把他喊住, 问说传话的人长什么样子。
门房老头回忆了一会儿, “是个髯须的高壮汉子, 嗓门特别大,叩门时吓了我一跳呢。”
大爷是去隔壁镇布坊收账, 布坊接待女客多, 坊中伙计多女子, 即便有男伙计也是五官端正清秀的温和男子, 不可能有粗声大胡子伙计, 这般粗俗狂野,谁还敢上门买布。
他又去找那伙土匪了。
大夫人深吸了两口气, 最近这些日子她本就心神不宁, 夜里多梦总是睡不好,眼下两团大大的青黑, 气色本来就差, 猜到大爷又去找那个人, 脸色更差劲了。门房老头儿惶恐地看着大夫人,纳罕道刚才就传了句原话,他细细回忆了一遭,也没什么地方开罪大夫人,为什么夫人瞧他的眼神好像偷了她屋里八百贯似的。
“莲儿,包些烟丝拿来。”大夫人忽扭头吩咐莲儿,然后从门房老头道,“你辛苦了,烟丝赏你过瘾。”
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门房在陆家做了这么些年,还没受过大夫人的恩惠哩。几两烟丝攥在手里头,他心里直敲鼓,不懂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的事不准和别人提,大爷在外面追债嘛,很辛苦的,但有的人不体谅他的辛苦,反而要嚼舌根,心眼特别坏。”
大夫人的话说完了,门房老头方明白过味儿。原来是大夫人觉得在外讨债有损大爷的形象,他懂了,立刻将烟丝收好,“您放心,我绝不往外说。”
看着门房老头走远,大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院里那棵枣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大夫人越看越碍眼,从前枣子熟了,五爷经常来院里摘枣吃,看见枣树她就想起他。
尤其现在天黑了,看着黑影子似的枣树,大夫人愈发难受,冲正关院门的莲儿喝道,“去叫人把这枣树给我砍了!”
莲儿无故被呛,心里有点儿委屈,瞄了眼树又看看大夫人阴沉沉的脸,“这枣树好端端的,每年都结好多枣儿呢,大夫人砍了它做什么,而且,听说院里种枣树很吉利的……”
“这院你成主子了?”大夫人心烦的厉害,狠狠瞪了莲儿指着她的脸说道,手指差点要戳到莲儿的脸上。
莲儿吓得什么都不敢说,虽然大夫人不算和善人,平日里对她还算可以,最近几天怎么和吃了炸药一般,动辄发脾气呢,莲儿把头低下,兴许是大少爷又惹夫人生气了。
“莲儿不敢,只是天黑了,人不好找,明日再砍吧,夫人您别生气,莲儿扶您到屋里坐。”
大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冷着脸进屋了。
“明儿一早你就去喊人。”
……
“相公,这儿有只鸟。”
用过了晚饭,陈五娘和陆彦生照例去书房坐了会儿,一个看账一个看书,和谐的很。过了个把时辰从书房回卧房的时候,陈五娘眼尖瞧见雪地里有个小东西,还在扑棱翅膀。
等她走近一瞧,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小鸟,鸟的翅膀受了伤又沾了水,怎么飞都飞不起来,大概在雪地里卧了很久,已经快冻僵了,要不是陈五娘恰好路过发现了它,恐怕这小东西第二日一早就变冰雕了。
陈五娘摸了摸小鸟蔫了吧唧的头,它躺在掌心虚弱的叫了两声,格外招人怜爱。
“真可怜。”
陆彦生瞄了一眼,“这是只喜鹊,你若想救,我们就给它搭窝。”
陈五娘惊讶地看向陆彦生,“喜鹊很聒噪,相公不嫌弃吗?”
“你喜欢便可。”陆彦生轻轻地笑了,他喜欢静,而陈娇喜欢热闹,为了娘子迁就和忍耐一些,他是极愿意的,哪怕这救的不是喜鹊,而是更多嘴的八哥鸟也没关系。
陈五娘越来越觉得,自家相公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不仅长的俊人聪明,还这般有同情心,并且一点都不□□,为人特别随和,这样好的人世上再寻不出第二个来。
不过她是不会强人所难的,相公喜静乃是天生,在书房或者卧房养一只喜鹊对他来说不太友善,相公体贴她,她也要体谅相公才是。
于是小娘子唤来王森,把手里冻僵的喜鹊交给他,“这鸟儿翅膀折了,伤的不重,主要是饿的冻的,给它抹些消炎药粉,喂些水米,等到了春天再放生。”
王森搓了搓手,他最喜欢逗这些小动物了,宋采儿那两只兔子就让他照顾的很好,菜叶洗过要一片片擦干净上面的说,说是怕兔子吃了拉肚子生病,这受伤的雀儿交给他,一定能照顾好。
“嗯,七夫人放心吧。”王森捧着雀儿往下房钻,还不忘吆喝一声叫翠玲过来,“快来,别烧火了,这里有个好东西!”
得了,这是把喜鹊当做玩具了。
陆彦生和陈五娘刚回房,周管事便来了。大夫人只记得叮嘱门房老头保密,却忘了陆宅所有的马都是周管事负责,大爷没回来还马,自然是没回家,那么他人哪去了呢?周管事派去的人没有回来,便匆匆连夜来向主子禀告。
“派几个人连夜去寻,料想大爷没干好事。”陈五娘说道。
周管事赶紧躬身说是。
那几个人身手很好,应该不会被大爷察觉,因此陆彦生并不担心。既然周管事来了,那么来的正好,今晚在书房时他和陈娇刚好定了些计划。
“周管事,移步书房说话。”陆彦生和陈五娘复又回到书房,同周管事议起事情来。
“如今酒坊已经盘活,情况稳定也有了进项,而杂货铺的生意还没有起色,上次收的旧货已经卖了大半,估计年后就会售尽,旧货并不适合长时间经营,也难寻上次那样的便宜货源,既是杂货铺,我和七爷觉得,还是要以货物为主,眼下我们却的是货源。”
“组织一队人马,带上银钱去外地看看,到大的城州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开辟出新的进货渠道。”
陈五娘说完抿了口茶润喉,之前杂货铺只在云溪本地进货,都是些廉价的小东西,赚头不大,且经过六年天灾的摧残,大部分货已经断了渠道,杂货铺暂且靠旧货顶着,迟早要开辟新货源。
周管事蹙起眉,“这倒是不难,不过现在手下都是新人,队伍里得有个可靠的人领队才是,我一时想不到可靠的人。”
这时候陆彦生接话道,“叫王林去吧。”
“王林?他才十六岁,恐怕不能服众。”周管事知道王林性子沉稳,做事情比王森赶紧利落多了,但在两兄弟之中,周掌柜还是更喜欢王森,总觉得王林心思太沉了。
陆彦生自然也瞧了出来,王林心里有活儿,也有一股向上攀爬的力量,这样的人可以培养,而这次让他带队带钱出远门,正好顺便考验他的能力和忠心,培养了他小半年,是该检验一回了。
“让他去。”陆彦生并未做多解释,周掌柜点头出去了。
寻找新货源的事情刻不容缓,他安排好人要在年前出发,最好是开春杂货铺就能有新货可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