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说了跟没说一样,小小金岭,打回去就是了,何须在这里浪费口舌!”
“你说得轻巧!你忘了百年前那场大战,给他们割出去多少城池……”
“好了。”江晏出声打断他们,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裴渊,“裴首辅,有什么想法?”
他面上风轻云淡地问着,实际心中早就紧张不已。
昨夜收到那份奏折后,他气得几乎掀了桌案,妹妹日日挂念、喜欢的人,紧要关头居然上书同他说,要将她嫁过去以护边境百姓安危。
但他与裴渊相交时间虽不长,却并不觉得他真的是这般懦弱的小人,也不相信他妹妹当真是看走了眼。
裴渊微微抬眼,朗声道:“边境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臣奏请长公主速往履行旧日婚约。”
此言一出,原本肃穆的议事殿瞬间炸开了锅。
“我听说,他跟长公主不是一向关系挺好的吗?之前长公主还闹着要嫁给他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要不你当不了首辅呢。”
“这人也太薄情了……”
江晏终是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将昨日那份奏折重重地摔在地上:“你放肆!”
而江禾却躲在殿侧的小门旁,手紧紧地攥住龙纹锦帘,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陛下?”裴渊皱了皱眉,似是有些疑惑。
他最终还是在那份奏折里附了纸条,道出待江禾出发后,金岭放松警惕之际,由他带兵去击溃他们。
金岭在京城的确有着情报网,为了保证此事不被人知晓,他特别将字条上的文字加了密。
加密方式是……
他和江禾儿时琢磨出来用来传信的字符!
是了,他在醉酒状态下不自觉地选用了这样的方式,而江晏,并没有给江禾看这个!
然而若是直接同他们交锋,必然伤亡惨重,胜算也远远不敢保证有十分,江晏满打满算不过十四岁,这个时机,金岭若要他做个亡国皇帝,也未尝不可能。
“请陛下三思,您刚刚登基,诸事未定,此时硬接下这场仗,必会对国力有损。”
事到如今,他还是决定按原计划执行,一个人将这场戏演下去。
“给朕闭嘴!”江晏怒道,“有什么不能打的,现在就给朕出兵!”
“裴渊!”江禾大步从帘后闯了进来,斥道,“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没必要这般对待我!”
这是她第二次闯进朝堂了,周围人低声的指责半分也没有减少。
或许因为座上人变成了自己的皇兄,她倒是比上次多了些底气。
“我和你争执,不过是说几句狠话,骂你几句。可你在干什么?你在把我往火坑里推!”
他淡淡道:“那齐明那般喜欢你,怎么算得上是火坑。”
“你卑鄙!”江禾气得眼含水雾,鼻尖也泛了红,“凭什么你们男子动动嘴就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父皇是,你也是!”
裴渊掩了情绪,静静地看着她。
“裴渊,你会后悔的。”
“……为国为民,无怨无悔。”
他闭了闭眼,说出了连自己都心痛的狠话。
“好一个为国为民,倒显得本宫不识大体了。”江禾嗤笑一声,“本宫去就是了,你们所有人,合该躲在本宫身后!”
“江禾,别在这耍小孩子脾气!”江晏扬声训斥道,“下去!”
“皇兄,禾儿去意已决,不用再阻拦了。”
江禾轻轻勾起唇角。
“但是在此之前,本宫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父皇,是他杀的。”
“什么?!”底下迅速有人喊道,“长公主殿下这么说,可有证据?”
“本宫的事情,你们大家一向很关心。”江禾转身面向群臣,缓缓开口,“出事当夜,本宫抱着他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对么?”
“这……确实有所耳闻。”
“他当时身上,全是血。”
众臣哗然。
裴渊抬眼望着她,眸中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没有出口反驳。
“陛下,此人身上疑点颇多,臣奏请陛下将此人投入天牢!”
所有人的高呼声炸裂在他耳边,他听见江晏唤来了人,卫军鱼贯而入,将他团团围住。
“我看谁敢动。”
裴渊沉沉开口,声音不大,却震得他们当真不敢再有所动作。
“为何不敢?”江禾高声道。“皇兄在叫你们,听不到吗?”
“……你执意要如此么?”
她轻哼一声,上前附在他耳边:“你这一生,都活该被冤案二字压身。”
裴渊沉默片刻,缓缓垂下了手。
卫军见状,方蜂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将他押解下殿,一路押至牢狱最深处。
混乱中,甚至有人不忘将他的华冠摘下来,丢到角落里。
“呀,熟客啊。”江衡戏谑的声音从他对面传来,“怎么首辅大人刚威风了这么一会儿,就过来和我这个反贼作伴了?”
裴渊看也未看他,只微启薄唇,抿了口桌上的茶。
这狱中之茶酸涩无比,惹得他蹙了蹙眉。
“有茶喝就不错了。”江衡靠在自己的牢门上,调笑道,“被你那小情人公主送进来了?”
“不然呢?”裴渊淡然答道,“还能是那个刚登基的小孩子?”
说罢,他顿了顿:“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审你的时候,希望你也像今天一样这么多话。”
江衡听完,竟放声大笑起来。
“首辅大人还是那么自信啊。”
良久,他面上露出怜惜的表情,仿佛他所面对的,只是一只蜷缩在路边的流浪小狗。
“对你,自然自信得很。”
“陛下到——”宦官突如其来的一嗓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随后便是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裴渊,给朕出来!”
刑部的小吏连忙上前开了牢锁,又连滚带爬地退下,
“陛下这又是怎么了?”裴渊微微抬眼,“臣可刚在这草堆上待习惯了。”
“江禾现在一定要嫁过去,朕说什么她都不听!”江晏怒道,“赶紧去,把她劝回来!”
“陛下可收到那份折子里夹着的字条了?”
“朕看不懂,你也别在这兜圈子。”
裴渊依了他的意,言简意赅道:“给臣虎符。”
“你要做什么?!”
“陛下若再不明白,便当真算不上聪慧了。”
江晏眸中一动,几乎要不顾形象地去揪他衣襟:“你又在利用她!”
裴渊哂道:“陛下若是依言将它拿给公主看,臣何须利用她?”
“合着你在往朕身上泼脏水?”江晏低吼道,“就算是做戏,于名声上怎会对她没有伤害!”
“那陛下,就等着做亡国皇帝好了。”
这般大胆的发言,引得江衡都不由得微微侧目。
“你……!”
江晏拍案而起。
“朕迟早除掉你这个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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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禾挑了最不出众的衣衫,选了最朴实无华的马车,出现在齐明面前。
“小夫人……”齐明噘噘嘴,“凤冠霞帔,鸾金喜轿,都给你备好了,你是一个也不要啊。”
“不都说了,遵守我大沅习俗,明年再成亲吗?”江禾神情淡淡,“一国太子,总不至于出尔反尔吧?”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齐明美滋滋地去牵她的手,“你说什么,我都同意。”
江禾转身,深深望了在城楼上看着她的江晏一眼。
她知晓字条之事后,成功说服皇兄,同意了裴渊的计划。
她是大沅的长公主,为百姓安宁,情愿如此。
只是人若反复被他人利用,再温热的心也该是会凉的。
“我们走吧?”齐明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唤回了她的神思。
“好。”江禾点点头,“我坐这辆,你去那边。”
“不是吧,你心也太狠了……”
齐明作出一副心痛的模样,却又在她的嗔视中悻悻躲远了。
江禾收回目光,缓缓步上马车。
“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以下是碎碎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