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妤对繁絮街太熟悉了。而此刻,繁絮街出现在她眼前,就在身前这御花园。每一个摊贩都和繁絮街一模一样,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假扮小贩,认认真真地叫卖的。
听着那些叫卖声,沈聆妤一阵恍惚。她简直要怀疑这些人真的去过繁絮街,跟那些商贩认真学过叫卖时的腔调。
“娘娘,这边请。”魏学海躬身道。
沈聆妤跟着魏学海的引路,见到了谢观。
他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在他面前有一只驴子,而他正拿着一根萝卜喂驴。
不,不是喂驴,是逗驴。
他将萝卜递到小毛驴嘴前,小毛驴想吃的时候,他再把手举高,不给它吃。
“陛下。”沈聆妤不能起身,每次毕恭毕敬一声唤,便是行礼。
谢观这才将手里的萝卜递给小毛驴。他起身走到沈聆妤面前弯下腰来,一句话不说,直接将她从轮椅里抱出来,放在驴背上。
沈聆妤慌张地伸手扶着,又使劲儿攥住缰绳,心里有一点紧张。
她以前喜欢骑快马,一只小毛驴对她来说还不至于畏惧。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腿使不上力气,坐在小毛驴背上,稍微一丁点颠簸都能可能将她甩下去。
谢观将手搭放在沈聆妤身后,说:“逛逛啊。”
“是。”沈聆妤应声。
谢观走在小毛驴身边,陪着沈聆妤走在一个个摊位旁。可是沈聆妤一直很紧张,明显对一边的摊位没什么兴趣。
谢观没看见沈聆妤的笑靥,他不高兴,脸色慢慢阴沉下去。
刚好经过一个卖小糖人的摊位,谢观看过去,魏学海心领神会,立刻拿了一支双手捧过来。
谢观没伸手。
魏学海立刻笑着捧给沈聆妤,讨好地说:“娘娘尝尝这糖人。”
沈聆妤双手紧紧攥着缰绳不敢松手,她摇头,没有伸手去接。
魏学海赶忙去看谢观的表情,果不其然见谢观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试探着再开口:“娘娘尝一尝吧?御膳房的人精心给娘娘准备的。”
沈聆妤觉察出来了这是谢观的意思,她指尖轻颤,伸手去接。
谢观突然开口:“拿走!”
“是……”魏学海赶忙后退。
谢观瞥着沈聆妤重新攥紧缰绳的手,心中不悦。他的手护在她身后,她为什么还要怕?
因为她不信任他。
谢观沉着脸,将沈聆妤抱下来,送她轮椅上。
他看见沈聆妤悄悄松了口气。
一个小太监过来禀话:“陛下,元丽县主带了贺岁礼求见皇后娘娘。”
谢观颔首,允其进御花园。
沈聆妤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元丽县主是谁。改朝换代,她以前认识的几位县主早成了平民,如今的几位县主都是谢观封的。
苏家书香门第,祖上也曾出过六元之才,可惜几代之后成了破落户,在京中这样非富即贵的地方日子有些捉襟见肘。
苏老爷在谢家出事之后酒时感怀,写了一份挽词。正是这份挽词,让苏家在谢观称帝之后,一夜之间飞黄腾达。苏家男丁皆入朝为官,苏家五位女郎也都被封了县主。
苏银瑶作为苏家长女,奉母亲之命进宫给皇后娘娘送贺岁小礼。
出于私心,她也很想来看一看这位曾经耀眼的小郡主,如今过着怎样的日子。以前,她和许多京中女郎一样想要巴结小郡主却无门。如今,她被封了县主,而沈聆妤却瘫了,听说还被陛下囚在宫中折磨……
苏银瑶跟着内宦走进御花园,看着御花园的景象却懵了。她将惊讶压下去,规矩地福身行礼:“陛下万福,皇后娘娘万福。”
谢观瞥着苏银瑶,突然想到沈聆妤以前出门时身边时常伴着几个女郎。她如今在宫里会不会无聊啊?
谢观指着苏银瑶,问沈聆妤:“让她留在宫里陪你如何?”
苏银瑶愣了一下,心思飞快流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要纳她进宫为妃吗?她要跃上枝头了吗?
沈聆妤和苏银瑶想得一样。沈聆妤知道刚刚她不敢骑小毛驴让谢观不高兴了,她赶忙说:“陛下是该充实后宫了。”
谢观盯着沈聆妤,没说话。
御花园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苏银瑶有些尴尬。瞥见一旁的驴子,她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娘娘还那么喜欢驴子?当初康晟世子送了您小毛驴……”
谢观突然转头。
沈聆妤那头小毛驴是季玉川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暴君:……老子要吃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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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谢观突然望过来,阴鸷的目光让苏银瑶吓得一哆嗦,她目光闪烁心惊肉跳。苏银瑶还来不及反应,谢观已经起身,大步走出了御花园。
苏银瑶转过头,愣愣望着谢观的背影,有些无措。
等她转回头望向沈聆妤的时候,沈聆妤亦刚将目光从谢观的背影移回来。沈聆妤侧过脸吩咐月牙儿推她回去。
沈聆妤也走了。
苏银瑶茫然地站在原地,身边的“摊位”上飘着些糕点的甜香和肉的炙香,让她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帝后都走了,她独自站在那儿,满脑子只有一个疑惑——她到底能不能进宫当妃子啊?
谢观出了宫,去沈府。
帝驾亲临,沈府上上下下吓得瑟缩。沈温纶带着妻女赶忙毕恭毕敬地去迎。
谢观脸色阴沉,大步迈进厅堂,径直走向上首。他一掀衣摆坐下,肩背靠着椅背,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家人。
沈温纶赶忙走上前去:“不知陛下亲临有失远迎……”
谢观直接打断他的话,问:“沈聆妤的腿是怎么断的?”
沈温纶眼珠子在眼眶里快速转动着,嘴上说着:“小女不小心从望春楼……”
谢观不耐烦地第二次打断他的话。他冷笑了一声,下令:“把他的腿筋挑了。”
“是。”惊夜握住腰间佩刀的刀柄,朝沈温纶走过去。
沈温纶吓破了胆,双腿颤抖直接摊倒在地,他跪在地上颤声:“是、是……是为了躲避赵睿,她自己跳下去的!”
沈温纶慌乱中不忘讨好,急急补充:“为了给陛下守贞,她不愿意从了赵睿是为了给陛下守贞!”
谢观早已从沈聆妤给林怀溯的信中得知她当初是自己跳下了望春楼。至于理由?谢观才不会信沈温纶这为他守贞的屁话。
谢观略弯腰,眯起眼睛看向瘫跪在地的沈温纶,冷冰冰警告:“沈温纶,孤耐心有限。从现在开始,你再有半句假话、虚话,沈府上上下下连人带畜都休想活命。”
“是、是……”沈温纶连声应着,可是他心里却在迟疑。说假话、虚话活不了,他说真话就能活命吗?
就在沈温纶胆战心惊准备应对谢观的发问时,谢观却突然看向了沈聆姝。
“你说。”谢观冷声。
沈聆姝跪在父亲身后大气不敢喘,突然被谢观点到,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畏惧地抬眼望向谢观。
“她为何去昌园?”谢观问。
沈聆姝老老实实回答:“因、因为季玉川骗她偷偷将颂儿接走藏了起来。”
“季玉川。”谢观皱眉,阴森地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这个令他生厌的名字。
沈聆姝继续说:“是季玉川骗姐姐去了昌园,又把她骗上望春楼赵睿身边。姐姐一气之下跳楼寻生机。因为担心名声有损,最后只是对外说她是不小心从望春楼跌下去的。”
谢观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再问:“所以为什么她活着却对外说摔死了?”
沈聆姝目光躲闪,声音也低下去:“因、因为姐姐想、想换个新开始吧……”
“是吗?”谢观冷笑。他转眼看向沈温纶,问:“那她又为何与你断绝关系?”
微顿,谢观不等沈家人开口,再警告一句:“沈温纶,你可要小心回答。”
沈温纶心头一阵慌乱。陛下兴师问罪而来,此时此刻他根本分不清陛下到底知道了多少实情。若沈聆妤在宫中已经告诉了他呢?
他真的敢说谎吗?
沈温纶咬了咬牙,将头磕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声泪俱下:“陛下,当时谢家惨案。小女又遭赵睿觊觎,实在是担心小女前程,又怕她真的殉了谢家。所、所以一时糊涂努力促成她去赵睿身边……小女心性高,一怒之下就要断绝关系……她是我的长女,是我的命根子。我一直想着如何修复我们父女之间的骨血亲情……”
沈温纶说到最后声音里除了哭腔,全是颤音。
谢观冷漠地睥着他。
对于两年前的事情,谢观知道个七七八八。如今在沈家将那些不知道的细节拼成了。而他所不知道的,正是季玉川这个变故。
谢观很难想象季玉川会那样对待沈聆妤。
谢观长久地沉默着没说话,下面跪着的沈家人却是越来越恐惧。自谢观称帝,京中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第一次这么近地感受到对死亡的惧然。
一片死寂中,谢观突然问:“她的那头小毛驴在哪?”
“……啊?”沈温纶大脑一片空白。
谢观由着沈温纶的引路,去了沈府的马厩。马厩里养了七八匹马,而沈聆妤的那头小毛驴卧在角落里。许是因为沈聆妤离家两年,她这头驴子疏于照看,有些嶙峋,再和骏马们放在一块,更显矮小干瘦。
谢观漠然地看了它一会儿,突然将手中的匕首插到驴屁股上。驴子惨叫一声,吓得沈家人哆嗦。
谢观恹恹挑眉,下令:“弄回去。”
驴子被宫人带回去了,谢观却没回去,他回了一趟谢府。
谢观杀回京城,自有人勤快地想要将谢府收拾出来。可是谢观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入。
如今的谢府,时间仿佛停在被诛门那一日。
“吱呀”一声响,谢观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