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料到今日要见些小辈,所以被了些金银玉器,到时候匀一些出来就是了。”
沈清妍点点头,“就这么着罢。”
淑太妃宫里已有不少人了,上头淑太妃带着惠妃,一旁坐着面色淡淡的皇后。底下都是宗亲,公主郡主,王妃世子妃,正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话。
一见沈又容进来,众人忙起身过来见礼,笑道:“这就是端王叔的新妇了?侄女见过婶子。”
沈又容笑着回礼,又将预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端王辈分长,与沈又容一辈的女眷都已经是淑太妃这个年纪的了,见了沈又容并不为难,大多带着欣赏的态度。
小辈里头有乐得讨好端王的,有因着年纪相仿所以亲近的,也有与沈又容相熟的。一时间沈又容身边簇拥着人,风头倒压过了淑太妃和惠妃。
“都别站着了,”淑太妃不咸不淡道:“入座罢。”
众人这才重新入座,大长公主笑着问淑太妃,“我早就说你这个侄女是好的,咱们皇家这么多宗室子弟,就一个端王最是出色,正好与她相配。”
淑太妃淡淡笑了笑,道:“端王妃是个好的,嫁给端王倒与哀家没什么干系。”
淑妃原先是很喜欢沈又容的,那是建立在沈又容能做自己的儿媳妇,自己的儿子能当皇帝的基础上。如今她倒好,成了自己的妯娌,伙同端王架空皇帝。如若不然,皇帝也不会迁怒自己,迟迟不立自己为太后。
第56章
淑太妃这话一出,不少人往沈又容那边看去。只见沈又容面色平静,似是没有听到淑太妃的话一般,只端正地坐在席间。
“姨母这话说的不对,”惠妃娇笑着道:“我在家中时就听说姨母对又容妹妹十分疼爱,多次宣又容妹妹入宫聆听教诲。又容妹妹出落得如此端庄大方,总有姨母几分功劳。”
淑太妃做妃子时那么疼爱沈又容,沈又容却不声不响跟端王勾搭在了一起,叫谁听着不说她狼心狗肺呢。
众人悄悄地看向沈又容,沈又容笑了笑,抬眼看向惠妃,道:“惠妃娘娘,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婶子,可不该说什么姐姐妹妹的。”
人群里当即有人笑出声,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沈清妍轻咳了一声,面容肃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又去看惠妃,惠妃神色青白不定,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淑太妃面色也不好看,瞥了惠妃一眼,嫌她不够伶俐。
“咱们也别在屋子里坐着了,怪闷得慌的,去御花园里罢,戏曲已经备齐了。”淑太妃起身,领着众人往御花园的戏楼里去。
二层高的戏楼,楼台视线宽阔,正对着搭好的戏台子。淑太妃带着惠妃,前头太监提着香炉,身后拥着若干宫女,在上首坐下。
沈清妍与沈又容的位子偏一些,两人都没有在意,沈清妍还道:“正好,方便咱们两个说话。”
姊妹两个挨着坐下来,戏楼里虽有炭盆,但是楼台开阔并不挡风。沈又容坐的地方刚刚好是个风口,她与沈清妍说了几句话,便觉得有些受风。
沈清妍见了,一面对杜鹃道:“去我宫里拿几个手炉过来。”一面把自己的手炉递给沈又容,道:“你先用我的罢。”
沈又容接过手炉,笑道:“偌大个皇宫,还缺两个手炉么?”
沈清妍摇头,面色鄙夷,道:“你就是去要,人家也未必给你。都是些磋磨人的小伎俩,不入流。”
沈又容看了看前头的淑太妃和惠妃,不只是可惜还是厌烦,道:“她们两个倒好的跟一家人一样了。”
“本宫自怀有身孕之后,总是不舒坦,吃不好也睡不好。”惠妃道:“夜里睡下时,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就踹一下,扰的人不得安睡。”
淑太妃拍了拍她的手,“闹腾点好,胎儿有力气才会闹腾,正说明了小皇子身体康健。”
“是呢,”有命妇接着道:“我怀世子那会儿,也是没日没夜的闹腾,过后生下来的孩子果然健健康康,小牛犊子一样。”
淑太妃和惠妃都笑了,淑太妃眼睛淡淡一转,落在沈又容身上,笑道:“端王妃成婚也有好几个月了,怎么这肚子里还没有动静?端王殿下年岁不小了,早些绵延子嗣要紧。”
沈又容笑了笑,道:“有劳太妃娘娘关心。”
她只这么说了一句,再没有别的话,那些等着看她怎么应付的人等来等去不见下文,只好去看淑太妃。
淑太妃也没想到这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她冷笑了一声,道:“听说端王妃闺中时身子就时常不好,如今嫁入了端王府,还是要尽早找太医看看,若是真的与子嗣有碍,就不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淑太妃就差明说沈又容不能有孕了。
沈清妍面色也不好看,沈又容在家的时候每逢天癸总是很难捱,请过两次大夫,后来也没下文了。沈清妍心里觉得可笑,只是些痛经的毛病,到了淑太妃嘴里,就变成了不能有孕了。
沈又容沉吟片刻,笑道:“惠妃娘娘倒是有福,入宫不过一月就有了龙嗣,可见祖宗保佑,降福与惠妃。”
众人的面色越发古怪了,惠妃入宫前是别人家的媳妇,入宫不过一月就诊出怀有身孕。这祖宗是哪个祖宗,腹中的孩子,又是哪家的福气。
惠妃面色青白,甚至是有些惊慌地看向沈又容,“你胡说些什么!你敢污蔑本宫!”
沈又容浅笑道,“不敢。”
正当众人僵持之际,外头太监通报,陛下与端王殿下到。
戏楼中忙乱了一阵,连淑太妃都站起身。过了一会儿,一个太监过来,说陛下不愿意上楼,让所有人都下去。
淑太妃又命所有人都下楼。
沈又容看到,原本还与她说话的沈清妍一下子安静了,神色低沉,看不出情绪。
行至楼下,众人给皇帝行礼,皇帝面色郁郁,道:“免礼罢。”
沈又容站直身子,抬眼看见皇帝身边的纪琢。他负手而立,昏暗的天色,纷飞的大雪,独他一人清贵无双。
沈又容走到纪琢身边,纪琢拢了拢她的披风,道:“雪太大了,我来接你。”
沈又容愣愣的,点了点头。
纪琢同沈又容一道看向皇帝,淡淡道:“陛下若无别的事,本王就先告退了。”
说罢,纪琢也没有看皇帝,牵起沈又容的手,与她一起转身离开。
人群很安静,大家都听到了纪琢的声音,他握着沈又容的手,声音低沉温柔。
“手怎么这么凉?”纪琢道:“早跟你说过,这些有的没的宴会,不来也罢。”
围观的众人之中,皇帝理都不愿意理这些人,与淑太妃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开了。淑太妃与惠妃面色都不好,惠妃一时肚子疼了起来,淑太妃忙命人将她送回了宫。
宗室命妇一时也散去了,大家在底下悄悄的评价沈又容。观纪琢的态度,他极宠爱自己这位小王妃,可听淑太妃所说,端王妃身体不易有孕。
沈又容能风光多久呢,这个面子,众人是给还是不给呢?
这些事沈又容都不知道了,她回去之后就生病了。一来身上来了月信,二来受了凉,又是咳嗽又是头疼,情状十分可怜。
天昏沉沉,人也昏沉沉,沈又容腰酸的几乎直不起来,睡过一觉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出了一身的虚汗。
白烟去找太医了,不多会儿,太医背着药箱过来,身边还跟着面色凛然的纪琢。
太医不敢怠慢,仔细诊了脉,又写了方子,交代说不能受凉。
纪琢又问他沈又容月信一事,“准倒是准,每月差不了几天,只是疼的厉害。”
太医没想到这些事情端王也知道,只道:“女子妇科病难治,须得长久调养。眼下先治好王妃娘娘的风寒,我再开一剂止疼药叫娘娘舒缓一些。”
纪琢接过方子看了看,道:“去拿药罢。”
杜鹃连忙引着太医出来,去往厢房歇息,自己拿了方子煎药。
沈又容仍睡得昏沉,纪琢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爆出极细微的声响,沈又容睁开眼,入眼看见头顶的芙蓉帐,她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叫人。
纪琢就坐在床边,见沈又容醒了,便将她抱起来,倚着迎枕坐着。
纪琢端了温热的茶水来,沈又容捧着茶水,小口小口的抿着。
纪琢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王妃娘娘,你真让人操心呐。”
沈又容抬眼看向纪琢,她的小脸儿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看着越发的可怜。
纪琢自然舍不得对她生气,温声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沈又容点头,想要下床。纪琢拦住她,叫人搬了个矮几来。
“在床上用饭像什么样子。”沈又容道。
纪琢不以为意,“太医说你是受了凉,这一来一回的,又要折腾。”
纪琢看向沈又容,道:“我亲自伺候你,没人说你不规矩。”
沈又容想了想,便应下了。
纪琢看着她,忽然笑了,道:“年纪不大,规矩倒是挺多。大姑娘,你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又叫沈又容大姑娘,沈又容不知道怎么的,喉口忽然酸涩起来。
做端庄贤淑的大姑娘是很不容易的,一把尺子嵌在沈又容的脊背上,嵌在沈又容的口舌中,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规矩。
纪琢摸了摸沈又容的脸颊,“我就知道,你这么多年,过得不快活。”
沈又容张了张嘴,生病降低了她控制情绪的能力,她话还没说出口,泪珠子就先滚了下来。
“我不想守那么多规矩。”沈又容看着纪琢,红着眼道:“我不想辰时就起床,不想去参加那些夫人们的聚会,我想出门,想去外面街上看看,我还想跑马,我其实是会骑马的。我还想听贺小方唱戏,贺小方红了之后,她们都说贺小方唱的不是正经戏,我都很久没有听他唱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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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琢:除了最后一个,其他都行。
沈又容:呵,男人。
第57章
昨夜飘了一夜的雪,今早起来,雪色明晃晃的,从屋子看向窗子,仿佛灿阳晴天一般。
帐子里还昏暗着,纪琢醒来,摸了摸沈又容的额头。沈又容已经不烧了,她夜里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会儿倒是安稳了。
纪琢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丫鬟要进来伺候,他也摆手叫人退下。
帐子放下来,沈又容仍没有醒。
纪琢拿了衣裳自去屏风后头穿戴,不多会儿收拾好出来外间,吩咐杜鹃道:“好生看着王妃,不许人打扰她。”
杜鹃称是。
纪琢披上氅衣,去了东厢房,料理府上大小事务。
这原本是沈又容的事情,但是沈又容如今身体不适,纪琢也不愿意她太劳累。内院的媳妇和外院的管事们都来东厢房听差,端王不似端王妃好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于是内外人皆肃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纪琢料理了大半事务,还留下一些家常俗事,这些都不大要紧,算是给沈又容解闷。
天色阴沉,沈又容醒来之时仍不见放晴。杜鹃进屋来伺候沈又容洗漱梳妆,沈又容坐在妆台前,杜鹃道:“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地上都白了。”
沈又容来了兴致,叫推开窗户看看,画眉过来把窗户打开,果见满院银装素裹,树上都落了雪,放眼望去,满眼雪白,正如梨花满树盛开。
窗户开了一会儿,画眉就关上了,道:“看多了眼睛疼。”
沈又容道:“外头景色这么好,真应该出去玩一玩。”
“这有何难?”白烟端了一碟鲜果过来,道:“王爷才吩咐了,请京中名角贺小方过来唱戏。”
“真的?”沈又容面色惊喜。
“当然了,”杜鹃道:“王爷早起看见外头的雪,说这样好的雪色,王妃一定是要游玩的,所以命人去请个戏班子,就是咱们以前常听的贺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