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啊?”陆善柔算了算日子, “飞燕是不是要生了?你不担心吗?”
魏崔城说道:“不要紧, 大象要怀孕二十二个月,将近两年时间才能生一个象宝宝。”
陆善柔头一次知道这个,倒吸一口冷气,“够生两个秦始皇了!飞燕真是辛苦啊!”
魏崔城笑了,“能够与你结为夫妻,真是幸运,只有你愿意听我唠叨这些。”
魏崔城虽然还想和未婚妻温存一会,但是门外文虚仙姑还在等,只得离开。
文虚仙姑进来卧房,看到陆善柔已经半躺在床上了,一副慵懒之色。
魏三姑爷也太心急了吧。
殊不知,着急的其实是陆善柔。
文虚仙姑递过来熬好的补品,“把这个吃了。”
陆善柔拒绝:“我已经漱口了,吃了再漱口,又要上下轮椅折腾,师姐自己吃吧。”
最近文虚仙姑一天至少四顿给她进补,补得陆善柔觉得腰围都大了一圈,下巴也圆润了,觉得身体有些沉重,晚上不想再吃任何东西。
文虚仙姑隔着被子摸着她的腿,“要快点好起来啊。”
陆善柔说道:“最近伤口发痒,在长肉愈合了——师姐,你找我有事?咱们之间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有什么体己话是说不得的?”
“我……”文虚仙姑低着头,双目放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陆善柔说道:“你想到那就说到那。”
文虚仙姑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你第二次结婚,嫁给周千户,去了山东济南府,我和你之间偶尔通信,信还经常丢失——那个时候,我有些寂寞。”
陆善柔心道:是周二相公故意拦截了我们信件!他试图切断我和朋友的联系,心中只有他一个!
陆善柔强忍住愤恨,说道:“我理解,其实我那个时候在济南府,也很寂寞。虽然……周二相公对我百依百顺,济南的风土人情我也很喜欢,但是……总觉得那里不是我的家。”
原来我们都一样啊,看陆善柔如此回应,文虚仙姑有些紧绷的心开始放松,说道:
“后来,周二相公去世了,你扶灵回他老家乡下安葬,我们信件来往更是不方便,我越发寂寞。”
“我日常就是料理北顶大小事务,应酬香客,有时候出门做法事,或者其他道观的仙姑们谈论道法,但,始终无法与人交心,唯有与你,才能畅所欲言。直到有一天……”
在一次论道讲坛中,她遇到了一个谈吐不凡,相貌也是不凡的仙姑。
这个仙姑道号无尘。
无尘仙姑是个散修,云游四海,见识多广,甚至还出过海!
东渡扶桑、西游八百媳妇国、在暹罗国骑过大象、看过大漠孤烟直、赏过长河落日圆。
说起来,是头头是道,如映眼帘。
那个口才,若说天花乱坠也不为过。
陆善柔听懂了,“这个无尘仙姑……就是通缉令采花大盗。”
“是他。”文虚仙姑说道:“那时候他做道姑打扮,之前作案,是在山东河北一带,没有踏入京城,我的确听说过有冒牌仙姑骗财骗色,但是根本没有往此处想,觉得离自己很遥远……”
不仅如此,文虚仙姑与无尘仙姑一见如故,就邀请“她”去北顶小住几日。
无尘仙姑只在北顶住了几天,就搬走了,在北顶附近租了一个大宅子,继续在京城各大法会里转悠,凭借出色的容貌和谈吐,很快引起了很多贵妇们的青睐,邀请无尘仙姑去自家后宅里做法事,聊天说地。
“……但是她绝大部分都推辞了,转而把这些法事都介绍给我,我带着仙姑们出入各种豪门大族,北顶的影响力更上一层楼,得了很多香火钱。”
文虚仙姑感叹道:“其实钱不钱的无所谓,我有的是钱,但是越来越多人知道了北顶,这比香火钱更让我高兴。那个时候,我觉得无尘仙姑真是个活神仙,对他……很是崇拜。”
听到这里,陆善柔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是忍住没有问师姐。
文虚仙姑沉默了一会,把碗里的补品吃干净了,才继续说道:
“他太能伪装了,说受不得风,一直穿着竖领的衣服,掩盖着喉结。口才了得,一件小事都能被他讲得有滋有味。”
“他看起来又那么的真诚,让人忍不住卸下心房,与之亲近,那个时候,我已经把他当朋友了,觉得,找到了另一个陆善柔……”
无尘仙姑租的房子离北顶很近,因而和文虚仙姑的来往非常频繁。
有一次,无尘仙姑在宅子里新修了个捶丸场地,邀请文虚仙姑过去一起打捶丸。
捶丸就是用一根木棍当球杆,把木球击打到一个个目的地里,是老少皆宜的游戏。
那天天气有些闷热,文虚仙姑玩得浑身是汗,无尘仙姑就说,洗个澡吧,洗完我们去品茶,最近得了几种新茶,请你品鉴一二。
都是女人,且都是出家人,文虚仙姑没有设防,就答应了。
谁知,洗到一半,无尘仙姑进来了!
无尘仙姑提着一桶热水,水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说是可以缓解打捶丸之后的筋骨疲劳。
一桶香香的热水加进澡盆,文虚仙姑很是受用。
无尘仙姑拿出两支寿字头簪子,取出一根,说道:
“把头发挽起来吧,我好给你按摩。这对香纹寿字头簪子,是我从西四牌楼百宝阁买的,新到的款式,我们一人一根。”
文虚仙姑正舒服着呢,没有拒绝。
无尘仙姑馆住了无尘仙姑湿漉漉的青丝,又拿出另一根寿字头簪子,“你帮我也簪上。”
顺手的事,文虚仙姑照着做了。
两人同簪之后,无尘仙姑搬过来一个小凳子,坐在澡盆旁边,给文虚仙姑按摩身体!
啊!
难怪师姐看到通缉令画像时是那种表情!原来是这个缘故!
陆善柔强忍住愤怒,尽量不表现出任何情绪,保持冷静,让师姐继续说下去。
都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文虚仙姑也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了。
文虚仙姑说道:“……互相按摩,我和你也做过,没有什么稀奇对不对?”
陆善柔还能说什么?说道:“对,你又不知道他是男的。”
文虚仙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他先按脖子,然后是肩膀,再是脊椎……”
无尘仙姑有一双妙手,灵活有力,总能找到让文虚仙姑最舒服的地方发力。
文虚仙姑趴在浴桶上,舒服得直哼哼。
但是,那双手从腰部再继续往下深入时,她觉得不对劲了。
她的腿是软的,心跳如鼓,脸颊如火烧般的红润,还有……
“还有……”文虚仙姑对着陆善柔使了个你懂得的眼神,“那时候,我就默默告诫自己,碧霞元君考验我虔诚的时候到了,我不能乱,这是我的劫,我在渡劫。”
“我默念着《碧霞元君宝诰》,行满十方,功周亿劫。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推倒了。”
陆善柔说道:“不是师姐的错,那桶热水有问题,能迷惑你的心智,将你拖入肉/欲之中。”
文虚仙姑说道:“都那个时候了,他还是那么的淡定从容,好像做错事的不是他,他说我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只是为我按摩解乏而已。”
陆善柔说道:“他就是在狡辩,正经人按摩,怎么会按到那个地方去?”
文虚仙姑低着头,“虽然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可是那个时候……我鬼迷心窍似的,觉得好羞耻,好愧疚,差点破戒,对不起我的信仰。我慌忙穿了衣服就走了……”
之后,无尘仙姑送来道歉的信件,和几罐新茶叶,态度如此诚恳,文虚仙姑差一点点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但,更离奇的事情来了。”文虚仙姑说道:“没过几天,无尘仙姑突然不告而别,搬走了,谁都不知道她去了那里。”
“而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就是一张发黄的通缉令,虽然是个男的,但是他和无尘仙姑长的很像,而且,通缉令里还写了他男扮女装,骗财骗色的恶行……”
当时,文虚仙姑如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如梦初醒。
原来,她差一点被骗财骗色了!
这个无尘仙姑晓得她出身京城豪商赵家,是个聚宝盆,只要吃定了她,就会拥有一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钱财。
第129章 翻旧账复查撸高官,汇恶徒再现凶算盘
文虚仙姑以为,她出家不出嫁,只要不结婚, 就不会沦落到那个被诬陷与猴子通奸寡妇的下场。
但事实证明, 她还是低估了这个险恶的世道。
对于她这种独立的、有钱的女人,无论她是否身在红尘,都是被有心人盯上的肥美猎物,或栽赃陷害, 或投其所好、柔情蜜意,目标都是把她的财富搞到手。
没想到只是听说而已的骗局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更没有想到的是危机居然就这么轻易解决了!
文虚仙姑说道:“当时我又慌又乱,你那时候还在山东乡下守丧, 寒江独钓虽然在京城, 但是他是男子,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俗家的血亲们……和赵四钱他们关系又不好, 老太太年纪大了,还在当赵家掌门人, 一心赚钱,不想让她再操心我的事。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商量倾诉的人, 我当时就把通缉令烧了, 那个寿字头簪子也扔到湖里去, 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到昨天, 看到你书案上的寿字头簪子, 又看到通缉令……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
陆善柔握着文虚仙姑的手, “没想到我不在京城的时候, 你一个人经历了这些困境, 差一点点就落入了采花大盗的圈套。”
“我觉得, 那封神秘的匿名信八成和无尘仙姑突然消失有关系。或许是无尘仙姑被以前的受害者认出来,就吓得跑了;或许知情人见无尘仙姑屡屡和你亲近,怕你上当,就寄给匿名信示警,无论如何,此人对你是善意的。”
文虚仙姑点点头,“所以,我听到你说采花大盗被人刺死,抛尸护城河,就立刻想到了送信的神秘人,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人?”
“这个呀?”陆善柔回想着落跑新娘张隐娘的出身和年龄。
普通军户出身,家里顶多算是衣食无忧,不是有钱人家。骗财不可能。
相貌清秀,算不得大美人,骗色嘛——但是从采花大盗以前犯下的案子来看,他骗色只是手段,以此控制要挟女性,真正目的永远都是骗钱。
所以,张隐娘不太可能是采花大盗的目标。
关键是,张隐娘武功高强,能够徒手搏狼,采花大盗除非是老太太上吊——嫌命长,他才会去骗张隐娘。
这两人看起来没有任何交集。
陆善柔安慰师姐:“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没有错,是这个采花大盗骗术高明。你心志坚定,一心服侍碧霞元君,关键时刻没有着他的道。”
“如若不然,那封匿名信就是到你手里,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之晚矣。”
文虚仙姑点点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可别跟别人说。我……我这里还是有些过不去。又担心有人以此大做文章,玷污我的名誉,把我挤出北顶——我已经把所有财富都给北顶,这里就是我的根,我的家。”
文虚仙姑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如果要对一个有钱有地位的女人动手,最好最有效的方式永远都是朝她破脏水、传播乱搞男女关系的谣言。
即使最后不能得逞,女人至少也得脱层皮,因为这个世道就是对女子有远远高于男子的贞节和道德要求。
陆善柔把手指放在唇边,“我会的,还有,以后若有其他事情,别憋着,就是与我相隔千山万水,也要告诉我。”
有这样的朋友,总能让人安心,有安全感。
文虚仙姑当晚和陆善柔同塌而眠,两人说了好多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