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没看到她,旁边就突然冲出来一个眉方目正的男人,横眉怒目地叱向鹿白:“呔!是谁!”
景殃抬头,眸光跟鹿白撞上。
“胡伯,熟人。”他抬手制止了胡伯,看向她道:“妹妹,好巧。”
鹿白非常镇定,丝毫没有被发现偷窥的觉悟,从墙角站起身,说:“我是来谢谢你方才为我解围的,但感觉你不太方便……”
她瞄了姜尺素一眼,礼貌道:“于是我贴心地没有走出来。”
景殃眉梢微挑:“难道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鹿白无辜地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道女子声音从下方插进来:“你算是什么东西,这么猴急来找景公子,简直不自量力!”
呦。鹿白放眼一看,发现楼下全是被拦住的姜尺素姐妹团。一团女人愤怒地盯着她,俨然把她当成了敌人,口吻鄙夷:“还戴着帷帽,不敢露出真面目,不知道长得如何呢?”
旁边的姑娘笑着附和:“定是很丑了。”
姜尺素回头,低声道:“容妹妹,你少说些!”
“我不!”姓容的女人不高兴道:“尺素姐姐,你难道没看出来这个小女孩一直黏着景公子吗?”
鹿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寻思这风月楼一个个的,怎么都像喝了迷魂汤。
被景殃迷得七荤八素,要死要活。
没关系,她专治恶女人,一治一个准。
鹿白无措又茫然地看看她们,咬着嫣红的唇瓣,受惊似的低下了头。
姜美人姐妹团一个比一个气恨,等着景殃给姜尺素出气。
景殃笑吟吟地睨着姜尺素,话语却没什么温度:“你可要管好你的姐妹,让她们少嚼舌根,莫要说错了什么话,否则……你知道后果。”
她们错愕不已:“景公子,您是不是……”训斥错了人。
姜尺素蓦地抬眼。景殃眸色平淡,她却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道:“奴家、奴家再也不敢恃宠而骄。”
她急忙使眼色,示意姐妹们走开。
姑娘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姜尺素似乎没有她们想象的宠爱。
景殃虽然唇边带笑,但对于不听话的女人一直都冷漠无情。
她们不敢放肆,歇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低着头离开。
景殃收回视线,冷淡道:“你也走。”
姜尺素还想说话,见他根本不看自己,只好不甘心地福了福身,默默退下。
胡伯很有眼力见地把刚睡醒的墨竹拉扯走了。
鹿白眉眼弯起,哪里还有半分可怜样子:“谢谢景公子。”
景殃抬眼,探究似的看着她。片刻后,他喊出褚一,对鹿白道:“半个时辰之后即是宵禁,我遣人送你回去。”
鹿白歪了歪头,显得极为懵懂无辜:“你不应该有话要问我吗?”
“你就不怕有危险?”景殃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答非所问,“比如,我对你图谋不轨?”
“但你就没有想过……”鹿白上下打量自己,目光落在景殃的脸上,迟疑着说,“万一是我对你图谋不轨呢?”
景殃眉尾扬了扬,突然笑了一声:“行啊,现在可没有闲杂人。”
他打开门扉做出邀请的姿态,沉凉的嗓音在夜色中更加惑人心弦:
“那就请小妹妹赏脸,喝杯酒再走?”
-
鹿白从善如流,进去坐在软榻上。
景殃坐在她对面,执起紫砂壶,给鹿白倒了杯珀色的琼浆。
鹿白端起琉璃樽,浅浅尝了一口。
云雾茶的微苦甘甜在口中蔓延开来。
原来不是酒,是茶水。
鹿白放下樽杯,看见景殃执起另外的白玉高嘴壶,倒了一盏浅桃色的酒水。
淡淡酒香飘了出来,勾得鹿白有点嘴馋。
他自顾自地饮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才慢悠悠道:
“说吧,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这是个误会!”鹿白委屈地瘪起嘴,正欲哭喊个几嗓子,景殃就无情地戳穿道:“宁蕖郡主不必掩饰,你自己给我暗示过身份了。”
鹿白眼眶的泪意戛然止住。
“上次直接拿郡主令牌唬住褚一。”景殃懒洋洋地抬眼,目光从她轻轻晃动的发簪上一扫而过,“这次戴的桃花簪末端,又刻着皇室的标志。”
他笑了下,道:“小郡主,你若想让我装作不知道,我会很难办的呀。”
簪子末端?
鹿白想了半天才记起,那个图案不过是几道流云,又小又细,就算看见了也只会当作普通花纹,也不知道景殃怎么注意到的。
她小声嘀咕:“鹰眼都没您眼睛尖。”
景殃懒得理会她有什么小九九,专心地把玩着酒杯。如玉的指尖被浅桃色酒水映照出瑰丽的绯色,与他身上的锦袍相得益彰。
“你堂堂一个郡主,趁着宴会来风月楼里鬼混。”他顿了下,抬眼一笑,“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一出,空气蓦地安静几分。
鹿白心知,她接下来的神情、回答、表现,都至关重要。
经过方才的搜查,她已经能确定,这里并没有那封叛国书的存在。
下一步,她就得楚宁王府一探究竟。但王府守卫森严,实在难以混入。
鹿白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如果景殃以为,自己这个不谙世事的小郡主喜欢上了他,那他会怎么办呢。
不出片刻,一个绝妙的回答方式,在她脑海里成型。
作者有话说:
景殃:肯定没好事。
第9章
“其实……我是来见你的。”
鹿白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拿出那封邀请贴,垂着眼说:
“还你。”
这是她给自己先前偷偷上楼、摸索到他的房间外、被发现后惊慌失措等一系列举动,找到的天衣无缝的解释。
她默了默,又小声补了句:“本郡主觉得你人还不错。”
景殃默然片刻,抬了抬眼皮。
小女孩撇开了头,紧抿着嘴,耳尖却蔓延上了小小的粉红。
像是想补偿人,又傲娇得不肯直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实话。
景殃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摆放。
没有挪位,上锁的也都好好的。只有桌几上的砚台被移开了一点,可以解释为她想把邀请贴压在砚台下,却没来得及,就被他发现了。
景殃又把眸光落回鹿白身上。
小姑娘在软榻上坐得很镇定,只是手指微微蜷起,拧巴着漆黑的头发丝。
她脸上尚有婴儿肥,满目稚气映在眼中,清清澈澈地宛如一汪潭水。
景殃忽而意识一件事——
小郡主正值豆蔻之龄,比自己小了足足七岁。
哪怕她再早慧,终究是温室里培养出来的小姑娘。
他收拢思绪,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
鹿白狐疑接过来,拆开。
是皇室专用信纸。
信纸上印有特殊花纹,上面的龙笔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辞藻丰富,情绪起伏,把景殃的种种劣行批了个狗血淋头。
虽然句句没提她,但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昭和帝这一封亲笔批评信,到底是想给谁出气。
信件末尾还写了惩罚措施,盖上了皇帝的私印。是真真实实的印章,不是她上次描画的那种。
景殃支着下巴,似笑非笑。
“你这是干什么?”鹿白心虚地撇开视线,嘟囔着把信件塞过去,“让本郡主看看你有多混账?”
景殃微讽道:“多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皇帝他老人家都能给我翻出来,你说说你到底告了什么状?”
鹿白也没想到父皇说要批评他竟然是认真的。
虽然她心有愧欠,但嘴上义正言辞:“我父皇难道批评错了吗?这些事不是你干的?”
她刚才略略扫了一眼,上面写着景殃逛勾栏院、肆意挥霍楚宁王府财产、还一夜十八个美人儿……简直是风流妄为!
景殃眼尾一挑,没否认也没承认,而是说:“所以真的是你告了状。”
鹿白:“……”
“你真可是喜欢给我泼黑水。”
“我……”
“妹妹,以后别再乱诬陷人。”
景殃收起信件,淡声警告:“小心长不高。”
“……”
好恶毒的毒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