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一直眼红她家的瓷器生意。
她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曾多次找上门来,想让她父亲帮一把。
可曾家烂泥扶不上墙,还埋怨她父亲没有尽心。
她父亲从此不愿意再和曾家打交道。
曾家却觉得她父亲利益至上,没有亲族之情,找到了曾氏面前。
曾氏几次帮曾家在父亲面前说好话,父亲都婉言拒绝。
曾氏还因此大哭大闹了几次。
此时,曾家牵扯进来,恐怕所图非小。
钱氏担心不已,沉吟道:“要不,我们去求求淮王府的大总管。你父亲在世时,和他交情不错。拿些银子打点他,他应该愿意帮这个忙。”
宋积云摇头,道:“这毕竟是家事,他未必好插手。”
钱氏眉头紧锁,道:“早知道如此,就应该给云朵订门亲事,怎么都比曾文星那个浪荡子强啊!”
曾文星是曾家舅老爷的幺儿子。
宋积云还是小时候见过曾文星,印象里是个非常活泼好动的小男孩,长得唇红齿白的,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的小京巴狗,还挺可爱的。
可他长大之后,却变成另外一个人。
十四、五岁就已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还没有成亲就在外面养了外室,还差点弄出庶长子来,以至于坏了名声,到二十岁还没有订亲。
亲戚间都是知道的。
为了她的亲事,曾氏可真是用了心的!
郑嬷嬷给钱氏出主意:“要不,我们赶在老太太之前给大小姐把亲事定下来?”
谁都知道这是个好主意。
可宋积云父亲在世的时候都没能挑到一个合心意的女婿,这一时半会的,哪里有合适的人选?
钱氏是绝对不愿意让大女儿受委屈的。
她不由感慨:“要是她们姐妹有个表哥表弟的,也轮不到曾文星跳出来恶心人啦!”
钱氏祖籍金华。父亲卷入当年的科举舞弊案,永不能再参加科举。他受朋友之约,带着失恃的女儿来了梁县定居。后来认识了上门求画的宋又良,机缘巧合之下把女儿嫁到了宋家。
宋积云的外祖父去世后,钱氏在这里就没有一个亲族了。
这也是很多人把宋积云家视为囊中之物的原因之一。
宋积云哂笑。
表哥表弟,也未必就一定是助力,也有可能是阻扰。
可找一个定亲……
宋积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说不定还真是个好主意!
她微微地笑,一把抓住了钱氏的手,道:“娘,您可是答应过我,要相信我的。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好了。我会处理好的。”
钱氏见女儿很是自信的样子,怕打消了她的积极性,只好答应暂且放手让宋积云去做,心里却想:大不了和那些人不死不休!
*
宋积云匆匆忙忙地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台阶旁的石榴树被夏日的阳光晒得垂头丧气,旁边的槐树上知了却一声声叫得欢畅。
她进了屋子,连喝了两碗冰镇的酸梅汤才觉得人精神了一些。
宋积云先去了起居室,伏案写了半晌,带了张纸去了纱橱。
男子高卧在小榻上,穿了双月白色淞江三梭布的袜子,旁边绣墩上放着一壶茶,还有几块大方糕,膝上游记已经翻了四分之三,应该很快就看完了。
她道:“我书房里还有一些志异、世说、杂传,不知道公子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男子头也没抬,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书,道:“有话就说,不必卖关子。”
宋积云依在箱子上,将手中的纸递给了男子,道:“你可以先看看。”
男子抬眸。
满室浓绿的纱橱里,他大大水杏眼里仿佛铺着一层星光,璀璨夺目。
宋积云微愣。
男子已拿了那张纸。
室内一片宁静,越发显得那蝉鸣声嘹亮清脆。
男子缓缓地抬头,声音里充满了兴味:“婚书。你要我假扮你的未婚夫?”
有意思!
第14章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宋积云笑道:“公子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出来?”
男子看着那张纸,慢慢地点了点其中的两个字,道:“我现在叫李四?!”
宋积云眨着眼睛笑,道:“可我现在的未婚夫就是叫李四啊!”
男子把手一摊,宋积云模仿她父亲写的那纸婚书就轻飘飘地落在了游记上:“这名字太丑!”
宋积云笑容不变,道:“那我只好给公子换个地方住了。毕竟我都是有未婚夫的人了,公子住在这里不太方便。”
男子道:“的确不方便。”
宋积云笑着点头,径直朝纱橱外走去,只不过手搭在纱橱扇门上,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走了回来,还一面走,一面道:“这几天都忙糊涂了。这香炉的香得换一换了。服侍公子的六子以后要服侍我未婚夫,只能把公子置在西跨院了。”
她说着,开始轻手轻脚给香炉换香料。
“那里住的全是些仆妇,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那有眼无珠的,把珍宝当石砾,把瓦块当璋玉。要是扒高踩低误伤了人可就麻烦了。”
男子轻声一本正经地道:“有道理。毕竟是能在热孝里逼孙女出嫁的人家,仆妇眼高手低欺负新仆也是有的。”
宋积云回头。
男子抬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一个看起来笑盈盈。
一个看起来严肃认真。
眼底却都涌动着彼此才能懂的算计。
空气仿佛凝结。
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谁也不愿意退让。
香簪在外面叩门,道:“大小姐,阿全哥回来了。”
宋积云微微地笑,转身朝外走。
男子在她的手再次搭上扇门的时候,突然道:“这婚书上的名字不好听!”
宋积云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再转身的时候,已是一派郑重其事的模样,道:“公子可以想个好听的名字换上。”
男子面露沉思,好像真的在想叫什么名字好。
宋积云已开了纱橱的扇门,道:“既然这婚书要重拟,我们等会再说也不迟。”
她“啪”地一声,重新关上了纱橱。
*
郑全在宋积云预料的时间内赶了回来,还带回了八十万两银票。
“大掌柜说,怕这些银子太打眼,他全都分散成了五十两、一百两的,存入了各地的钱庄。”他道,“大掌柜还给大小姐留了个地址,说让大小姐以后有什么差遣,就给他留个信,他万死不辞。”
宋积云看了看,是一家位于杭州城香积寺旁的香烛铺子。
虽然有点远,但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大掌柜没有辜负她父亲的信任,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她把纸条重新递给了郑全,道:“你把地址记住了,然后把纸条烧了。”
郑全应诺。
宋积云又问了问他路上的事,知道他一路上都很顺利,还带信回龙虎山,让帮忙找几个武艺高强的师兄弟过来:“怕是没有这么快回信,要等些日子。”
这也是件急不得的事。
她点头,温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了,快去看看郑嬷嬷吧!你走后,她一直担心着你呢!”
郑全憨憨地摸头,道:“大小姐不是说还要让我跑趟南昌府、上饶府吗?”
“那个不急。”宋积云抚摸装着银票的红漆描金折枝花匣子,道,“有了这个做底气,其他的,等父亲的葬礼过后再说。”
她原想着,给她大伯父、三叔父之类的多少留一点,现在看来,一分钱都不必留了。
这南昌、上饶的地,她要另做打算了。
郑全“嗯”了一声,由着香簪带着去了郑嬷嬷那里。
*
宋积云回了纱橱。
男子眼睑低垂,面容沉静,好像在深思似的。
宋积云笑道:“公子觉得我未婚夫叫什么好呢?”
男子乌黑的眸子认真地望着她,道:“承嗣。”
想得美!
承嗣,是继承的意思,给她假扮一下未婚夫,就想分她家的东西,有这么好的事吗?
“我看还不如叫继祖。”宋积云冷冷地道。
谁家的就是谁家的,扮演完了就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