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积云没能忍住,低了头,无声地笑了半天。
要不是宋三良带着黄大夫出来了,她恐怕就要露馅了。
“老太太没什么大碍。”年过六旬的黄大夫道,“受了点惊吓,吃几副安神补气的方子就行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宋三良等黄大夫开了方子,忙让小厮去抓药,自己转身却红着眼睛指了宋大良道:“大哥,还好娘没事。不然我要和你拼命!”
宋大良冷笑,道:“别以为抓个药你就是孝子。那小厮是二房的吧?你这么孝顺,你怎么不把娘的药费出了呢?”
眼看着两兄弟要吵起来,宋九太爷像是怕被元允中嫌弃似的,睃了元允中一眼,大声地喝道:“好了!你娘还躺在床上呢!”
两人像斗鸡似的慢慢收起了炸开的羽毛。
屋里突然传来李氏高亢的声音:“娘,娘,您醒了!”
宋大良和宋三良拔脚就往曾氏屋里去。
曾老爷也站了起来。
宋积云牵着宋积雪,和钱氏也跟了过去。
一阵闷热迎面扑来。
宋积云脚步微顿,只见宋三良跪在曾氏的床头,握着曾氏的手哽咽着喊着“娘”,宋大良则站在床边,满脸关切地问着曾氏:“您好点了没有?”
李氏、王氏等服侍曾氏的女眷围了一床。
宋积云没有靠过去,把宋积雪推到了窗边站着,弯腰和她耳语:“你就站在这里,等会给祖母问过好了,就去找你的丫鬟。”
宋积雪乖乖点头。
宋桃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宋积云的身边,悄声道:“云妹妹过来了。”
宋积云吓了一大跳,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宋桃看了眼在那里扮孝子的父亲和叔父,拉了拉宋积云的衣袖,指了指墙角。
宋积云想了想,和她走了过去。
宋桃低声问她:“你怎么突然冒出一门亲事来了?之前可从来没听说过。你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家?别是看着二叔父不在了,欺诈骗婚的吧?”
照理说,宋桃这话问的没毛病。
两人是堂姐妹,宋桃好奇,出于对她的关心提醒她,是人之常情。
可问题是,她和宋桃交浅言深。
能让宋桃知道的,大家都会知道。
不该宋桃知道的,难道宋桃以为自己会告诉她?
但她还是微微地笑,对她说着对外统一的说辞:“那时候我还小,两家隔得远断了音讯,我爹怕耽搁了我,就一直没敢声张。”
宋桃还是很担心的样子,道:“你能肯定那人就是和你说亲的人吗?我听人说,有些胆大妄为的人,连县太爷都敢冒充呢!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宋积云心里暗暗惊讶。
家里发现了这么大的事,一般的人不是都应该指责热孝逼婚吗?
宋桃这么说,是因为她站在曾家那边吗?
宋积云多看了宋桃两眼,客气地道:“多谢桃姐姐,有娘帮我看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宋桃听着不由气闷。
宋积云说话还是像前世那样滴水不漏。
她有些后悔。
她应该一重生就和宋积云来往的,而不是等到这个时候。
宋桃咬了咬牙,还想再问,屋里却传来曾氏嚎啕的哭声:“你们两兄弟这样,让我死了怎么去见你爹啊!你们不如现在就一碗砒霜把我给毒死好了,也免得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兄弟反目成仇!”
宋积云正好想躲开宋桃。
她和宋桃低声告罪,去了钱氏身边。
宋桃望着她的身影,神色晦涩。
到底哪里出了错呢?
自她重生以来,她一直冷眼旁观,就是二叔的死,也没有提醒宋积云。
怎么今生和前世就完全不同了呢?
宋桃见宋积云扶着钱氏站在了曾氏的床尾,她就躲在墙角,悄悄地咬着指甲。
前世,她三叔父没有勒索二房,她祖母也没有在孝期里逼宋积云嫁人。
大家都不知道她二叔父的印章落在了宋积云的手里,直到她二叔七七过后,宋积云用这印章和她三叔做了交易,她三叔名正言顺地接手了二房的产业,把他们一家赶了出去,他们才知道事情的缘由。
这一世,她也不过悄悄地暗示了父亲二叔父的印章可能会落在宋积云的手里,可她父亲却半信半疑,只派了个巴结上她父亲就对二房落井下石的林总管盯着宋积云的一举一动。
结果却打草惊蛇。
后来还发生了王主簿带人搜府的事。
难道事情错在了这里?
宋桃又开始咬指甲。
可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宋桃感觉宋积云就像一个巨大的云团,不管是前世今生,都笼罩在了她的头顶,要把她吞噬,把她压垮。
她惊恐地在角落里转着圈。
不,一定不会!
她这一世决不会被休回家,决不会要低三下四讨好宋积云,才能像条狗一样勉强安身。
宋桃指尖传来刺刺的痛。
她重生了,她这一世一定会和宋积云一样,自己赚钱自己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积云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她深深地吸着气,慢慢地冷静下来。
但当务之急,是必须弄清楚宋积云这个未婚夫是怎么一回事!
第21章
对于宋积云来说,宋桃就是个普通的亲戚,她当然不会去特意关注宋桃。
宋积云陪着钱氏站在曾氏的床尾,听着曾氏又哭又闹了半天,直到宋大良和宋三良兄弟俩连连保证会孝顺她,听她的话,她这才消停下来,喝了丫鬟端进来的汤药,对钱氏道:“今天就你守夜吧!”
满室寂静。
大家都知道曾氏要干什么。
钱氏脸色微变。
曾氏冷笑。
按理,攘外先安内。今天要不是老大,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她应该先安抚老大,把老大拉拢到她这一边来才是。
但是,除非她答应把老二的家产全都给他,否则他还是一样会闹。
可她敢把老二的家产交给老大吗?!
当年,她就是错信了老大,让老大当家,祖宗留下来的产业才会被他全都给败光的。
不然她也不会让三个儿子分家,也不会跟着老二过日子。
与其安抚一个永远不可能和她一个道上的人,她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给敢和她唱反调的那对母女一点颜色看看。
曾氏想想就觉得痛快。
别说她一个没有儿子的寡妇了,就算是有儿子,她挣得脱“孝道”这顶大帽去吗?
宋积云忙按住了母亲蠢蠢欲动的手,笑着对母亲道:“母亲正怀着身孕,这几天日夜不歇地给父亲守灵,正好今天晚上好好歇一歇,父亲那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钱氏冷静下来,给曾氏行了个礼,像平时那样温顺地低头应着“是”。
曾氏得意地笑。
宋积云就吩咐郑嬷嬷:“你带几个人,去把母亲平时用的被褥、凉席都拿过来,再挑几个机灵的小丫鬟,晚上也和你一道在这边服侍。别祖母要个什么东西,还要惊动母亲亲自动手。”
郑嬷嬷恭敬应“是”。
曾氏眉梢一下子就吊了起来,骂道:“这是来服侍生病的婆婆呢?还是不想给我儿子守灵,借口来偷懒呢?”
根本不用钱氏出手,宋积云立刻道:“祖母的意思,是让我母亲不睡觉,像丫鬟婆子似的守着您呢!”
曾氏道:“怎么?她那么金贵,嫁什么人啊?在家里招赘好了!”
钱氏是独生女。
曾氏这一下子,连宋积云的外祖家一起骂了。
纵然钱氏已经下定决心在族老面前不和曾氏撕破脸,这下子也受不了委屈哭了起来。
宋积云搂住了母亲,凉凉地对郑嬷嬷道:“你这就去叫个小厮,让他去把黄大夫请来。说祖母要我母亲在她床前守一夜,不许睡觉。我母亲身怀六甲,为了以防万一,请他今天晚上就在我们家守一夜。”
郑嬷嬷是顿都没顿一下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屋里的人都傻了眼。
族老们都在抱厦坐着呢!
这么一喊……苛待媳妇,而且还是死了丈夫的,怀着身孕的媳妇,曾氏的名声不用要了。
还是宋三良反应最快,忙推了李氏一把,道:“快,快把人叫住了。”
李氏“哦”地一声就住外冲。
可到底晚了一步,郑嬷嬷已大声喊着小厮去请黄大夫。
坐在抱厦里的人还以为曾氏又怎么了,纷纷出了抱厦不说,曾老爷这个娘家侄儿还跑了过来,急声地道:“姑母她老人家怎么样了?”
曾氏还能怎样?
只能两眼一闭,再次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