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统轻声一笑,脑中突地闪过那青竹般的少年,他眼神转暗,缓缓道,“阿奴,我担心的,倒不是你们司马家的小皇帝...”
临海公主刚放松下来的肩膀又立刻端了回去,她紧张道,“那是谁?!”
曹统思索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他忽地将那花球随手一抛,再一下握住了妻子的手,无比热情道,“阿奴,咱们收拾收拾,这便去吴郡住一段时间吧!”
临海公主完全跟不上他跳跃的节奏了,她愣了愣,重复道,“吴郡?”
曹统刮了刮她的鼻子,“笨!咱们不是想避开建康的这些是非吗?对外就说我身子不好,想静养一段时间。吴郡景致好,离建康又不十分远。咱们这次过去,待个多半年再回来!”
... ...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
自家夫君胸有成算,临海公主转怒为喜,美滋滋地便去寻了女儿。
帘幕掀开,无忧正坐在窗前的卧榻上将养脚伤,她的腿上摊开了一本诗书,一手中还执了一朵渐萎的秋菊,可她并没有认真读书,而是歪头看向窗外的蓝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临海公主轻笑了一声,无忧即刻回过神来,“阿母!”
临海公主走上前去,她无比怜惜地搂住女儿的小身子,再细细询问了一遍无忧的脚伤。
她对着女儿秀美的容颜发了会儿呆,半晌后,忽地迟疑着试探道,“无忧,你的年纪也不小了。阿母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无忧睁大了眼睛,做出认真状点头,却听阿母道,“...你,对陛下是个什么看法?”
无忧显然没想到阿母会问这个问题,她仔细想了想,认真道,“陛下是我的表兄,对我很好。”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临海公主琢磨了一下,这回问得更直白了些,“那无忧喜欢他吗?”
无忧愣了愣,却是笑道,“阿母真笨!陛下是我的表兄呀,我自然不会讨厌他了!”
这问题,问得毫无意义。
自家女儿一脸的天真烂漫,明显还没开窍。
临海公主不知是欣慰,亦或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她将话题随口一转,道,“哦,对了!那花球,你阿父似是很喜欢,所以刚才婢女拿来的时候,阿母就吩咐挂在你阿父房中了?”
无忧惊喜道,“阿父喜欢?那可真是太好了。阿母就给阿父挂起来嘛,刚好我还嫌那花球太张扬了!”
说罢,她轻轻转了转指尖那朵半干的秋菊,眨眨眼睛,心中暗道,“反正,我也有这一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剧情章,无忧和阿崇下章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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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和风绿野,梅雨芳田。
趁着微放的天光,桓崇在小道上打马而过。
来到吴郡,已是半月有余,然而正逢上江左的梅雨季节,好不容易捱到今日休沐,东边的天空始得见几缕朦胧的晴意。
桓崇初来乍到,为图尽速,每每路遇当地的农人,他都尽可能地从他们口中打探捷径。
郎君皎如玉树,一身月白长袍极尽清雅风流,他询问时彬彬有礼,又操了一口亲切的吴语。无论所遇为谁,对方只要一见了他的俊脸,都是笑容满面,对桓崇的问题知而不言,言而不尽。
一路之顺利,可谓无往而不利。
纵使他再是厌恶对方尽往自己的脸上瞧,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生得好些,有时真就能讨得一定的便利。
策马行过最后的这段小路,桓崇将遮面的低桠一拨,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远处水面清圆,近处风荷秀丽,想来眼前的这片水域便是那风光无限的蠡湖了。
此刻日头高起,将至中天,蠡湖之上氤氲的薄雾已近全散,只有远处的青山微隐,半遮半掩地露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美景在前,桓崇也只是望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将马绳一拉,转而踏上了正途。
蠡湖侧畔,道路尽头,坐落着一处山水名园。
那名园依山傍水,郊际闲旷,越是往那处行,越不见人迹。只偶尔闻听几声鸾鸣莺啼,更显幽深寂静,不似人间。
那处,便是他此行的终点。
桓崇向前方望去,方才一路上累积的焦躁急迫,忽而无影无踪。
... ...
这方神仙世界里,他和他的马便是唯二的闯入者。
桓崇不自禁地将马速放缓。
再行一段,尚未至园林入口,一旁湖畔的荷花渐疏,水面却是开阔了起来。
桓崇向那方随意一瞥,待眼中散去那因波光晃动的而起的光晕,他的心尖忽而一动,整个人呆立当场。
只见岸边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置了一张卧榻,此时那卧榻之上,正躺着一名身着红衣的小女郎。
那小女郎面山向水,只看她那仰卧的姿势,便是满满的闲适,溢于言表。
甚至到了兴头处,她还得意洋洋地翘起了一条腿,那茜红色的裙摆一滑,便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小腿肚子,和一只玉白色的小脚丫。
就这还不够,为了显出心中十成的惬意,那小脚丫仿佛循着节奏似的,在空中一晃一晃。
旁观者被她晃得眼迷心迷,可那始作俑者却偏不自知。
现今世道,有哪位高门贵女会这样做吗?!
应该是没有罢...因为,就连寒门出身的陶家姊都是一向谨言慎行、恪礼守法。
明明形状无赖,可他竟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的她才是真的她。
仿佛,她天生就该这样。
桓崇定定地望了她片刻,忽而无声地笑了。
在这处神仙世界中,真的被他抓了一只小仙子。
... ...
桓崇向来以父亲、陶公那般的伟丈夫为榜样,可这次下马,他几乎如同做贼一般,蹑手蹑脚。
好在他的坐骑乖顺,除了低声打了个响鼻之外,自始至终也没发出什么扰人的声响。
桓崇这下对其更是满意,他一边将马栓得远远的,一边在心中暗自决定,等晚间回了军营,定要给它加上满满的一把麦子,让它吃个痛快。
栓好了马,桓崇将步子放缓、放轻,只身上了前来。
渐行渐近,她的容貌在他的眼瞳中也越发的清晰起来。
今年的她,比去岁他记忆中的那个小人,似乎又长大了一些。
那小女郎面朝山水,却是惬意地闭着眼睛,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她也没有睁眼,反是声音朗朗地,吟诵了一首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一首尚未吟完,她的声音忽而渐低,小脸上跟着露出了甜蜜的笑意,“云娘,你听无忧吟得好吗?”
桓崇哑然,此处无人,她闭着眼睛,想来是把自己当成了她家的侍婢。
他没有回话,双腿却是不由自主地一屈,缓缓地坐到了她的卧榻旁边。
而他的目光,便顺理成章地从她的小脸,一直望去了她那只翘起来的小脚丫。
那小女娘听他默然不语,又讨好似地拉长了嗓音,“云娘~”
“我乖乖的,一会儿午后你允我下湖放舟去,好不好?”
短暂地顿了顿,她忽地“咯咯”笑了两声,身子一翻,便撒娇似地搂住他蹭了蹭,道,“好不好嘛...”
桓崇彻底僵住了。
两条腻滑的玉臂就挂在他的脖子上,而那个将人勾得痒痒的小妖精便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亲密无间。
那一瞬间,他脑中竟鬼使神差地想,一年未见,她真的长大了不少。
... ...
刚一搂上去,无忧的背上便打了个寒战。
这人抱起来硬硬的,身上的气息又极清冽...这人,绝不会是云娘!
庄子里,什么时候竟悄无声息地闯来了这样一名陌生人?!
她倏地睁开了双眼。
男子的面庞近在咫尺,寒潭般的双目幽幽,正低垂着,瞳中闪着忽明忽暗的微光,似乎能直望进她的心里去。
四目相对,无忧呆若木鸡,只有那双又圆又亮的眸子不可思议地瞪到最大。
“你...?!”
刚吐出一个字,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听“哎呀”一声,她“腾”得一下,便将挂在那人脖子上的一双手臂抽了回来。
无忧虽收了手臂,身前男子的双臂却还是牢牢地擎在她的身上。
适才六月,正值初夏,她只穿了件轻薄的单衫,可那人手上炽热的温度竟然透过单衫,将她的后背熨帖得滚烫。
寒战刚褪,他那仿佛能把人烧灼一般的手温接踵而至,无忧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人,已经不再是两年前初遇时的那名半大少年了;现在的他,面目轮廓越发锋锐,眼中有寒芒如星,已是长成模样。
男人与少年之间的差别,犹如天壤。
一时之间,无忧竟不大敢去同他的双眼对视。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嘿嘿”一笑,眼光随之低敛,示意似的分别瞧了瞧他那两条环住她的胳膊,轻声道,“桓郎君...”
小女娘的声音又轻又软,桓崇禁不住轻咳一声,双手忽地从她的背上滑脱。
禁锢乍然消失,无忧神情一松,却听他忽地开口道了一句,“好!”
... ...
好,好什么??
这人每次出现得都这般莫名其妙,她连句完整的话还没说上一句,他便一个人自说自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