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些是你准备的?”
连戚给竹椅上加了个垫子让她坐下,抬眼问她:“还吃得下么?”
江晚儿从椅子上又爬起来,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直接扑到连戚怀里,仰头看他:“哥哥什么时候准备的?吃得下啊,之前都没怎么吃的!”
连戚把她拉坐下来,江晚儿不愿意去椅子上,就挨在他旁边等着他投喂。
连戚探身取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帕子给她和自己净手,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竹帘外吩咐:“开始吧!”
江晚儿不知道他说的开始是什么,伸长了脖子想往外瞅,只是还没把脸伸出去,就被连戚捏着下来转了回来,喂了块香煎排骨进去。
外面一阵窸窣的走动声,然后忽然在不远处亮起了一盏绡纱宫灯,有位抱着古琴的伶人走过去盘腿坐下,铮铮地琴音流泻而出。
江晚儿僵住,脸色有些泛白。
连戚屈指在她嘴角上擦了擦,抹掉粘上的酱汁,附耳小声问:“喜欢这种伶人么?”
江晚儿抿唇摇头,刚想说不听了,就听连戚又问:“喜欢听曲儿么?”
外面的伶人嗓音很好,琴弹的也不错,最得她心意的是唱的还是南方的小调儿,一瞬间让江晚儿恍惚回到了江宁府的茶楼酒馆前。
虽然她不曾进去过,可是那些咿咿呀呀的声音还是能穿过轩窗飘入耳中。
江晚儿曾经问过小舅父,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这些伶人歌姬一掷千金呢?
裴温清告诉她有些人是为了虚荣,而有些人则是因为喜爱唱曲儿的人或者喜欢曲里的故事。
她一度很喜欢跟着小舅父蹭听这些个,但前提是不会让哥哥不舒服。
“哥哥,你……要不我们不听了吧?”
“您不喜?”
江晚儿不说话了。
连戚去过酒壶给她添了一杯,道:“上好的竹叶青,改了方子,不辣,尝尝?”
江晚儿觉得更怪异了,连戚可从来不怎么让她喝酒的,就算是宫里的酒宴实在推不开,也会给她准备十分清淡的果酒。
她没说话也没动,连戚就端起酒杯喂到她唇边,低淳地哄她:“尝尝,臣特意找来的!”
江晚儿整个人都是飘飘忽忽的,听他的话张开粉嫩的唇瓣,一点点把清香的酒液咽下去。
改了方子后的竹叶青果然不辣,还带着浓郁的竹香,后味回甘。
忍不住咂咂嘴,觉得身体都暖起来了!
连戚不动声色地在外面伶人的浅唱慢哼中给她喂吃食,时不时地再喂她一杯酒,江晚儿眼前很快就出现了重影。
“吃饱了么?”连戚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哑声问。
江晚儿特别乖顺地点头。
身上软软的没力气,她就靠在连戚肩膀上,又觉得肩头有点硬,索性趴在他腿上听外面的歌声。方才的伶人已经退了了下去,这会儿上来的是个抱着琵琶的歌姬,江晚儿看不清长相,只觉得唱的好听,她还跟着哼哼了两句。
连戚把醉猫样的她放到一旁的竹椅上,三面加了软垫以防她磕碰到。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皱的直裰,俯身交代:“乖乖坐着,别乱动,好不好?”
江晚儿做了个江湖气的拱手动作,眼睛眨呀眨,里面的水光都被眼尾映红了,随时要溢出来的娇软模样。
忍不住伸手压了压她的眼角,按捺中想亲她的冲动,连戚折身绕了出去。
江晚儿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心里着急想过去,可腿软地根本站不起来。
没等她继续挣扎,外面忽然重新响起了铮鸣之声,紧接着微哑低沉的嗓音就钻进了江晚儿的耳朵。
是哥哥的声音!
连戚不是在唱曲,而是在吟诗,一首由大齐开国时期鸿儒所做的词牌,辞藻并不华丽,但却叙述出了一位肱骨重臣惊心动魄的一生。
江晚儿听得入了迷,丢了魂,随着他的唱词紧张、激动、意难平……
一曲终了,就在江晚儿还没刚刚的韵律中走出来时,一曲《相思引》潺潺而出。
江晚儿听得迷迷蒙蒙,恍惚中看见了江宁府是她给连戚送点心时少年的尚还稚嫩的脸,而后看见药房里他不忍自己破费狼狈而逃的身影,以及离开江宁府时回望的瞳眸,到了最后竟是看见了龙凤红烛摇曳,一身喜服的自己和哥哥……
曲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眼睛被人遮住,唇瓣是温柔的吮吻,方才还在唱曲的人轻声问:“为何哭了?”
江晚儿呜咽中呢喃:“哥哥,小丸子好喜欢你啊!”
连戚知道她醉了,捧着她的脸故意哄她:“是么?喜欢臣什么?”
江晚儿用力举高自己葱白的手,一根一根地掰着数:“哥哥好看!手好看,人好看,眼睛和嘴巴也好看,声音好听,味道也好闻,学识好,还会给我金元宝,还……”
她把五根手指来回点了好几遍,自己也不知道说了多少他的优点,最后似乎是自己不满意,嘟着嘴抱怨:“我数不过来了,都好,喜欢!”
连戚早就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习惯性半垂的眸子睁开,清亮又深邃,弯起的时候,里面慢慢都是眼前胡言乱语的小醉猫,亲了亲醉猫的鼻子,他温声道:“臣也是。”
江晚儿喝醉了有点磨人,还有点主动,这让连戚觉得备受煎熬。
他本不是什么需求重的人,这些年加起来这样那样的念头都没遇见江晚儿之后这短短不到两年的次数多,今晚尤甚。
但他也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不会在她迷糊的时候要她,扒开她在胸口作乱的小手,连戚哑声开口:“臣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江晚儿本来不满自己的手被人挪开了,然后听他声音,茫然地跟着点头:“好呀,背。”
这倒是个会使唤人的!
连戚失笑,背身蹲下。然后等后背覆上不老实的温热,才托着她的腿弯将人背起来亭子外面走。
方一出来,江晚儿忍不住打了寒颤,酒也醒了几分。
他们所站的位置有一处竹制的栅栏,将周边的草木都隔离在外,江晚儿趴在他背上,视野也变高了许多,看道远处湖面上的红色灯笼,不确定地问:“哥哥,那些灯笼是个‘寿’字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对不起,草稿箱忘记定时间了~~给自己跪了!
第78章 风定落花深⑤
先前过来的时候从旁边经过, 江晚儿只觉得水面上红彤彤的怪好看,这会儿爬高了才注意到, 那些灯笼并不是随意排列的,这样的小惊喜倘若不是这会儿阴差阳错,只怕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连戚背着她,耳尖都被远处的灯笼映红了,江晚儿没听到他的回答,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这才嗯了一声。
酒壮怂人胆, 江晚儿双手在连戚的下巴处扣在一起, 带着酒香的温热气息就从他耳后一直流淌到鼻间,除了竹香还带着几分甜甜的粉香,丝丝缕缕的缠人。
“喜欢。”
“喜欢什么?”
“哥哥准备的惊喜。”
“嗯。”
“哥哥, 你的耳朵好烫啊, 比我脸还烫!”
“嗯,天太热了!”
“是好热,我也热了, 我着火了。”
“明日就好了。”
入冬的天气,虫鸟都窝在过冬去了,两个说话带着哈气的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一个问的认真,一个答的严肃。
“这样啊,哥哥,今天钱太妃送我礼物了。”
“嗯。”
“你问问我啊!”
“送的什么?”
江晚儿咯咯一笑:“不能告诉哥哥!”
连戚唇角勾了勾, 笑意难掩:“好。”
连戚背着她站了一会儿,下巴碰到她交扣的手,感觉有些凉了,就把人背回了亭子里。
四面的竹帘加上几个暖炉, 把里面烧的像暖融融的,和外面仿佛两个地界儿。
桌子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摆上了一些新鲜的瓜果,江晚儿吃不下,抿着嘴躲开连戚的手,脑袋埋进了旁边的软枕上耍赖。
连戚将手上的一瓣橘子送进自己口,到外面吩咐了几句走开。
江晚儿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儿重,她想爬起来找哥哥,但实在是使不上力气,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就翻平了躺着。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江晚儿感觉嘴唇上有点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双漆黑深邃藏满星子的眸子。
“醒了?”沙哑的嗓音有点惑人,江晚儿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连戚本是侧身躺在她旁边的,这会儿不欺负她了,自己起来的同时,把人也拉坐了起来:“还有东西没吃呢,吃完再睡?”
被他一说,江晚儿摸了摸肚子,刚才明明哥哥喂她吃了好些东西,为什么不撑呢?
连戚眼底都是笑意,一只胳膊从她后颈上穿过,然后将桌上的一碗精致的小面端过来放到那只手上,另一只手熟练的拿着筷子帮她挑面条。
“寿面?好香啊!”
面的分量不大,上面还有星散的小油花,两片西红柿,一颗鸡蛋,几粒葱花,看上干净又清爽,香气四溢。
连戚一口一口的喂她,到最后一口吃完,刚刚好到江晚儿的极限。
给她擦拭干净额头吃出来的细汗,连戚牵着她起来:“动一动,不然睡觉不舒服。”
江晚儿大的酒劲儿到这会儿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跟着他走出了凉亭,但并不是之前出去的位置。
像是个靠山游廊,两边用竹帘挂着挡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只烧的火红的暖炉,虽不比那亭子暖和却也不冷。接连的栏杆上还有许多精心摆放的花草,被热气一整,花香弥漫。
“这是哪里啊?”
江晚儿伸手勾了勾一片盛开的花瓣,滑腻柔软,她有些惊喜,才想起来之前进来的时候似乎也未见了花香。
连戚牵着她也不催促,由着她边走边停:“是一处温泉山庄,你的。”
“啊?”
她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名下有这么一处精致的山庄了?还是带温泉的,难怪外面花儿能开的这么好。
“您不是将嫁妆交给臣打理了?这是臣帮您购置的。”
江晚儿直起腰仰头看他:“这里有多大啊?”
“整座山都是您的。”
江晚儿:“……”所以这不是山庄,这就是她的山头?
从没觉得自己富有的江晚儿这会儿飘了。
甭管这山到底有多大,就看这布局和环境,就绝对价值不菲。若是其他地方再能种植一下良田果树,前面的湖水里再养些雨蛙,那可是一大笔进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