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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公千岁_分节阅读_第10节
小说作者:紫玉轻霜   内容大小:881 KB  下载:督公千岁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0-05-21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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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那您可要练练酒量,行了,回见回见!”

  番子们与他玩笑惯了,说说闹闹着群聚而去。杨明顺摸摸脸颊,实在不能体会喝酒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舌头又麻又辣,醉了之后浑身难受,有那些闲钱存着该多好!

  他一边盘算着自己的积蓄,一边往书房行去。这院落位于西南角僻静处,平日少人往来,杨明顺恭恭敬敬敲了敲门,听江怀越在里边应了一声,才弯腰而入。

  直栏窗暗影轻投,虽是艳阳高照,书桌上的烛火却在摇曳生姿。江怀越倚坐在桌前,正看着手中厚厚一叠密笺。

  杨明顺没敢出声,过了许久,江怀越才将那些密笺整理分作三类,最少的只有两三张,被他单独收入了手边的朱红色雕花匣内。随后又将一小叠密笺递给了杨明顺,道:“这几张里面有些门道,你回去安排人手打探清楚,三天后再来回复。”

  “三天?”杨明顺咂舌,以前还都是五天六天的,如今督公给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

  “怎么?觉得太久?”

  “不不不,小的还以为督公受了赏赐,能宽待一些……”

  “我看你成天游手好闲,倒不像是忙不过来的样子。”他挑眉,将剩余的密笺都抛到桌沿。杨明顺只好叹着气,替他将这些无用信息一张张烧成灰烬。

  他一边处理,一边遐思,试探着说:“刚才我路过北院,看到相思的房里有一把纸伞,白底描兰草的……”

  江怀越挑起眉梢看了看他,没接话茬。他只好壮着胆子笑道:“小的那天是把伞留给您的,督公对相思倒是有几分关怀,以前没见您这样……”

  “你想说什么?”江怀越合上了雕花匣,脸上不带半分笑意,眼神也冷彻。杨明顺心头咯噔一下,语无伦次:“没什么没什么,小的只不过想说,那个,那个相思托我问您什么时候能放她们回去。”

  江怀越望着跃动的烛火,阳光下光焰少了几分炽热感,透出些许苍白。要不是杨明顺提起,他几乎忘记了纸伞的事情,可是当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再度被说起,心里又起了烦闷之情。

  大雨之中将纸伞抛给她,就连他自己事后都觉得有些难以理喻,最好任何人都不要知道,偏偏杨明顺还问及,反而令他更加憎恶当初的无心之举。

  他以阴冷的目光看着杨明顺:“你以为,我对她有非分之想?杨明顺,我们这些人要是沾惹了女人,就是给自己添麻烦,你难道不明白?”

  火焰撩到了杨明顺手指,他连忙收回手呵气:“是是是!小的只不过看她那样子有点可怜……”

  “可怜?”他嗤笑一声站了起来,“刑房内那么多血肉模糊的罪人你不觉得可怜,居然为这个懵懵懂懂的小小官妓哀叹惋惜。你是太过仁慈还是动了歪心?可别叫我白白栽培你一番!”

  杨明顺只恨自己一时心软,跪下连连磕头:“督公明鉴,小的真没其他意思!您要杀她们姐妹就杀,哪怕将她们千刀万剐,小的也不敢再啰嗦一个字!”

  江怀越盯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以后少为不相干的人大发慈悲,今日你仁善一时,保不准哪天会因此送了性命!”

  杨明顺连声应和:“督公说的对,您打算什么时候处置她们?”

  江怀越静了静,漫不经心负手走了几步:“等风头稍微过一些,寻个机会暗中了结,若是有人问及,就说馥君是在高焕府中遭受了毒打,虽经救治还是内伤沉重,最终命丧黄泉。”

  “是……那相思呢?”

  “她?她不是和姐姐相依为命吗?馥君死后,相思自然也悲痛难忍,趁着没人的时候,自尽而亡。”

  自从那日杨明顺走后,就再也没来过这小院。相思无法向旁人打听消息,每次问送饭的番子,对方总是一问三不知,她请求再见一见督公,也得不到任何回应,这使得她越来越焦躁不安。

  为什么高焕已经被关押待斩,江怀越还不肯放她出去?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可是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却又无计可施。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越是感到孤单无依,于是当番子再次进来送饭时,相思强烈要求与姐姐见面。

  番子自然蛮横地拒绝,相思没和他争吵,只是紧抿着唇,背转身子坐到了床上。

  这一天直到傍晚,她都没吃一口饭,没喝一滴水。

  多日的软禁本就使她身体虚弱,再加上绝食绝水,熬到新月初上已经晕眩无力。但她还是坚持着,想要赌上一把。

  只是额上冷汗沁出,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吃力地躺下,蜷着身子,望着帘幔掩映下的幽暗灰影。

  昏昏沉沉中,听得有人轻手轻脚进了房间,她才想撑坐起来,床幔已被撩开一角。

  “嗬,在这犟着干什么呢?”杨明顺皱皱眉头。

  相思咬牙跪坐起,仰起脸道:“我想见督公。”

  他愣了愣,随即摇头:“督公没空。”

  “……那请带我见一见姐姐可以吗?”相思攥着床栏,“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他无语,过了片刻才转过身道:“行啊,那走吧。”

  天色渐渐晦暗,晚风缭乱满院翠叶,寂静之中簌簌轻响。不知为何,远处虽已亮起了盏盏灯笼,但光亮朦胧,犹如深海灰蓝色雾中迷离的船灯,摇摇曳曳,更觉孤寂缥缈。

  相思跟在杨明顺身后,四周没有半点声音,夜风微寒,她衣衫单薄,不由瑟瑟。

  穿过碎石小径,转了弯,前方廊下正有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屋子,往另一方向行去。

  她远远望到那身影,不由得脚步一顿。

  杨明顺也有些意外,朝那人道:“督公?您怎么……要出去?”

  江怀越回望一眼,只是点了点头。杨明顺略显为难地瞥了一下身后,又道:“那……这……”

  “就按之前说的办。”

  江怀越简单至极地说罢就想走,不带一丝情感。相思惶恐,不禁道:“督公,您以前说过会放我们姐妹回去……”

  他皱了皱眉,似乎已经不想再浪费口舌。相思抿了抿微微发苦的唇,上前一步朝他的背影屈膝行礼,低声道:“我已无意再祈求自己生死,可是姐姐在高焕府中没有看到听到什么,她被拖出去的时候就因伤晕倒,您是亲眼所见。我被带到此地之后,也从未跟姐姐说起不该说的话……不管督公打算如何处置我,还请您给馥君姐姐一条生路。”

  语罢声静,身侧树影浓郁,摇落相思一身。

  夜风拂过轻透纱的褙子,朱红如蔻本是妩媚,映着素白湘水裙在风中簌簌舞起,无端生出几分凄艳。她低眸,眼里似是含着水色,可又透出一丝决绝。

  江怀越沉默片刻,正在斟酌着如何回应,跟在他身侧的姚康却以为他是厌烦了相思的话语,因此厉声呵斥:“哪来那么多废话?!督公有要事在身,没功夫听你瞎扯!”

  相思抬起眼帘,静静地看了江怀越一下。

  他蹙眉,没有看她,转过身就走。

  杨明顺愣怔一会儿,急忙追问:“哎哎哎,督公走也留个准信,到底是不是要按先前的说法……”

  “少啰嗦,我刚才说过的,你一转眼就忘?”

  江怀越加快脚步,头也没回,似乎不愿再多看相思一眼,急急地离开了此地。

  相思咬住了下唇,又望向杨明顺,他忍住了没再言语,只是为难地叹了口气,朝昏暗前方指了指:“走吧。”

第15章

  出了大门,姚康将江怀越送到马车旁,凑近了小声问道:“刚才明顺是要把那丫头带去那个?”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脖子。

  江怀越面无表情登上漆黑的马车:“干什么?你也怜香惜玉?”

  “属下家有贤妻,怎么会动这心思?”姚康陪着笑脸,替他放下车帘。

  “贤妻?”江怀越的声音从车内传来,“不是上个月还被打得跳窗逃走,脚都崴了吗?”

  “督公,您真是……呵呵呵……”姚康尴尬地直搓手,一路小跑跟在车旁。

  马车沿着西长安街行至皇城脚下,绕过正阳门,又左弯右折的进入了南薰坊。夜幕下两侧高楼明灯莹莹,浮沉于清香空气中的笙歌曼曲与吆喝叫卖声起起伏伏,不绝于耳。

  江怀越闭着双目坐在车内,隔着帘子,外界的喧嚣繁华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他今日事务繁忙,天快黑了回到西厂,就听人禀报说相思居然不肯吃东西了,为的就是想见他和馥君。

  他当时稍微怔了怔,倒是未曾想到这个看上去软绵绵温吞吞的小女子,也会来这一招。

  但很快就冷下心,吩咐杨明顺,既然她想顽抗,高焕那事也已经渐渐平息,那就如她所愿,不要再活下去罢!

  刚才在廊下偶遇,杨明顺是要带她去死,他本以为相思糊里糊涂,可听了她那一番话,才发现原来她心里是有预感的。

  更让人有些意外的是:素来表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相思,在明知下一刻就可能丧命的时候,虽有些紧张,却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哭哭啼啼拉扯不放。

  她的眸底,像是泉凝水涩,沉沉如冰雪覆压。

  ——这样也好,见惯了各类人等在临死前或是哭喊叫骂,或是跪地求饶,也或是故作凛然的模样,像这样干干净净不拖泥带水,倒也不令人心生厌烦。

  其实若不是当日她恰好在高府,看到了他用伪证抓走高焕,本不该因此送命……可是他做事力求无所纰漏,相思活着,对于他而言就多了一分威胁,在宫里朝中明争暗斗至今,他已经习惯不留半点仁慈。

  他合着双眼,以指节抵着眉心,思绪有些渺然。

  “督公,再拐过弯就是曹府了。”车窗外传来姚康的声音。

  江怀越漫应了一声,这才睁开双目。

  姚康嘀咕道:“也不知道曹公公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赶着今天找您,他不是早就不管朝廷里的事情了吗……”

  江怀越静了静,淡淡道:“或许是,义父他老人家牵挂我了吧?”

  南薰坊街市背后有小河蜿蜒,两岸树木成荫,掩映间露出高墙连绵。江怀越下了马车,曹府大门前早有仆人等候,提着灯笼将他迎了进去。

  曹府建在这闹中取静的地段,除了偶尔随风飘来的断续曲声之外,厅堂幽寂,园圃静谧,江怀越跟在那人身后走了许久,也不闻半点人声。

  他倒是已经司空见惯,曹经义向来就讨厌喧哗,在担任司礼监秉笔期间,就有两个手下因为在院门外争执而被双双杖毙。如今虽然已经隐退,但余威不减,偌大宅邸悄寂如古刹。

  仆人将他引到曹经义书房外,轻轻敲门禀告之后,便无声无息地退去。江怀越在门口等候,过了片刻,屋内才传来沙哑的声音:“行了,进来吧。”

  他低首入内,掀开隔间竹帘。室内昏暗滞闷,曹经义斜躺在垫着厚厚褥子的榻上,摩挲着鬼眼黄花梨佛珠手串。烛影晃动,他脸色焦黄,眼底下微微发青,见了江怀越进来,眯着眼从上至下打量他一番,不开口说话,只是哼笑了数声。

  “义父身体可好些了?”江怀越拱手行礼,带着温顺的笑意,“之前就想来探望您老人家,只是最近事情太多,竟耽搁了下来,实是不该。”

  “你确实是事务繁忙啊。”曹经义目光烁动,“要不是我叫人来请,恐怕你是不会想到还有我这个义父了。”

  江怀越忙歉疚低头:“我也是脱不开身……有时忙到半夜三更的,也不好来打搅义父不是吗?”

  曹经义那双深陷下去的眼里流露出几分不屑,盯住他道:“听说你小子最近把高焕给撅了?”

  “……是。义父虽是隐退在家,倒也消息灵通。”

  曹经义冷笑一声:“少说漂亮话,你现在真是越发胆大,连惠妃的弟弟也敢硬来。是仗着万岁信赖所以嚣张起来了?别怪我不事先提醒,我们这些人虽是伴着君王,看起来荣宠有加,可不知哪天就会船翻人亡,平日里还是少树敌为妙!”

  江怀越低垂眼帘,恭敬道:“义父教训的是。”

  他神情虽恭谨温顺,可在曹经义眼里,却知道只不过是表面功夫。他斜睨着江怀越,阴恻恻地道:“事情既然已经了了,那涉案的官妓为什么还扣押不放?难不成被美色迷了心?我看你也不是那样的人……”

  江怀越微微一怔,他原以为曹经义因为高焕那案子找他,或许是怪他太过嚣张,或许是借机敲打压制风头,却没想到话题转到了这姐妹两人身上。

  他正待回话,房门轻响了几声,有女子低柔地问道:“老爷,羹汤做好了,要趁热喝了吗?”

  曹经义眉毛一扬:“端进来。”

  女子应了一声,随后竹帘斜斜挑起一侧,曼妙身影款款而入。女子不过三十出头,淡扫蛾眉,水眸盈动,手托乌木盘白玉碗,碗盖轻揭,清香四溢。

  江怀越侧过身,淡淡道:“义母的手艺还是高人一等。”

  曹经义略微直了直身子,只用手在碗侧拂了拂,深嗅一下,忽然变了脸色,朝她叱道:“什么手艺?!比之前的味道淡了那么多,定是熬汤时间短了!你当我年纪大了就迟钝了不成?!”

  吴氏面色发白,跪倒在地:“没……没有,妾身还是按照以往的法子做的,怎么会……”

  “滚出去!”曹经义顺手一掸,盛满鱼丝羹汤的白玉碗当啷一声碎落一地。

  吴氏匍匐在地,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江怀越正站在她旁边,见状便稍稍往后退了一退,吴氏抬眸间瞥到他曳撒一角也沾到了几滴羹汤,不由想为他拭去。谁料才一抬手,头顶便传来曹经义叫骂:“你干什么?!”

  “我,我想替怀越擦一下……”

  “要你动手动脚?!”曹经义怒目一圆,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她浑身发抖,原本锦绣泛金的马面裙上已沾满污渍,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江怀越低声道:“义父不必动气,区区小事,不值得气坏了身体。羹汤不够入味,叫义母重新做一次便是。”

  “天都黑了,要做到半夜再送来不成?”曹经义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你倒是帮着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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