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
李彦霖长叹一声,“现如今你有何打算?依老夫看,她已害你至此,后续最好莫要令她再为你招来是非。”
赵修海自有打算,却并不想全盘说给李彦霖知道,因此只含糊回了一句,“如今她正在病中,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知你素来最有主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言,只提醒你一条,莫因瓦砾碎玉块,注意自己的名声,别因小失大。否则老夫定是不依的!”
同赵修海之前想的一样!果然提及了“名声”二字。
“是。”赵修海恭声应了。
李彦霖淡淡点头,俄而又是一声长叹,“哎,你现在家中事多,不能全身心投入课业,我十分担心你明年的春试,怕是未必能如愿啊。”
赵修海便答,“学生自会尽人事,结果还需听天命。”
“罢了,你到底也还年轻,多试一次也无妨。此间事了,你务必收心,把课业在抓起来。”
“是。”赵修海应声。
“行了,我这里暂时没事了。你且自便吧,有急事可以尽早回家,家里无事的话去我的书房里翻翻书看亦可。”
赵修海笑了,“迁弟马上就是新郎官了,学生过去看看,若有能效劳的,正好帮上一把。”
李彦霖随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赵修海遂告辞离去,直奔着李迁的小院去了。
小院已是装点一新,入目尽是深深浅浅的红色,看着喜庆极了。
可见虽是庶子成婚,虽然娶的只是乡野村姑,但李家倒也并不敷衍。
须臾,李迁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赵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自是特地来看看你这新郎官!”
说话间两人走至一处,赵修海抬手便拍了拍李迁的肩膀,“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迁弟,恭喜了。”
“谢谢赵兄,后天务必拨冗前来,喝小弟一杯喜酒。”
“那是自然,还需你说?”顿了顿,赵修海撞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最近可有见见你那新娘子?”
李迁当即红了脸,他一向不愿提及结识未婚妻的过程,怕被人嘲笑任性不守礼。
因此后面做足了礼仪,没敢看那女子一眼,赵修海这么一问,他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赵修海只作不知,“据说女子成婚之前都紧张的很,只因不知自己将来会托身于怎样的人,故心里极是不安。有那心里撑不住事的,说是寝食难安也差不多。怎的迁弟不去看看?”
李迁果然有几分在意,“真会如此吗?只是,怕会于礼不合吧?”
赵修海一笑,“后日就是正经夫妻了,有什么打紧,悄悄看一眼,只略做安抚,别人又不曾知道。”
李迁果然意动,嘴上却仍旧说着,“据说婚前是不得见面的……”
赵修海点到即止,便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又同他闲扯了一堆有的没的。
眼瞅着就到巳时中了,赵修海遂告辞离去,仍旧回了浑阳城家里。
一回到家里,赵修海先去看了赵春云,见她精神头还算不错,闲话几句后也就出来了。
接下来自然要去找张芝麻,张芝麻却不肯理他。
因为张芝麻手里堆了许多针线活计,有赵修海的衣裳鞋子,有赵春云的衣裳鞋子,昨日她又裁出两条抹额来,这是要做给那位亲娘陈夫人的。
赵修海只好独自用了午膳,午后便待在书房里温书,而张芝麻则加紧时间在抹额上头绣花样。
下午她终于把活计赶了出来,看着两条做工精致的抹额,张芝麻又有些发愁,不知道怎么把东西送到她手里。
正在此时,苏大夫上门了,张芝麻这才有了主意。
她将两条抹额用一块帕子包好,往袖中一塞,便去了东跨院。
东跨院里,赵春云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苏大夫斟酌着替她调整了方子之后,就要告辞离去。
张芝麻自告奋勇将苏大夫送了出来,两人行至僻静之处时,张芝麻顿住脚步,自袖中掏出东西来,“苏大夫,芝麻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
苏大夫将张芝麻手中之物接过,“这是何物?”
一边说,一边将帕子展开,看到两条抹额时,苏大夫不由得赞叹了一句,“这是你做的?当真好细致的针线!”
张芝麻笑了笑,“芝麻想托您帮个忙,帮我把这东西送人。”
“送谁?”苏大夫问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若我恰好顺路,我便帮你把东西送了。”
张芝麻抿了抿嘴,“是城西的陈老夫人。”
苏大夫眼神一闪,“怎么?你同她认识?”
“呃,啊,以前见过。”具体说来,是十七年以前。
后面这句话自然被张芝麻吞在腹中,并未说出来。
“为何自己不去送?”苏大夫问。
张芝麻低头,“这阵子太忙,没时间。”
苏大夫想了想,将东西郑重收进自己的小箱子里,“这事我帮你做了。但只此一次哦!”
张芝麻却高兴的不得了,忙不迭朝她道谢,“谢谢苏大夫,有劳了。”
“好说好说。”
言罢,苏大夫径自去了。张芝麻目送她走远,这才回了屋。
第64章
苏大夫离了赵家,又接连去了两家后,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就进了陈家的大门。
陈夫人,陈为夫姓,她本人姓徐,名舒宁,已经年近五十,虽多年来缠绵病榻,但眉眼之间仍可窥见年轻时惊人的美貌。
陈老爷看上去有些其貌不扬,双眉间两道纹路颇深,很有些生人勿近的样子。
“咦?今日怎么没见你家几个小子?”苏大夫坐在床前,边握着陈夫人的手腕边出口问道。
陈夫人咳嗽两声后回道:“各自都有要忙的事情,我又没什么大病,何苦都在跟前守着。适才老三老四都在,被我赶走了。”
苏大夫诊了脉后,又问了几句饮食与睡眠的情况,正要开口说话时,陈老爷却当先开了口,“这两日舒宁仍旧觉得头疼,可是病症又加重了?”
苏大夫摇头,“从脉象上来看,无甚大碍。”
陈老爷松了一口气,“昨日她贪嘴多用了几口粘豆包,用不用开些健脾胃的药物?我担心她克化不了,若再伤了脾胃,可怎生是好?”
“吃了很多吗?”苏大夫问。
“吃了整整两个呢!”陈老爷话里话外很是担忧。
“个头有多大?”苏大夫继续问。
陈老爷拇指并在食指上,掐出一个圈来,“得有这么大。”
苏大夫无语,却也不得不答,“无妨,不是很多。今儿没觉得肠胃不适吧?如果没感觉到的话,大可不必在意。”
陈老爷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苏大夫却没再开方子,“是药三分毒,我今儿便不再开药了,舒宁这病重在调养,白日里多出去走走看看,疏散疏散,莫要总守在屋里待着。”
顿了顿,苏大夫微微一笑,“你应该病不了太久了,待时机到了,必会大好了。”
这句话捅了娄子。
陈夫人闻言马上呜呜咽咽地哭了,“好?好不了了!我的小璃儿没了,我这辈子也没得好了。当日为何取这样的名字?要早知道如此,叫琉儿多好。”
这些话说了十几年了!几乎每个与她相熟的人都能把这话逐词逐句背下来。
陈老爷手忙脚乱地从旁哄着,“莫急莫急,明儿我就去找。早晚能找回来的。”
苏大夫无意闯祸,当下就要抱头鼠窜。刚要提脚时,忽又想起芝麻托她相送的两条抹额,于是忙不迭将自己随身带的小箱子打开,将东西拿了出来,放到陈夫人床上。
“这是一位小友托我捎带过来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再会。”
说完,她半丝犹豫也无,拎着自己的东西就跑了。
陈夫人被惹出伤心事来,没有半个时辰是哭不完的,因此一时间根本没心情留意苏大夫临走时扔下的东西。
待哭完,天色已经很晚了,陈夫人又累又困,早早便歇下了。直到第二天才她注意到这个东西。
彼时,陈老爷正哄着她吃一碗银耳粥,她没什么胃口,并不肯多用。
陈老爷只好将苏大夫搬出来,用“苏大夫说”四字来力劝她。
一个个“苏大夫说”不断砸过来,陈夫人便顺理成章想到了昨日苏大夫走时留下的东西。
“昨日苏大夫临走时留了什么东西下来?”陈夫人问。
陈老爷摇头,“为夫不知,昨日并未顾得上看。”
“你把东西拿过来给我看一眼。说是一位小友相赠,不知道是哪位小友,赠的又是什么东西?”
须臾,陈老爷将东西拿了过来,递到了陈夫人手上。
陈夫人将外面一层帕子打开,里面的两只抹额便显了出来。
“咦?居然是这个。”陈夫人把抹额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好细致的活计,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也没留个名姓。”
陈老爷冷哼,“必是哪个混小子在外面惹了风流债了,人家姑娘要讨好你,把东西都递到你面前了。”
“那我戴是不戴?”陈夫人问陈老爷。
“不戴!何必给这样的人做脸?美得她!”陈老爷斩钉截铁说道。
陈夫人却略一犹豫,“东西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不戴倒也浪费了,这颜色也好看。”
陈老爷眨眨眼,“那就戴!只要夫人你开心就好。来,我帮你戴上。”
陈老爷替陈夫人戴好抹额后,不待相问,就先将人夸了一番,“真好看,夫人皮肤白,与这颜色正相称。”
陈夫人这才露出几分笑意,陈老爷心里便暗暗将此事记下,也不知是哪个臭小子招惹的姑娘,到很有几分讨好夫人的能耐,最好是四小子的,正好讨来做儿媳妇,免得他整日里瞎晃荡。
再说起赵家这边,赵铁夹着满身的风尘在晌午前赶回了家。
到家后万事不顾,先就求见了赵修海。
“老爷,您交代我的事情,如今都弄清楚了!”
赵修海给他赐了座,“赵叔一路辛苦了,坐下后再详谈吧。”
赵铁简单推拒一番后也便坐了。
“先说香兰吧,这姑娘背景简单的很,在来咱家以前,连个远门都没出过。村中人口也简单,没有人发现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有一点,这姑娘原先木讷的很,问十句答一句就不错了,但前年病了一场后,人就开朗了许多。再加上年龄渐大,人也长开了,便颇得几位小伙子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