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采薇闻言,不禁沉默了。
言成简说的这件事她一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没有提出来。
这个人就是她二叔,庄修文。
两个儿子,还都是嫡子,失踪了这么久,身为亲爹不可能没有动静,然而他却没有向自家大哥求助,足以说明这其中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庄采薇很是无语,这二叔一家子是怎么回事?
好好地过日子不好吗?抱紧了庄修然的大腿,吃香的喝辣的,哪怕安心当个纨绔,日子都舒坦得不得了啊?
更何况还有个当皇后的侄女,在凤中城那不就是横着走?
言成简如今这俨然一副昏君的模样,他们有什么要求过来让庄采薇吹吹枕边风,难道不是有求必应?
到底在折腾些什么,她也是不懂。
然而这事就光靠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琢磨是琢磨不出结果的。
……
因为武举成绩放榜迫在眉睫,第二天庄采薇就赶紧宣了乌树进宫。
乌树头一回进宫,还怪紧张的,手足无措地给庄采薇行了大礼,就傻愣愣地站在了一旁。
庄采薇也不和他多话,直接叫青竹将那条汗巾递给了他。
乌树看到这条本应该在庄采娴那里的汗巾出现在宫里,也是有些惊讶,很是不解地问道:“娘娘这个从何而来?”
庄采薇揉揉太阳穴,道:“青竹,你来说。”
“是。”青竹点点头,上前一步将前一天庄采娴所做的事面无表情地复述了一遍。
乌树越听越沉默,听到最后手中的汗巾已经攒得不成样子。
“事情就是这样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庄采薇问道。
乌树静了片刻,对着庄采薇拱手道:“多谢娘娘告知,只是在下还是想见一见二姑娘。”
庄采薇倒也没拦着,让青竹带着他去了软禁庄采娴的屋子。
约莫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乌树回来了。
他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好,但是神情还算平静,走到庄采薇面前,忽然跪下行了个大礼,只道:“娘娘对在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先前是在下看走了眼,从今日起就当在下从来没有认识过二姑娘,各走各的路吧。”
庄采薇见他一片坦荡,也没再说什么,叫人好好地把乌树给送了出去。
事后,她叫来青竹,问问乌树见到庄采娴后到底说了些什么。
青竹的脸色也有些唏嘘,只道:“乌少爷见了二姑娘之后便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姑娘照旧和昨日一样一番哭诉,只道自己有种种苦衷,望乌少爷能帮她求求情。”
“呵。”庄采薇嗤笑一声。
“乌少爷看着很是失望,只说二姑娘这番做派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若她能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为之担下责任,乌少爷还能敬佩她几分,如今这般只不过是又想利用他,博得他的同情罢了。”
“嗯,乌大哥倒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庄采薇颔首,当年她第一次见到乌树时他便因为为人正直而陷入窘境,这样的人心中自有一把尺子,是非对错看得分明,断然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和演戏做派就动摇。
看来她确实没有看错人,是时候给言成简吹起个枕边风了,这武状元可不能让他跑了。
于是到了夜里就寝的时候,庄采薇就把白日里这桩事细细地讲给言成简听,又分析品评了一番乌树的为人,有理有据地给与了建议重用他的提议,做足了一个贤内助皇后该有的模样。
昏黄的烛光下,言成简躺卧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上一直拽着庄采薇一缕头发翻来覆去地玩。
这边厢庄采薇说得口水都要干了,却发现言成简一直没什么反应,仿佛还在发呆没有好好听的样子。
这顿时贤内助就演不下去了,她“啪”地一下拍掉了抓着自己头发作怪的爪子,道:“好好听人说话。”
言成简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庄采薇,你在我的面前夸奖别的男人已经夸了一盏茶的功夫了,竟然还想要我认真听你说,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嘶……”庄采薇觉得自己的牙都要被酸倒了,但姑且还是非常捧场地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晚我要不把你欺负得嗷嗷哭,还算是个男人吗?”
说完他就扑了上来。
第二天一早,庄采薇揉着她又酸又麻的小腰肢,那心情就是,后悔,十分的后悔,这个狗东西他怕不是练过的,怎么就能那么精准地找到她的每一个弱点,还能重点突破。
再这样被压迫下去,这日子又要过不下去了!
第四十八章
没过多久, 武状元的人选就公布了, 竟然不是乌树, 言成简将他点成了第二名。
用他私下里的说法是,虽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但也间接帮助了庄采娴的恶行,总要叫乌树长点记性, 以后莫要看人只看脸,傻乎乎地被利用了才是。
听上去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然而庄采薇十分怀疑他是不是在拈酸吃醋借机报复。
不过这都是小事,没什么可计较的,她趁着放榜的日子,找机会偷偷回了一次东二坊庄府。
一进门见到岑氏,岑氏的脸就拉得老长。
“怎么?陛下又整什么幺蛾子了?”说完她扭头去找趁手的大砍刀。
“没有没有。”庄采薇赶紧把自家娘亲给拦下来了,生怕她一个冲动像砍儿子似的也把言成简给砍了, 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这次回来是有事跟您说来着。”
说完她就把最近知道的关于庄修文一家的事给讲了一遍。
岑氏听得目瞪口呆, 连平素里风姿绰约的仪态都顾不得维持了,睁大了眼睛说道:“你二叔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不行, 我得赶紧叫人去把你爹寻回来和他商量一下。”
说完人就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话还没说完的庄采薇伸着空虚的手都来不及收回来。
……行吧,毕竟她二叔的事,她爹比谁都清楚。
于是庄采薇就老神在在地回了听霜院, 正巧庄君安今天不当值,知道她回来,带了许多外头卖的小吃过来找她。
“薇薇, 我听说你在宫里日子过得苦,快点来吃些好吃的补补。”庄君安很是关切地对她说。
“虽然不知道你打哪听说的,但你的好意我领下了。”庄采薇很没形象地拎起一个鸡腿,美滋滋享用起来。
“当值的时候听说的啊,虽然他们都知道我是你二哥,不会在我面前明着议论这个,但我也不傻,我会偷听嘛。”庄君安不知为何竟然很是得意。
“嗯?”庄采薇停下了啃鸡腿的手,眨巴眨巴眼睛。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二哥是在右千牛卫里任职,负责的是宫中防卫,多少应该比旁人都知道些宫里的消息,那么这个她日子过得苦的说法……就很奇怪了。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挺苦的吧,这开了荤的男人啊,那就像磕了药的牛,仿佛一天不犁地,哪都不舒坦,但是这事她也没有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呀?
寝殿里倒是有记录起居注的女官,但是言成简特别不耐烦她们打扰到自己,一到天黑就把人都轰走了,所以庄采薇的苦,那就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可能还往外面说呢?
于是她就细细问了问到底都传她什么坏话了。
庄君安是个实诚人,觉得自家妹子一定在宫里过得不好,为了不让家人担心都只报喜不报忧,于是格外心疼她,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被庄采薇威逼利诱了半天才遮遮掩掩地说了一些。
庄采薇一听,好么,敢情右千牛卫里不少人觉得她不受宠不说,还整天被言成简责骂。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错觉?
难道是那捆被她遗忘在角落的红绳子吗?
庄采薇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还不等她想出个头绪来,忽然见到青竹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进来,说:“姑娘,您快去正院那边看看,听说夫人和老爷吵起来啦!”
不得了,她那对几十年如一日好得跟蜜里调油一样的爹娘,竟然吵架了!
庄采薇和庄君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激动,兴奋,以及看好戏的情绪,一时间争相往正院奔去。
正院里叮铃哐啷一阵乱响,下人们好像都被赶到了别处,只有庄君源一个人靠着院墙门面无表情地守在那。
庄君源回到凤中之后不大不小也领了个武官的职位,平日里还挺忙的,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已经在家了。
庄采薇很是好奇,凑到庄君源身边,往院子里伸头探了探,问道:“爹和娘这是怎么了?”
庄君源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情愿回答这个问题,勉强道:“看了不就知道,在打呢。”
“乖乖,这还动上手了?”不过想想也是,这两人平日里训人都是能动手就不动嘴的类型,这既然吵起来了哪还有不上手的道理。
“刚才爹竟然被娘的一记扫堂腿给踢到了,完全没能躲过去,看着有点丢人。”庄君源很是嫌弃地补充道。
“……那是爹让着娘呢!”庄采薇为自家老爹争辩,就凭她娘那火爆脾气,要是在气头上的出招全都被躲过去了,保管这事就再也过不去了,以她爹这么多年的智慧,不会想不通这一点的。
庄君源却不服:“爹一向在对敌的时候容易反应慢半拍,这是他的短板,他脑子里的套路太多,就总觉得还有更好的招式能够拦下来,躲避姿态就容易粘滞,战场上这是大忌,我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了,前些时候以为他好点了,没想到还是改不过来。”
庄采薇和庄君安两个人看着庄君源这番侃侃而谈,看得眼睛有点发直。
不是,大哥……你看看场合好吗?咱爹和自家媳妇打架,和在崇天杀敌,那能是一回事吗?
他们突然开始觉得,戚念双能攻克这样一块木头,搞不好真的是个壮举。
撇开还在不满地思索如何让庄修然武艺更加精进的庄君源,庄采薇走进正院往打得最热闹的地方探了探。
就看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片狼藉,岑氏一把大砍刀挥得是虎虎生风,而庄修然一边左躲右闪还不忘一边凑到岑氏面前和她说话。
岑氏却是一脸愤然,只道:“庄修然!早前我觉得你有秘密瞒着我的时候,你说是因为你在崇天受了伤,我天真不懂事就相信了你,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宁可用那般的苦肉计也还是要骗我!枉我这般相信你!你果然是在外面有人了!”
“不是,眉娘……”庄修然低头躲开岑氏一记横劈,“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岑氏气得乱叫,追着庄修然又是一阵猛砍。
庄采薇躲在一边看戏,看得嘴角直抽,不知为何她总有种预感,就是这次引起他们争吵的原因,没准是件特别无足轻重得宛如芝麻皮一样的事。
于是她退回正院门口,和庄君源庄君安兄弟俩一起,揣着手等自家爹娘打完。
“薇薇,你觉得咱爹还能坚持几招?”
“哼,爹刚才那个回身转势的角度过了,导致他下盘难以站稳,后面一招只能正面迎击。”
“庄君源你闭嘴!”庄采薇忍无可忍小声斥道,又转头对庄君安说,“我觉得顶多五招,再打下去娘就得抹眼泪了,那还得了?”
庄君安深以为然。
总算在两个人困得要打呵欠的时候,岑氏和庄修然打得差不多了。
“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所以以后都不准骗我了!”岑氏眼眶泛红,扑到庄修然面前盈盈欲泣地说道。
庄修然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抱着岑氏就是一番指天指地的赌咒发誓。
哎,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两个人怎么还这么肉麻呢?
庄采薇实在是想不通,转过头来对着庄君安说道:“我觉得还是我家陛下那样的好,虽然说话有点狗,但是听着好歹不起鸡皮疙瘩啊,你说是吧?”
庄君安眼神都不稀得丢给她一个,很是惆怅地看着前方,道:“薇薇,你终究还是活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
“哈?”
“你没发现吗,你已经开始像咱娘一样,三句话都不离自家相公了,八竿子扯不着的事你都要把他拉出来夸一夸。”庄君安突然有种被众人抛弃的感觉。
庄采薇很气愤,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