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已经说出口去了,难道要收回来,打自己脸吗?
唐细打人脸懂得分寸,不会一锤子将人打死绝了自己后路。所以,眼见尹兰池面色难看,她主动解了围说:
“我以为表姐找我来是要与我切磋棋艺的,如果表姐有这个想法,我倒是愿意奉陪。”
尹兰池不信自己棋术会比她差,始终就觉得她能在太子面前露脸,是她运气好罢了。若是与她比试一番,自己赢了,岂不是能证明自己棋艺也比太子好?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既然是要入东宫的,自然得多了解太子几分才行。
“戴月,拿棋来。”尹兰池扭头吩咐。
论琴,尹兰池算个中翘楚。但论棋,尹兰池就不够看了。不过才对数十个来回,唐细目光一扫,明显就能找出她布局的好几个破绽来。
唐细还想在尹家能有安分日子过,所以,压根没打算赢。但她也知道尹兰池的脾气,她想故意输,也不会输得太快、太明显。
二人静坐对弈,一坐就是几个时辰。直到三更天,才分出胜负来。
唐细“输”了,但也仅输她半子。
结束后,唐细起身告辞:“已是半夜,如果表姐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休息。”
“去吧。”尹兰池打发她走。
等唐细带着自己丫鬟离开后,尹兰池的两个丫鬟高兴凑过来说:“表姑娘能与太子和棋,小姐您又赢了表姑娘,那岂不是证明小姐您的棋术在太子爷之上?”
唐细输得不留破绽,尹兰池丝毫未有察觉。
“也别高兴太早,就赢半子而已。”尹兰池不是很满意,她依旧坐在棋桌边没动,修长手指轻轻夹起一颗棋子来,目光冷漠盯着它,“她的确是不简单,挺有些小聪明,好几回我险些败给她。从前倒是我小瞧她了,看来,日后得处处提防着些才行。”
又扭头吩咐自己贴身大丫鬟:“戴月,找几个人暗中盯着她那屋子。但凡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告诉我。”
“奴婢知道了。”戴月应下。
一整个下午应付太子,晚上又应付尹兰池……耗脑过度,唐细有些不太舒服。回去后,没有立即歇息,而是让秋意来给自己按摩头部。
唐细正阖目养神,秋凉轻手轻脚推门进来,如实禀告唐细道:“主子,方才正屋那边出来几个人,奴婢瞧着她们言行举止奇怪,就暗中盯着了。盯了会儿后才发现,她们在窥视主子您。”
唐细并不觉得奇怪,轻轻睁开眼睛道:“今天我在太子跟前出了风头,她肯定是要怀恨在心的。不过,我们安分守己不出错,她也搅不出什么事来。”
尹兰池差人暗中盯了唐细几日,也都没盯出些什么东西来。但尹兰池没放弃,继续让那些人暗中盯着。
尹家费了番心思将太子逗留尹府半日的事情宣扬了出去,如今京城里人都在说,太子择中了尹家的二姑娘为
太子妃。消息传进了宫里,连皇上都亲自过问了此事。
皇帝的书房勤政殿内,诸位皇子们都在,皇上当着皇子们的面直接问了。
传得满京城皆知道的消息,诸皇子们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已成年另开了府的成年皇子们。此刻听皇上忽然提起此事,个个都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毕竟,曾经最佳的太子妃人选孟婉沁,如今已经成了齐王的未婚妻。
尹家的那点小九九,都在太子的算计之内。所以尹家这么做,早在太子意料之中。
凡事都得循序渐进,得做个铺垫,而尹家此举,正好给他迎娶唐细为妃打了基础。至于尹兰池,他没想过。
但在自己父皇兄弟们面前,太子没承认,只说:“儿臣的确去过尹家,也逗留了半日。”仅此而已。
皇子们,包括皇上在内,个个都竖着耳朵聚精会神想要继续听八卦,但朱佑廷却只简单两句,算是给了交代。
诸位皇子有些失望。
皇上抬眸瞄了众人一眼,倒也不多问了。他心里也明白,原本该是太子妃的孟婉沁如今由皇后做主指给了齐王为妃,太子心里或许不好受。
皇后与太子母子关系一直不好,如今皇后又趁太子失踪不在京内这段时日改指孟氏女与齐王……想必这太子心中是存着些气性的。如今他能想得开尽弃前嫌另择她人为妃,也算是一桩好事。
朱佑廷才出勤政殿的门,后面齐王追了过来。
“二哥。”齐王扬声喊了一声。
朱佑廷听到了,负手驻足,侧身望去,略含浅笑,面如春风。
“三弟这是要往哪里去?”他语气一贯的平和。
待得齐王赶了上来,朱佑廷这才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齐王与之并列,兄弟二人步子整齐划一。
“去母后宫里请安。”齐王淡答,同时,还拿余光朝太子这边瞥了眼,“今儿婉沁表妹入宫来陪母后了,我正好去见见她……”他似是无意说的,又似是有意透露,说完后,又邀请太子,“二哥若是无事,不若一起去母后那里瞧瞧。”
“你‘奉旨闭门祈福’的这段时间,母后可是十分想念你。”
不管齐王说什么,太子始终面容和煦。先是温和的静静听着,待得齐王说完话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你我兄弟的确有些日子没一道去给母后问安了,今儿正好。”
第011章
齐王并非真心想邀请太子这个胞兄一道同去坤宁宫请安,不过是因为如今婉沁表妹是他未婚妻,他心中有些小得意,故而想在兄长面前炫耀一下罢了。而太子正是因为看出了他真正意图,这才毫不犹豫应承下来。
太子言罢,就侧身朝坤宁宫去。走了几步,见齐王没有跟上来,他则又回头看向齐王:“三弟改主意不去母后宫里了?”
齐王面色僵硬,他扯着沉重的嘴角勉强挤出个笑来。
“当然去。”随即迈步跟上。
坤宁宫内,孟婉沁正伺候在皇后身边。外头有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进来禀告:“娘娘,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一道过来了。”
齐王过来,皇后不惊讶,倒是太子……
皇后随意朝一边坐着的侄女孟婉沁瞥了眼后,才对那太监道:“让太子和齐王进来。”
孟婉沁虽垂着头,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攥在手中的一方帕子,早已经揉碎。
殿外有稳重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孟婉沁认真听着。直到那脚步声靠得近了,她才站起身子来。
“儿臣拜见母后。”太子并齐王一道同皇后行礼。
待太子齐王拜完后,孟婉沁这才福身子朝太子齐王请安。太子没说话,齐王忙朝她抬手,示意说:“表妹无需多礼。”
话虽然是齐王说的,但孟婉沁起身后却还是说:“多谢太子殿下,多谢齐王殿下。”
孟婉沁是循着规矩,但齐王见她三句不离太子,明显有些挂脸了。
皇后什么都瞧得明白,却不点破,只让两个儿子都坐。等太子齐王坐下后,孟婉沁才又重新坐下来。
虽坐在太子对面,但孟婉沁却不敢抬眸去看人,虽然她心里是极想念那个人的。
孟婉沁是孟国公府嫡女,也是皇后的亲侄女,跟太子齐王有青梅竹马之情。到了适婚年纪,大家都说孟婉沁性情大方端贵,又家世显赫,乃是诸贵女之首,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就连孟婉沁自己,也是这样期盼着的。
但亲事还没个定论结果的时候,边疆却开了战火。为了鼓舞军心,皇上特遣派一国储君后方押送粮草往前线去。
可回来后,皇上却突然又下了一道奇怪的圣旨。说是他做梦梦到先帝,先帝说如今边疆有战事,百姓不得安宁,乃是君主之过。若想百姓安居,天下太平,该不问朝政吃斋念佛,直到战事平息为止。
天子自然不可不问朝政,既然太子为储君,便可代替天子行先帝之言。所以,皇上下旨命太子闭门东宫,不得圣旨不可出宫门半步。
日日吃斋念佛,算是替天下百姓谋福祉。
圣旨刚刚颁发的时候,整个京城都哗然了,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可后来除了太子闭门东宫不出外,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此事才渐渐平息下来。
起初她也以为太子就在京城,可后来无意间听到父亲与祖父的谈话……她才知道,太子押送粮草去前线后,根本就没有回京。
太子失踪了,没有任何消息。皇上不敢大张旗鼓贴皇榜找人,怕叫敌方得知消息后,会真的要了太子性命。
所以,只能颁一道圣旨将太子“圈禁”起来,然后再暗中派大内密探慢慢找。
但不以皇榜示于各州各县,茫茫人海找起一个人来,犹如大海捞针。所以,一找就是一年,直到现在。
虽然边疆战事尚未平息,但朝廷想寻个借口放太子出东宫门,还是很容易的。
太子表哥失踪多时一直未有消息,皇后姑母便给她和齐王表哥指婚。皇姑母一直都不喜欢太子,她原还指望太子可以与皇后奋力一抗的,可太子都不在,没人帮她,她只能妥协命运。
如今再回首这件事,心中未尝没有不甘。
若他能早些回来,或许三个人的关系就不是这样的了。
孟婉沁越想越难过,又不甘,走了神。皇后心中看得明明白白的,也怕这个侄女会失态,就打发她走。
“你来我这儿也有些时候了,早早回去吧,过几日再来。”
孟婉沁立即起身福礼道别:“是,婉沁记着了。”
孟婉沁走了,齐王也无心再呆在这儿,随意寻了个借口后,也匆匆追了出去。
皇后以为太子略坐一坐意思着尽点孝心就会走的,可没想到,齐王都走了,他竟然还坐在这儿。
皇后素来与这个儿子不亲,见他坐着不走,倒笑着问:“怎么不去郭妃那里?倒是跑本宫这儿来了。”
太子道:“儿子给母亲请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郭娘娘,她有自己的儿子。”
皇后倒不是善妒之人,皇上妃嫔众多,倒不见她薄待了谁。只是唯有这个郭淑妃,她是恨之入骨。
“郭妃待她自己亲儿子,可不比待你这个太子亲厚。你们都说她老实仁厚,依本宫看,她倒是会攀高枝,知道哪头重哪头轻,最是心机深沉。”
太子不想谈郭妃,只强行转了话头道:“三弟说儿子‘闭关’之时,母后对儿子多有想念。儿子想,母后多少是关心儿子的。”
皇后却不想与他谈什么母子情深的话题,只阖了眼,轻声对自己身边的大宫女说:“绯霞,送太子出去。”
太子识趣,倒不必宫女送。闻声自己起身,朝皇后抱手弯腰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了。
待得太子走了,皇后这才又缓缓睁开眼睛。
绯霞知道皇后与太子的心结在哪儿,擅自做主出去打探了一番后,回来禀告说:“娘娘,殿下从坤宁宫离开后,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并没去郭淑妃的长春宫。
皇后却像没听到一样。
慈宁宫是太后的寝宫,太子去的时候,太后老人家正无聊的手撑着脑袋打盹。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凑近了去,悄悄附在太后耳边说:“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俭之!”太后忽然惊醒来,困意瞬间没了,四处望,“哪儿呢?”
“这儿呢。”老嬷嬷朝侧边指了指。
太子一身酱紫色袍服,发上固着金冠,衣着颇为华丽,更衬得他长身玉立的身姿矜贵雍容。见祖母老人家望来,太子立即笑着行礼请安:
“俭之给皇祖母请安。”
“俭之,过来坐。”太后坐正了身子,随意抬手朝自己身侧拍了拍,示意孙儿坐过去。
太子坐了过去后,太后笑握住他手问:“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太子把今天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都一一说给太后听。太后听说还去了坤宁宫,不由点头:
“亲母子没有隔夜仇,你母后的心也是肉长的,她不会不疼你。”
又安慰说:“婉沁那丫头既然已经成了你
弟弟的未婚妻,你就再择一个便是。天下好姑娘那么多,不只她一个。”
不管太后说什么,太子皆一一诚恳应下。
太后话说得多了,嘴巴有些干。喝了点水润了嗓子后,又问:“你今儿来,是就单纯瞧瞧我老太婆呢,还是也有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