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略带惊慌恐惧的眸子浸在一汪清潭之中, 瑟缩成小小一团。
郑松面上笼着一层霜, 阴沉沉地说道:“我愿意为你去死, 他宋辛可以么?”
阿芙目光微颤,细白的指尖紧紧攥着被角, 止不住地害怕。
“宋辛活不长了, 你跟着我,比跟他好。”郑松双瞳漆黑幽幽地看着她,伸出手, “走不走?我们连夜出城,逃到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阿芙慢悠悠伸出手,然后......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掌。
用尽最大的力气,“你撒谎!少爷会长命百岁!会活很久很久的!”
郑松的目光越发阴沉。
“阿芙,你若是不肯跟我走,我就杀了宋辛,你信不信?”
阿芙气狠狠地看着他,小手攥成拳,“我不信!少爷那么厉害,才不可能被你摆布!”
郑松的脸色越发难看,像是淬了寒冰。
他已经没了耐心,伸手来拽阿芙,“听话,跟我走。”
“我不走!”阿芙侧过身子,想躲开郑松。
然而郑松手臂细长,一下就将她捞住了。
郑松似乎想要将阿芙抱在怀中,可阿芙哪里肯。
她直接咬了郑松一口。
咬得很狠,隔着衣裳都破了皮,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郑松疼得咬牙,倒吸一口凉气,挽起袖口,赫然一个深深的血印。
“阿芙,你就这样恨我?”
阿芙咬了人,自个儿眼眶里眼泪却全都涌了上来,水汪汪的,害怕得浑身颤抖,咬着下唇说:“你不是小郑哥哥,小郑哥哥不是你这样的......”
郑松微怔,站在阿芙身前,清瘦挺拔的身影压在帐幔上,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是啊,早在宋辛一遍遍扎他心的时候,阿芙不给他机会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他了。
人一旦有了权势,欲望就会膨胀。
郑松也并不例外。
他幽幽看着阿芙,手臂还淌着血,“阿芙,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阿芙小脸惊恐,泪眼朦胧,却说:“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呵,倒是极有骨气。
宁死也不肯跟他么......
郑松冷笑一声。
心底有多凉,只有他自己知道。
......
阿芙最终抵死不从,郑松拿她实在没办法。
只是临走前留下句狠话,说后日带她去见宋辛的尸体。
等她见到尸体就死心了。
阿芙本不愿意相信郑松的话。
少爷那么厉害,连那么严重的病都治好了,怎可能说死就死。
可郑松语气里的笃定,又让阿芙浑身冰凉。
她害怕,比之前关在这里还要害怕。
日子仿佛越发难熬了。
阿芙不吃不喝,只守在窗边为宋辛默默祈祷。
若少爷能安全无虞,她愿意放弃所有好吃的。
郑松看她这样,也是越发生气。
直接就将好吃好喝的全撤了,饿了她一整日。
......
终于熬到了清晨,郑松步伐轻快地走进来,似笑非笑地扔了件斗篷给她。
“披上跟我走,带你去看看你家少爷是不是如我所言,已经死了。”
阿芙听到这话,身子止不住地颤,小声喃喃道:“不......不可能的。”
“是不是真的,你跟我去宋府跟前瞧瞧便知。”郑松轻呵一声,眼角眉梢有止不住的得意,“宋府开的灵堂,门前挂的白布总不可能是假的。”
阿芙手脚冰凉,连系个斗篷的扣带都已经麻木了。
还是郑松伸手过来给她系的。
这回阿芙没有咬他,因为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然而直到她坐在马车上看到宋府门口挂着的椁头纸,还有门口下人们凝重沉痛的神色,才落下泪来。
“如何?死心了么?”郑松清隽的眉目带着几缕讽刺,“我带你走,离开京城这伤心地。”
阿芙回过神来,死死攥着郑松的袖角,“求求你,让我去祭拜一下少爷......”
“不行。”郑松直截了当的拒绝。
阿芙咬着下唇,杏眸水光潋滟,“求你,让我去祭拜少爷,之后,我心甘情愿跟着你走。”
郑松似乎有所松动,犹疑的目光看着她,“若你反悔怎么办?说出是谁绑走你的怎么办?”
阿芙双瞳澄澈,对上郑松的视线,声音极轻地喊他,“小郑哥哥,从我懂事起,就跟在你身后,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么?”
这声“小郑哥哥”喊得又轻又软,勾起了郑松不少回忆。
他眼神松动,转头吩咐车夫继续走。
阿芙紧紧攥着衣角,埋着头,豆大的泪珠儿滚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她低声问:“少爷......是你杀的吗?”
郑松没有答她,而是掀开帘子左右打量了车外无人,便坐正身子道。
“行了,你就在这后巷下去吧。”
阿芙站起,半掀开车帘,又听到郑松说:“等会我去接你离开宋府。”
阿芙身形微顿,声音极轻地应了个“好”字,很快便跳下马车,渐行渐远。
郑松弯起唇角,抚了抚袖口的褶皱。
没了宋辛,仿佛一身都轻松起来。
……
阿芙几乎是跌跌撞撞跑进宋府。
门口的人都认识她,一脸惊讶她怎么自个儿跑回来了,可来不及多问,阿芙已经直奔灵堂而去。
棺材在,还刻着少爷的牌位。
不过是合着的,看不到躺在里面的人。
阿芙开始哭。
宋正初和楚甄都在,形容都有些憔悴。
见到阿芙,忙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被谁绑了,又是怎么回来的。
可阿芙什么都不说,就只是伏在棺材上哭个不停。
她哭得视线模糊,浑浑噩噩,差点昏倒过去。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和皇后都来了。
楚甄扯了扯她,将帕子递给她擦擦,“阿芙,莫太伤心了,皇上和皇后来了,切记莫要御前失仪。”
阿芙有些失神,恍恍惚惚跟在楚甄身后行了礼。
皇后走过来,一脸关心地拉着她,看她被绑走了这么久可有没有受伤。
阿芙却回过头,红着眼睛问楚甄,“夫人,少爷为何会出事?”
楚甄眼眶因为红红的,低声道:“谁都不知,只听说辛儿接了封信,昨夜独自一人出去后便再没回来,到今日早上,就是这样……这样被抬回来的……”
说到伤心处,楚甄几度哽咽,差点没说下去。
阿芙一边听,一边跟着落泪。
宋正初过来,将楚甄拦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接着说道:“不知那信是谁写的,他没给任何人看,出去时也不准任何人跟着。”
阿芙紧紧咬着唇,正在这时,眼角余光瞄见远处走来的郑松,身子顿时变得僵直。
郑松谦和有礼地跟在场众人行完礼,这才看向阿芙道:“阿芙,婆婆让我来接你回去。”
大家都知道郑松和阿芙是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亲如兄妹,所以都未怀疑什么。
唯独皇后,默默朝阿芙那边走了小半步。
郑松的手伸过来,阿芙忽然一躲,恨恨地看着他,大声喊道:“别碰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边来。
阿芙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看向皇上,指着郑松说道:“皇上爹爹,就是他把我关起来的!”
郑松神情轻淡地看着她,“阿芙,你是不是伤心坏了,所以开始说胡话了。”
“那我说的话,算不算胡话?”遥远处,宋辛一袭白衣,身如玉树,仿佛踏着迷蒙的雾色而来。
在场不知道真相的,都惊得怔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你没死。”郑松倒是反应很快,彻底明白这是一个局。
他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