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瞪着楚瑶,扬手猛拍桌子道,“你的脸皮呢!”
楚瑶抖擞着身,颤声哭道,“家家,阿姐说的您就信,您都不听我辩解的吗?”
袁夫人伸着手指直戳她的额头,“我早说过,谢家的人我不准你去招惹,你听进去了吗!谢煜璟是你阿姐的夫婿,你要不要脸!她性格软,你踩着她欺,你是要把她逼进绝境吗?”
楚瑶被她戳的朝后仰,倏然愤怒的打掉她的手,煞红着眼道,“家家!凭什么是她!嫁给谢煜璟的明明应该是我!”
袁夫人张起手抓住她的肩,寒声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嫁进谢家,你是楚家的女儿,你阿姐被他们绊住,我绝不允许你再落进去,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楚瑶顿时嚎啕大哭。
袁夫人双目发红,硬是不去哄她。
楚姒眸中升起水雾,轻眨一下就落掉。
袁夫人看她哭,瞬时心软,才想着要不要劝慰几句,绾嬷嬷从外边进来,低腰在门边,“夫人。”
袁夫人嗯一声。
绾嬷嬷便走至她身边,低头道,“郎主回来了。”
袁夫人哦着,没甚在意。
绾嬷嬷瞅了瞅楚姒和楚瑶,思忖着道,“郎主带了一个女子回来,言明是他新纳的姬妾……”
袁夫人噌的站起,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
楚瑶看她离开了才敢起身。
楚姒递帕子给她。
楚瑶抓过帕子狠擦一把脸,又丢还给她,“你别落到我手里,总有一日我会还回来!”
楚姒卷起帕子转身就走。
楚瑶也跟着跑出去。
一出去就听到吵闹声。
抬眼去看,就见袁夫人眼眸尽是泪水,她声嘶力竭道,“楚昭鹤!谁让你把她带回来的!你把我袁氏放在哪里!”
袁夫人素来强势,她嫁给楚昭鹤这些年,无论楚昭鹤在外面如何寻花问柳,她都置之不理,只要别把人带回后宅,她只当这个男人死了,可是如今他堂而皇之的带人回来,完全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楚昭鹤静看着她发疯,竟还弯唇笑出,“袁芷浣,你的仪态呢?”
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娇怯怯的依着他,暗暗地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袁夫人怔怔地注视着他,有倾她扬起头颅,目露鄙薄道,“楚昭鹤,你可真是出息,这建康众多氏族,也就你楚家在男女之事上惯常乱来,楚婉姮能未婚先孕,你也能不顾颜面纳姬入宅。”
“你住口!”楚昭鹤推开身旁的女人,慌乱的望向廊下楚姒,她正看着他们,稚嫩的脸上尽是茫然。
袁夫人一脸灰败,她悠长着声与他道,“你要她进门,可以,只要你我和离,随你纳多少人来。”
她说和离两字时,神情中的悲凉化为释然,她年幼时对楚昭鹤一见倾心,这些年的爱终于磨没了,她本来就是得过且过,若不是为了那一双儿女,她何必争到如今。
楚昭鹤烦躁的踢一脚院门,指着女人朝身后的仆从道,“把她送走。”
那女子包一眼泪还想抓他的手,“楚郎……”
两边仆从过来夹起她的两只手将人拖走。
袁夫人一身火气消尽,她疲惫的转过身,对绾嬷嬷道,“关院门。”
绾嬷嬷望一眼站在院门口的楚昭鹤,他脸黑的不能看,她嗫喏着道,“夫,夫人,郎主还在……”
“关门!”袁夫人呛声道,随后便快步进屋去。
绾嬷嬷左右为难,踌躇在那儿不敢动。
楚昭鹤哼声转步走开。
院里安静下来。
楚姒搭着绿竹的手欲走。
楚瑶叫住了她,“阿姐。”
楚姒拧眉回头。
“阿姐听过小姑姑的事吗?”楚瑶冲她微微一笑。
楚昭鹤这一辈嫡系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楚婉姮,楚婉姮十六岁入了宫,得承德帝司马骏疼宠,可惜第二年却难产而亡,承德帝悲痛至极,为其在紫金山修建了香潭庙,可谓厚爱非常。
这是楚姒仅知道的关于楚婉姮的一些事,还是从谢清妍口里听到的,楚家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位小姑姑,对于她一直是讳莫如深,包括楚昭鹤和袁夫人都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个人,就仿佛这位小姑姑不是楚家人。
楚姒闲闲地看着楚瑶,等她后面的话。
楚瑶走近她,隐含深意地凝望着她的面容,“阿姐有一双和小姑姑极像的眼睛,咱们楚家最像小姑姑的就是阿姐,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姐是小姑姑的孩子。”
楚婉姮难产死的,她这话分明就是在诅咒她。
楚姒仰视着她,挑起唇显笑,可那笑里含刀,能割破人心,“我当你在夸我,只是这话若叫家家听见,我想她定会想再教训教训你,阿瑶,你的嘴迟早要被打烂。”
楚瑶无所谓的摇摇头,跳过她欢快的走了。
她这样有持无恐,令楚姒皱紧眉,心底也存起疑惑,转而又觉得自己多想,她也就刁蛮任性,还能掀出多大的风浪。
光线映照在她的脸侧,带起温暖,她甩甩头,缓步出主院。
第8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8
树影绰绰,月光漫撒一地,他踩在白玉铺成的行道上迷茫的朝前走着。
有灯火随行在他身旁,他在这火光的牵引下缓慢的走进了一间宫殿。
他听到里面女人的说话声,只是不甚真切,心中仅一想,足下便不由自主地转过屏障,进到里间去。
屋里的摆设装饰很讲究,周边刻金琢玉,画彩曜紫,这居处主人非富即贵。
他心间徒生一股熟悉,尚未体会过来,那床畔便有女人低咳传出,他侧目去看,仅见床帏笼罩,微风拂过即见青帐摇曳。
女人探出一只手,那手纤细苍白,脆弱的似乎一碰就断,只听她哑着嗓子朝外喊人,“先生……”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调头寻视,就见一身竹青色长衫的女人端着药碗进来,她的身板劲瘦,面庞清秀中夹杂着英气,这个女人他认识,是夏岫英。
夏岫英走到床前,柔声朝里道,“殿下,该喝药了。”
里面人不出声。
夏岫英挑起纱帐,床上的人便露了出来,她躬身侧躺,细白的脸埋在枕头里余半面可见,那纤眉蹙起的弧度叫他见了登时心惊,他微张着唇想上前触碰她,可手伸到一半才惊觉,她们看不见他,他只是个旁观者。
夏岫英扶起她,将药碗递到她的唇边等她喝药。
她望着碗里的药,喃喃道,“喝了也没什么用。”
夏岫英眼一热,偏过话问道,“殿下,绿竹怎么处置?”
她闷声将药喝完,闭目重新躺回去,淡声道,“她招了?”
“招了,她收了皇后娘娘的好处给您下毒,”夏岫英低声道。
她冷淡的笑出来,“送到大理寺去吧。”
“好,”夏岫英立在床边辗转一会儿,自袖中摸出一把匕首道,“殿下,这个您拿着防身吧。”
那把匕首极其小巧,刀鞘上也镶满了红宝石,甚是精贵。
他一眼就看出那匕首是他的。
她睁开一条缝,握住那把匕首看了看,随意塞在枕头下,她说,“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夏岫英悄声退走。
他候在窗边,脑中思绪混乱。
不知过多久,他再回神外边的天已是大亮。
他迷惑的看向屋内,那床边竟坐着个男人,他身着龙袍,神情担忧,“襄华,身上还不舒服吗?”
这个男人是承德帝司马骏。
床里人动了一下,喉音参杂着恭敬,“让父皇忧心,儿臣无大碍了。”
司马骏的目光流连在她的周身,须臾伸出手想触碰她,却被她避让开,他的眉眼生出邪,就手握住她的肩,望着她的眼神里尽是□□,“长这么大,朕都没抱过你,现在朕碰一下都躲?”
她抬手推搡着,“放开!”
“真是恃宠而骄,朕将你当自己孩子疼,你便是这样对朕的?”司马骏将她的手压在一边,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将她抬起来,盯着她的唇轻笑,“他非要送你进宫,朕不答应都不行,你的母妃背叛朕,她死了,刚好你来替她赎罪。”
话落,司马骏低头就要吻住她。
他站在一侧惊怔,不过转瞬便冲上前去想将她从司马骏怀里解救出来,可他抻出手却愣住,他的手穿过他们的身体,根本无法和他们接触,他急躁继续张手,一遍遍都是徒然无力,他猩红着眼看着司马骏将欲强迫她,他忽地对着他们大声嘶喊,“滚开!别碰她!你敢碰她,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可他说什么,司马骏和她都听不见,他只能在一边极尽奔溃的拽拉着,徒劳的让人无可奈何。
她侧头躲过司马骏的吻,司马骏狠唳一笑,照着她的脸一挥手,打的她倒床不起,司马骏欺身而上,揪住她的衣裳便欲撕开。
他扑在床边,抖着手穿过司马骏的身体抚摸着她的脸,终是哀哭出来,“阿姒,阿姒,我对不起你……”
楚姒拼尽所有力气挣脱司马骏的手,自枕头下拿出匕首,猛地一刀插在司马骏的背上,他立刻疼的朝后倒去,口中涌出鲜血,睁大了眼指着她道,“你,你果然……”
后面地话未说完,司马骏就断了气。
楚姒颓唐的瘫倒下来,双目空洞的就像是灵魂被抽走,好半晌,她蜷缩住身子,将头埋进臂弯里。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回荡在他的耳边,他伸长手覆在她的背上,幻想着这样就可以给她安慰,可惜他连碰都碰不到她。
夏岫英冲进殿里,看到司马骏的尸体顿时怔住,只在眨眼间,她便做出决断,她拉住楚姒道,“殿下,您再等等,郎主马上就进宫了。”
“原来你还是在他帐下,”楚姒红着眼望她。
夏岫英显出尴尬,迟疑着道,“我是遵郎主命令,来保护殿下。”
楚姒推开她的手赤足下地,萧瑟一身走出了殿。
他也想跟去,才走几步竟倏然不动,天旋地转便被带入混沌,他胡乱的冲撞着,没一处容许他逃出,他泄气的盘地而坐,合目静听周围声动,不消多久,便昏昏然的迷糊了。
屋外有人声,谢煜璟一瞬惊醒,他抬手摸了摸脸,一触即湿,梦中的人成了光影,他绞尽脑汁也记不清梦里的情形,他张开手掌贴在胸口处,玉石覆在那里,温暖润人,他的神魂都似被安抚住,不再惶恐不安。
谢煜璟长长的呼吸一次,拾衣穿上,那只香囊躺在枕头边,散发着浅淡的香气,他凝神看着,良久探腿下床,趿着鞋走进盥洗间做了洗漱。
再出来时,外面天微蒙蒙亮,他拉开门,门口站着几个沁兰院的婢女,他脸色渐沉,问道,“老夫人怎么了?”
几人中年长的一个婢女道,“郎主,老夫人不喝药,柳娘子劝了好久都没叫她喝下去……”
谢煜璟蹙紧眉,踏步出了院子。
清早还冷地很,走这一路都是冰碴子,踩得咯吱咯吱响,走过梨园时,恰见谢鎏逸提着一壶酒过来,他走的跌跌撞撞,一旁的仆从要扶他,也被他一把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