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无法安枕入眠,沈琉璃便抚摸着肚子,睁大眼睛望着帷幔的云纹,思索孩子的小名。
傅之曜的名字,取自于日出有曜。
要不乳名就唤昭宝,昭字什么寓意来着,好像是日月为昭。
昭宝,招财宝?
不好不好。
沈琉璃想到下半夜都没想出一个所以然,第二天晚上早早洗漱,禁不住渴又喝了点甜汤,懒得漱了,便直接仰躺在床上继续挖空心思取名字。
结果头脑昏沉,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等她再次睁眼,竟是在一处绝然陌生的屋子。
而她被绑坐在椅上,手脚皆被束缚,动弹不得。
这里不是皇宫。
何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劫持出宫?
沈琉璃惊出一身冷汗,扭头发现旁边地上躺着的柳氏,急喊:“娘,娘,快醒醒!”
柳氏没醒,房门却被推开。
当沈琉璃看清进来的男人时,浑身血液如被冻住,周身被黑色包裹的男人气场太过阴冷,左眼的眼罩被取下,没有眼珠,没有眼皮,只是一个黑深的空洞,那眼洞里似乎有蠕动的血肉。
看一眼便不敢再看,怕吐。
抓她的人竟是陈冰河的义父余影,也是傅之曜的师父。
沈琉璃厉声道:“为何掳劫本宫出宫?本宫奉劝阁下一句,趁着事情未闹大,赶快放本宫回宫,若是皇上知晓,定会诛你九族!你们师徒必会离心,阁下莫要做出此等愚蠢事!”
余影是傅之曜的师父,应该不太可能诛九族,但气势断不能输。
诛九族?离心?
“你以为老朽会惧?”余影似讥非讥,重新戴上眼罩,坐在沈琉璃对面,手里散着寒芒的锋利匕首对准她的腹部,“好好当你的皇后,不好么?”
完了,威胁恐吓没用。
余影竟是不想让她做傅之曜的皇后?
沈琉璃身子僵硬,两眼死死地盯着余影手上的匕首,她能感觉匕首划破衣衫,冰冷的刀刃紧贴着她的肚皮游离。
她的呼吸骤停,被逼得瞬间红了眼,双拳紧握成拳,浑身血液几欲逆流,可她不敢挣扎丝毫,怕刀尖会划破她的肚子。
“住手!快住手!”
端看余影的疯魔程度,不亚于傅之曜,果然是师徒一家。
余影动作一顿,将匕首收回刀鞘,拊掌拍了两下,两名黑衣属下应声走进来。
一人在沈琉璃面前摆了张小方桌,摆上笔墨纸砚,而另一人径直往柳氏嘴里塞了颗药。
沈琉璃大惊,愤怒道:“你给我娘喂了什么?”
“毒药。”
余影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看向沈琉璃说,“第一个选择,将这张纸上的内容誊抄一份,老朽会派人送你和柳氏回萧国,一年后奉上解药……”
沈琉璃怒道:“我不会离开陈国!我要见陈冰河!”
余影目光阴狠地看了一眼沈琉璃,起身往门外走:“不选一,那便是二!”
“老朽这就送你们母女上路,连带皇后娘娘肚子里的龙嗣。”
话音刚落,两名黑衣人干净利落地拔刀,快准狠地,分别朝沈琉璃和柳氏刺去,而对准沈琉璃的那一刀直往她的腹部而去。
“一!”沈琉璃声嘶力竭地吼道,“我选一,我回萧国……”
在刀尖触及到沈琉璃衣衫的刹那,黑衣人骤然收势,而柳氏的运气没这般好,刀锋转了个弯擦着柳氏的脖颈而去,虽未伤及性命,却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沈琉璃赤红着眸子,道:“给我娘治伤。”
余影回身:“两炷香的时间,一字不落地誊抄完,老朽自会让人给你母亲治伤。”
说罢,便命人松开沈琉璃的右手。
手刚得自由,便要化掌攻击身旁的黑衣人,却听得余影叹息道,“再不听话,你母亲可要死了。”
沈琉璃浑身一僵,转头看向地上的柳氏。
柳氏竟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来。
沈琉璃惊骇不已,小脸一片煞白,哆嗦着唇道:“我写,我写,你快让人给她解药。”
余影瞥了一眼身旁的黑衣人,那人顿时上前止住了柳氏周身大穴,暂时止住血。
这一刻,沈琉璃只觉得通体发寒,那股泼天的绝望蔓延至四肢百骸,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余影不是傅之曜,在傅之曜面前无论她如何闹腾,他对她始终留有余地,而她心里知道傅之曜的底线,才会无所畏惧。而余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是真的要她们命,他不会顾忌傅之曜这个徒弟,只要她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他定会痛下杀手,让她一尸两命。
沈琉璃握着笔,迟迟不肯落笔。
余影站在旁侧,阴冷道:“两炷香不是给你的考虑时间,而是你母亲下一次毒发的间歇。”
沈琉璃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笔尖的墨汁糊到脸上也顾不得,她不敢再有所迟疑,对着纸张上的内容照样誊抄,可抄写了两行,手下的笔顿如千斤重,竟再也无法落下一字。
她的眼眸惊恐瞪大,喃喃道:“不,他会恨我,会恨我的……”
第103章 ......
一滴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晕染了纸上的墨迹。
正待继续下笔,手边的纸张却被余影不由分说地取走,揉碎撕掉, 又命人换上新的宣纸。
“脏了, 重写。”
沈琉璃咬了咬牙,仰头逼退眼中的泪意, 恨恨地瞪了一眼余影,执笔在砚台里用力地搅动了一番, 提笔重写, 书写的字迹浓淡不一。但不过三两行, 又被余影抽去纸。
“重写。”
沈琉璃隐忍着怒火, 开始认认真真地抄写,这次做的比较隐秘, 不经意改变一些字迹的笔锋,她怕被余影看出,笔锋只稍微有些许微小变化, 不甚明显。
然而,当她快抄完时, 余影再次将墨迹未干的信撕碎, 轻飘飘地说道:“一炷香已过, 老朽有的是耐心, 就怕令母等不及。”
沈琉璃转眸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柳氏, 恨恨咬牙:“拿纸来。”
这次再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一笔一划地认真誊抄, 落名后,第二柱香恰巧燃尽。
余影见没有问题,等墨迹干了, 便将信收起来,让人给柳氏喂了药,又让大夫进来处理柳氏脖子上的伤。
沈琉璃冷冷地看着余影,问:“为什么?”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余影?
既然,余影看她不爽,不喜她呆在傅之曜身边,早干嘛去了,当她想从傅之曜身边逃离时,为何不推一把手?为何非要在她怀孕、有心同傅之曜共度一生时,却以这种卑鄙惨烈的方式被迫分开?
余影意有所指:“你不该,犯了老朽的忌讳!”
“什么忌讳?”沈琉璃追问。
“我容你在他身侧,允你生儿育女,不是为了让你消磨他的意志。”
沈琉璃浑身一震。
她动了动唇,说:“如果傅之曜知道真相,你当真不怕他同你这个师父反目?”
余影笑了:“就算反目成仇,哪怕是我身死,只要能成就他的千秋霸业,死得其所。”
说完,又瞥了一眼地上的柳氏,语气陡然狠戾:“别耍花招!你母亲每隔三日,便需服一次解药,否则吐血而亡。”
而后转身出门,那两名黑衣人也顺势跟了出去。
须臾,又进来两位仆妇,她们帮沈琉璃和柳氏洗漱换衣,乔装打扮,等沈琉璃往镜子里一瞧,里面映着全然陌生的自己。
手脚一得自由,沈琉璃迅速制住两名仆妇,欲带着柳氏夺门而逃,打开门就见外面围着十数名黑衣杀手,她冷着脸,砰地一声关上门。
片刻后,沈琉璃和柳氏被送上了出城的马车。
沈琉璃撩起车帘,愤怒地盯着车旁的余影,讽刺道:“不劳阁下大驾,本宫可当不得阁下亲送!”
余影目光狠沉:“小丫头,你该庆幸,老朽给你留了一线生机。”
沈琉璃用力甩下车帘。
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暗影里走出两个人,容貌体态与沈琉璃和柳氏极其相似,足可以假乱真。
余影声音无温:“交代的事情,可清楚了?”
“属下牢记在心。”
竟连声音都相差无几。
*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被褥,柔软而暖和,可少受些颠簸之苦。后面还有一辆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不知里面是何人。
沈琉璃黛眉紧锁,半抱着昏迷不醒的柳氏,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封手信的内容,眉头皱得更深了,趁着马车速度渐缓时,一把掀开车帘,抱着柳氏就要跳下马车,却被突然出现的陈冰河阻止。
陈冰河站在车辕上,抬手将她推入车厢,扭头吩咐车夫:“往前走,别停!”
“陈冰河!”沈琉璃护着肚子,满面怒容,声音有些尖利,“你将我骗来东陵城,又要将我送回萧国?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去留,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回宫,回宫!”
陈冰河深深地凝了一眼她的肚子,身手敏捷地钻入车内,细心地给柳氏盖好薄被,方才对着沈琉璃道:
“一旦回头,必死无疑!”
“少吓唬我,我不相信余影连你这个义子都杀。”沈琉璃眼神一狠,出手勒住陈冰河的脖子,“停车!否则......”
陈冰河握住她的手腕,使力卸掉她的手劲儿,目光复杂:“一个小小的义子远比不上徒弟?只要影响到他的大计,影响到当今皇上,一个义子可以轻易舍弃。
我的命无足轻重,一旦我们掉头,或回的不是萧国,隐匿在暗处的杀手便会倾巢出动。”
沈琉璃面色凝重:“生死阁的杀手?”难不成傅之曜手下的人仍旧听命余影行事?
“不是。”陈冰河知她所想,摇头道,“只要归属于皇上的人,便只会听命于他。这些人是义父留的后手,我也是今日方才知晓,傅之曜可能也不知道。”
沈琉璃心里一沉:“你帮帮我,我们偷偷返回去,不让你义父察觉,好不好?”
陈冰河冷脸道:“沈琉璃,我真没那么大的本事,你不为自己考虑,当为你的孩子,为你的娘,考虑一二。”
义父做事向来周全,岂会没有后招?
沈琉璃揪着心口,憋闷不已。
陈冰河见她脸色难看,开口道:“若是身子不舒服,便让大夫过来看看。”
“大夫?”沈琉璃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