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不是什么暧昧旖.旎的话,他却偷偷红了脸。
很快到了出发离开周无山的前一日,钟允的视力恢复到了八成,身边早就不需要人照顾了。
他恢复了早起练剑的习惯,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剑。等天完全亮了,换了身衣裳,准备跟搜寻队一起出去找黎王。
不在临走前亲自去找一遍,他不死心。
男人们出去之后,江琇莹跟悦瑾她们一起干了会活,午饭后拿了针线筐出来,坐在院子里穿针,绣花。
悦瑾走过来,笑了笑:“小姐要开始绣鸳鸯了吗?”
小姐与周将军既然心意相通,彼此都很有意思,婚事肯定就不远了,像枕面鞋面上,新婚期间都要用鸳鸯图案,寓意夫妻恩爱。
悦瑾看了看自家小姐手上的绣布:“小姐绣的是竹子?”
悦瑾想到,世子好像很喜欢竹子,她问完就不敢说话了。
“世子的眼睛还没完全恢复,神医开了做香包的配方,是明目的,我绣个香囊,用来装药材,”江琇莹一边绣一边说道,“他毕竟是因为我才伤了自己的眼睛。”
悦瑾想了想:“也是。”
在别人眼里,世子给小姐的县主之位或许只是一份名利,一个爵位。悦瑾最清楚了,小姐从不在在乎这些虚名,小姐想要的是可以独立自由地生活,世子是懂小姐的。
江琇莹绣的梅花花瓣常常歪掉,竹叶也同样被她绣歪了,没办法,她的水平就这样,回头钟允要是不愿意用,王府里有的是心灵手巧的绣娘,他再换便是了。
绣好香囊,江琇莹收了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已经傍晚了,天边不知什么时候涌过来一阵乌云,没有任何过渡,豆大的雨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丫头们赶忙收药草,收衣裳,往屋子里跑去,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上午天气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下了这么大的雨。”
“糟糕,他们好像都没带雨伞,蓑衣也没带,回来定要淋成落汤鸡了。”
“淋雨倒是没什么,回来洗个澡,喝点姜汤发发热便好了。只是这山路泥泞,不好行走,一个不当心滑倒摔下山就坏了。”
“这周无山山洞多,他们没那么傻淋着雨走,八成会找山洞躲雨,等雨小了再回来。”
“可是天已经黑了,又下着雨,火把也不能点,看不见路怎么办?”
其中一个丫头和出去找人一个守卫是相好,因为担心心上人,急得哭了出来,一旁人赶忙安慰她。
“没事的,哪怕这雨下一整夜,他们在山洞里躲一夜,第二日再回来也一样的。”
“咱们先把姜汤备上吧,热水也要多准备些。”
江琇莹接过悦瑾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下头发,抬眸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心里没由来地开始慌,左眼一直在跳,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丫头们把晚饭都做好了,雨不光没停,越下越大,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江琇莹站在屋檐下,探着头往院子外面看,不久,终于听见从外面传过来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被从外面打开,几个外出找人的守卫小跑着进来。
这批来的是八个人,他们身上全湿透了,不住打着寒颤。
江琇莹问道:“其他人呢?”
为首的答道:“我们几个离这儿近,冒雨跑回来了,其他人应该在林子深处远一点的地方。”
“县主放心,他们应当是找山洞避雨了,等雨一停就会回来。”
这人说完,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丫头们给他们递上干毛巾和姜汤,让他们进屋洗澡换衣裳。
陆续又有不少人回来,最后只剩下钟允那一队人未归。
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闪电划过夜空,远处响起几道春雷。
悦瑾站在江琇莹身侧:“世子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不方便走夜路,定是在山洞里避雨了,明日一早就能回来,小姐先回房歇着吧。”
江琇莹回了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床上下来,又去了厅里,在厅里坐了一会。
雨停过一阵,没一会便蓄势重来,瓢泼似地往下浇,院子的青石板地面上蓄了厚厚一层积水。
院门被从外面打开,江琇莹起身,终于看见钟允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外衫被脱掉了,在手上捧着。似乎是淋在身上的雨水太重,也许是地上湿滑不好走,他走得极慢。
江琇莹拿起门边的一把油纸伞,撑开跑进雨里,将伞举在钟允头顶,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快些进屋。
她一触碰到他,发觉他身体冰凉:“好端端的怎么把衣裳脱了,虽然湿了,好歹能挡点风。”
他一句话都不说,像是没听见她的声音一般,她垂眸看了看他抱在手上衣裳,看见那衣裳里包着一堆白骨。
赵安走上前解释道:“傍晚下了雨,我们在一个山洞里躲雨,在那山洞里发现了这具尸骨。”
江琇莹看见那堆白骨里躺着一块碧绿的鸳鸯玉佩,跟王妃手上那只一模一样。
她突然感觉到身上一重,钟允整个人倒在了她身上,他并没有昏迷,他只是走不动了,像是失了力。
江琇莹一句节哀的安慰话还没说出听,听见他低声喃喃道:“不伤心,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早就知道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能有多难受呢。”
他嘴上说着不难受,声音早已经带上了哽咽。
江琇莹明白,做好心理准备是一方面,真的面对至亲之人的尸骨时,没有几个人不崩溃。
一行人进了屋,片刻后,江琇莹端着姜汤敲了敲钟允的房间门。
里面应了声,江琇莹推开门进来,让钟允把姜汤喝了。
他这几日一直都很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接过汤碗就喝了。
他抬眸看了看她:“陪我坐一会吧,就一会。”
又垂下眸:“要是不方便也不要紧,我也不是很伤心,早就知道的事,有什么好伤心的。”
江琇莹坐在钟允身侧:“我陪世子坐一会,世子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跟我说。”
钟允什么都没说,他说让她陪他坐一会,就真的只是坐一会。
江琇莹看着钟允,先前在外面,他身上全湿了,脸上满是雨水,分不清是不是眼泪。此时他也没哭,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钟允起身:“你早些歇着吧。”
他把她送到房间门口,看着她抬手拉去房间门。
他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从后面抱住了她,低垂着头,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梅花香,眼泪涌了上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身上的悲伤和孤独准确地传递给了她,她没经历过他经历的那些,被他抱着她也没动。
即使洗了热水澡,换上温暖干燥的衣裳,喝了一大碗姜汤,他身上依旧泛着凉意。
她就当自己是一个暖炉,让他抱着取一会暖。
他怕自己再也不舍得松开她,很快放了她,低声道:“谢谢。”
这天夜里,钟允捧回黎王尸骨那一刻,雨下的最的时候,一匹快马从皇宫里驶了出来,下午与从周无山上下来的钟允一行人遇上。
寿安宫的大太监从马上下来,跪在车马前往地上重重一磕,大声哭道:“世子,太后薨了!”
第55章 “阿衡,去追五公主吧。……
太后大丧, 后辈们要去灵堂跪着守灵。
太后喜爱江琇莹,她被特许进了灵堂,跪在一群王爷、皇子、公主、宗室子女们下方。
凭吊的人络绎不绝, 有的在真哭, 有的在假哭,前三天,灵堂内外全是哭声。
江琇莹跪坐着,想到太后生前,她第一次去太后宫里, 紧张忐忑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太后亲自拉她去踏上说话, 准备的点心果子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即使后来,她跟钟允和离了, 她有时也会进宫陪太后说话。
那位雍容华贵的老人,总是一脸慈祥, 是世间最温暖最会疼人的的奶奶的样子。
只有在骂钟允骂他是个狗东西的时候才会显得有点凶。
江琇莹一想到太后生前的样子就难受,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分明她与太后并无血缘关系, 相处的时间也并不算长,可她就是难受,像死了亲奶奶一样。
她想, 钟允一定更难受吧, 他曾经对她说过,太后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最亲近的人。
江琇莹往钟允的方向看了看。
他披着一身素白缟服,跪在灵位旁,很久都不动一下, 一整天滴水未进,别人跟他说话他也像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把自己屏蔽在了这个世界之外。
“堂嫂,喝点水吧,”江琇莹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抬眸见是钟曦,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谢六皇子。”
她早已经不是他的堂嫂了,却没有纠正他的用词。太后一直想撮合她和钟允,听见钟曦的这声表嫂大概会开心。
钟曦又递了一杯水给江琇莹:“方才我给堂兄水,堂兄不愿意喝,堂嫂去试试,说不定他会喝。”
江琇莹起身,她的腿已经跪麻了,踉跄一下,站都站不稳。
丫头不能进灵堂伺候,她揉了揉膝盖,等能站稳了,接过钟曦手上的水杯,从一众人身后,往钟允的方向去了。
她跪在钟允身侧,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世子。”
“钟允。”
她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有了点反应,转头看见是她,见她眼角湿润,眼睛哭得肿了,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
那张帕子上绣着一枝梅花,花瓣是歪的,是两年多以前她救他时留下的那张。
江琇莹把水杯递到钟允唇边:“世子嘴唇干出皮来了,喝点水吧。”
钟允乖乖接过来喝了几口,分明方才谁劝都不动。
他往一侧挪了挪,腾出一点地方:“你跪在这儿,离太后近一些,太后喜欢你,你离她近一点,她会开心的。”
江琇莹挨着钟允跪了下来。
钟允伤心之余想到,江琇莹肚子里怀着孩子,久跪会跪出毛病,太后看见了也会心疼,让人搬了张小凳子来,让她坐。
他本应该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他存了私心,想让她陪在他身侧。
江琇莹不肯坐,坚持要陪钟允跪着。
期间,朝中大臣们进灵堂凭吊,江琇莹看见了周义衡。
从周无山回到平京后,江琇莹被通知去皇宫守灵,一直没时间去找周义衡。
周义衡走到江琇莹身侧,低声跟她说话:“我去宅子找你,他们说你在给太后守灵。”
江琇莹点了下头:“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周义衡:“早就没有大碍了。”
江琇莹往一旁看了看,一众皇子公主里,五公主也在其中。
太后大丧,五公主的婚事自然要往后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