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瑜摇头,其实也不打算作出解释,只是他在走之前留下一句:“阳平王样貌丑陋,两个儿子皆随他长相,他怕是生不出你这般样貌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宋飞雁忽然挣扎了起来,疯了一样大喊着:“凤千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凤千瑜来到马儿后边,亲手摘下了沈郁嘴上的布,替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沈郁仍旧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凤千瑜怎么就从一个反派,突然变成大英雄了?
他低着头,眉眼间是难得的温柔,一边帮她揉手腕,一边解释道:“现在你也看到了,这一切皆是皇上授意,阳平王生性狡诈,又贪得无厌,非得如此才能让他露出马脚。我听命于皇上,不得不服从,所以……”
沈郁忽然抬手一巴掌,“啪”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他顿住,面上慢慢浮现出红痕,抬头看向她的眼神透露着受伤,就连眼眶都微微发红,“你不听我解释的吗?”
其实那一巴掌并没有用力,大部分都打在了他的面具上,只是她的指甲锋利,不小心划了两道红印子。沈郁也没想到会留印子,可是对他又气又恼,心里头的恼怒更是无处宣泄,干脆什么也不解释,直接扭头离开。
第183章 求娶
此次宫变惊动了整个皇宫, 也包括太后的漆梧宫,她坐在轮子之上,常嬷嬷推着她出来, 在一片混乱中停下, 好在宫里已经在恢复秩序,阳平王的造反就此戛然而止。
沈郁来到她身边, 看到她安好, 忍不住埋在她腿上哭了起来,她是打碎了牙都会往肚子里咽的性格,可是在这一刻真的忍不住了。幸好什么也没有发生,幸好谁也没出事,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皇太后轻轻拍着她的头, 带着绵绵的慈爱,“傻丫头, 不要怕, 皇奶奶还在。”
本来她哭一哭就好了,可是皇奶奶的大掌一落在她头顶,她瞬间就招架不住, 情绪犹如决堤的河水再次崩溃。送皇太后回宫之后, 沈郁哭得难以自持,最后哭红了眼睛, 便在宫中留宿了一夜。
那天夜里凤千瑜就守在她窗外,她一掀开帘子,便能瞧见对面房顶上坐着的人。长风卷起他的衣袍,在月色下灼灼生辉,虽然带着面具, 可是他的模样已经印在她脑海之中。
沈郁久违地睡了一场安稳觉,一直到梦里都是一片祥和,他的身影好像在时刻保护着她。醒来之后,她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凤千瑜已经走了,听说是皇上召见他,正在宣事殿受封赏。
他都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再怎么封,总不至于还能封到天上去。
沈郁用了早膳便回府,一路上都听见旁人议论昨日之事,他们只知道阳平王死了,九千岁是头号大功臣,都在吹嘘着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可是对昨天宫里发生的事,大部分人都是一知半解。
她放下帘子,暂时隔绝外部议论,冷静下来之后确实想通了很多事情。她想当初凤千瑜脱离秋罗门的任务,并非只是刺杀靳无妄那般简单,而是要将他背后的阳平王势力连根拔起。
而如今,他确实做到了。
马车刚刚停下,府里的酸菜就跑出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沈郁一下马车,她就扑过来,哭天抢地地喊着:“小姐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九千岁是坏人,会把我们都杀了,我昨天在府里连遗书都写好了……”
沈郁心想,要是真的都死了,她这遗书谁还看得到,不过是白忙活一场。她回屋换了身衣服,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又听见府外吵吵闹闹的,酸菜马不停蹄地闯进房间,脸上还带着震惊,磕磕绊绊着半天说不清楚:“小姐,你,你快去看,谁来了!”
“谁来了?”
“哎呀,小姐你自己看!”
酸菜拉着她来到府门口,外边浩浩荡荡堵了好多人,凤千瑜骑着高头大马杵在她门口,身后拉了一车又一车的聘礼,看热闹的百姓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热议之声简直要将沈府淹没。
这,这成何体统?
九千岁向沈大人提亲?
就连沈郁都惊住了,有些语塞,“你、你不是在宣事殿受封赏吗?”
“我已经要到赏赐了。”凤千瑜从怀里掏出一封圣旨,都不用打开,光是他看沈郁的眼神,周围人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这还有礼法吗?
皇上这是赏无可赏,又怕九千岁功高盖主,就把沈大人给赏出去了?
沈郁先是震惊,而后气到手抖,她指着他大骂了一声:“凤千瑜,你不要脸!”随后立马关上了府门,让九千岁吃了个闭门羹。
要说还是沈大人敢啊,这九千岁可是功高震主的权臣,且不说他刚立下汗马功劳,光是皇上赐下的圣旨,就没几个人敢反抗。可沈郁不光是驳了旨意,连带着九千岁也给骂了一遍,真不愧是皇家出来的女人,有胆。
凤千瑜被骂了也没走,就堵在门口守株待兔,周围人也光顾着看热闹,都忘了旁边的九千岁是嗜血夺命的主。后来不知是谁吼了一声:“沈大人跑了!沈大人□□跑了!”
人群瞬间骚动了起来,“往哪跑了?”
“往晏世子府里跑了!”
这是去找救兵了?也对,她跟晏世子的婚约尚在,虽说还未拜堂,可也能拿出来救她一救,九千岁再怎么蛮横、再怎么有皇上帮忙,那也是不能夺□□啊。
凤千瑜拉着缰绳,眼看着神色就冷了下来。他忽然一把揭了面具,呵斥了周围一句:“休要再胡乱揣测”,说完就调转马头追了上去。
狂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的神色还是那般凛冽,如玉白皙的面庞凝在冷峻之下,犹如寒泉边上凝结在冰霜下的梅花,他身着官服,一身冷骨,活脱脱一个清冷孤傲的美人。
啊!九千岁摘面具了!
不对。他怎么跟大理寺卿苏大人长得那么像?
“天啊!九千岁不会就是苏大人吧?苏大人也向沈郁提过亲,也被拒绝了!”
“不会吧?嗜杀成性的九千岁,竟是风雅如画的苏大人?这两个人怎么可能!”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还有人看不出来吧?”
那头沈郁□□出去,抄了近道跑到林侯府,她怕被凤千瑜逮住了,还特意从后门进去。小厮一看到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领着她去找自家世子爷,“沈大人您可来了,咱们爷非得吵着要去找你,拦都拦不住,本来就受了重伤只能卧在床上,又气急攻心吐了血……”
沈郁都还没走拢,林晏已经接到了消息,强撑着从房间里出来。他确实是受了重伤,又遭受了大变,面色颓然下去,就连唇上都没有血色。
他远远地看着她,也不敢走过去,生怕惊扰了她,就这样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将她轻轻抱进怀里,“你来了……”
沈郁安慰地拍着他的背,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所以犹豫了很久,可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她又逼自己鼓起勇气,“世子爷,我是来跟你和风栾郡主道歉的。”
林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上越抱越紧,害怕她会就此消失不见,“为什么要道歉?”
“林晏……本来大婚那日我便要与你说这件事的,结果一拖再拖。”沈郁轻轻推开他的手,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目光镇定如墨,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我之间并无感情,联姻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等将来有谁想结束这段婚姻,随时都可以,就当是两不相欠。”
她本来打算成亲当晚便说清楚的,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根本就来不及说出口。
“林晏,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第184章 难哄
林晏听懂了, 却宁愿自己没有听懂。成亲那日他有多欢喜,如今便有多失落。他不是她最想选的人,因为她想选的那个人走了, 所以她才被迫接受了自己, 而如今那个人回来了,她的选择仍然倾向于那个人。
若真要说为什么, 那便是他不配。
她无需向他道歉。
林晏侧过脸, 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心中的悔恨也俞浓。如果他早早选择入仕,站稳自己的脚跟,她是否也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丫鬟推着风栾郡主从屋里出来,沈郁二话不说便拂袍而跪, 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风栾郡主待我如亲女,是沈郁福薄, 做不了郡主的儿媳。我与晏世子的婚约虽退, 但郡主仍然是教养我的母亲,恩德难忘,惟愿郡主一生安康, 平安顺遂。”
她亲自登门, 磕头道歉,又如此诚恳, 便是天大的事,风栾郡主也不愿追究她的不是。
她慢慢弯腰,将沈郁扶起,看着她骨子里都透着她母亲的影子,心中难免感叹:“你跟你母亲昭奉一样, 心里都有自己的主意,便是皇太后在这里也会随你心意,我又怎会反对……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吧,林家不会再提及此事,这也并非是你没有福气,而是我家言之没有这福气啊。”
她说完转头去看林晏,他背对着她们二人,并不想被她们看到自己的失态,他的性子从小便是如此,痛了苦了,从来不肯言之。
沈郁将林晏亲自写的婚书,还有聘礼单子,一道还了回去,她说:“改日会将聘礼全部归还,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了。”
她走之后,林晏便再也忍不住了。他仰头望着天,眼眶涩得不行,他只是想起了小时候与她并肩弹琴的情景,自从他断了琴弦,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就算他还愿意拾起那靡靡之音,陪他并肩弹琴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沈郁出门才发现,凤千瑜就在对面的房顶上看着他们,她就知道他不会坐以待毙,他这人看着大气,可在某些事上就是小心眼得很。
她假装没看见他,带着酸菜匆忙回府。林府的聘礼她一样都没动,凤冠霞帔也一并还回去。酸菜一边帮她清点,一边惋惜,“小姐你要是嫁给晏世子就好了,就不用被九千岁胁迫了。”
她说话的时候也没想到凤千瑜就在房顶上听着,他扔了一枚石子下去,正正打在酸菜脑门上,她疼得跳了起来,又找不出罪魁祸首,只得作罢,方才惋惜的事她扭头就给忘了。
有时候沈郁真希望,自己的心能跟酸菜一样大。到了夜里,鬼压床的感觉又来了,仿佛床头有人在看着她,沉重的目光压得她喘不过气。第二天起来她都没敢跟酸菜说,生怕她又跑去找大师驱邪,又是熏香、又是泼狗血的,闹得鸡犬不宁。
她在府中休养了几天,又投入到工部,早朝却是不敢去了,怕遇上凤千瑜徒增烦恼。皇太后知道此事之后,倒是让明德催她入宫,说是要商议什么事,这下她更不敢入宫了,就跟缩头乌龟一样扛过一天算一天。
关在大牢中的宋飞雁没等判决下来,自觉无望,选择了自缢,她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的身世,在无尽的悔恨中死去。皇上判了阳平王株连九族,剩余党羽也全部受到了牵连,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有他两个嫡亲的儿子逃去了北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回来。
凤千瑜自然是头等功臣,赏赐接二连三地送入他府中,皇上甚至还赐了他爵位和免死金牌,当真是赏无可赏了。他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牢固,他是皇上手中最锋利的剑,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从此以后更加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便是太子爷也要让着他三分。
唯一意难平的,便是与沈郁的婚事了。沈郁既不接旨,也不抗旨,就这么拖着不理会。
皇上自觉这事对不住她,也没敢施压,这事就这么耗着,根本不知道要耗到猴年马月去。有时候见凤千瑜愁容满面,他都忍不住给他支招:“这女人嘛,生气了就要去哄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气总会消的。”
凤千瑜听了进去,就日日提着果子放在她窗台上,夜里也坐在她房顶,一直守着她入睡。那段时间沈郁总是梦见鬼压床,他就直直坐在她卧室的房顶上,不做噩梦才怪了,沈郁为了睡个好觉,连夜把他送的果子全给扔到门外去,凤千瑜才终于消停了几日。
这世间最难猜测的,便是女人心。只要她不说,他就永远也猜不到她因何生气。
罗褚见凤千瑜眼底青郁,郁郁寡欢,就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你这样,你见面就抱着她亲,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撒手,多亲亲她就不生气了。”
凤千瑜也照做了,趁着夜黑风高四处无人,他忽然把她怼在角落里亲,沈郁反抗不得,亲到最后眼眶都红了,抬手就给了他一大嘴巴子:“凤千瑜,你不要脸!”
她跟他就说了两词话,两次都是骂他。凤千瑜的双眼突然就黯然失色,他想解释的,可是她连解释的话都不想听。
罗褚见他回来之后脸上多了个巴掌印,满脸的寒气,他缩着脖子赶紧跑了,从此再也没敢出什么主意。要说这沈郁真是个狠人,下得了狠手,这要是换了曹悦之,铁定是舍不得打的,即便是真打了,那气也得消了。
皇太后催了她几次,都不见她入宫,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就不再催她。沈郁在府里过得清闲,不愿去想那些糟心事,她白天在工部处理公务,晚上便回府里看书,其他事一律不理。
凤千瑜还是会送果子,却是再也不敢爬她的房顶,只在远处的枣树上坐着,新发的枝丫挡不住他的身影,稀稀落落的更显孤寂。就连酸菜都忍不住帮他说了几句好话:“其实九千岁挺好的,九千岁还给咱们摘枣儿,九千岁摘的枣儿最甜了。”
沈郁已经习惯了她墙头草的性子,她没接她的话茬,扭头问了别的事:“岚三是不是又来找你了?”
酸菜忽然就红了脸,眼珠子左右转动,连撒个谎都不会,“没、没有啊。”
沈郁翻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记得早点回来。”
酸菜连忙点头,点完头才发觉不对,“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今日春光满面,用脚趾猜都能猜到。”
酸菜“哼”了一声,手指又绞着头发,扭扭捏捏地像个小姑娘似的,“小姐,那你说我穿那件粉色的衣服好不好?”
“当然好啊,粉色最衬你了。”
第185章 桃花酿
四月的桃花, 已经快要谢尽。沈郁收罗了一大框桃花,撸起袖子酿酒,酸菜帮不上忙, 只能蹲旁边干看着, 她跟了小姐这么多年,竟不知道她还会酿酒。
泡水、清洗、晾干, 她做的有模有样, 再把残缺的桃花清理出来,剩余的桃花又大又红,混着清酒倒入酒坛子,摇晃出丝丝酒香。
酸菜不禁感叹:“我要是有小姐一半厉害就好了,看几眼本子就把酿酒给学会了。”
沈郁一边叠封口布, 一边忙着用绳子封口, 还能抽出空来调侃她:“你也有你厉害的地方啊,不管在哪听的八卦, 都过耳不忘。”
酸菜眼睛一亮, “你说的好有道理!”
没事干的晋斐今天□□进来玩,正好看到她在酿酒,院子里酒香弥漫, 混着桃花香闻得人飘飘欲仙。他突然脑子一抽, 问了一句:“你在给自己酿喜酒吗?”
沈郁懒得理会他,一心做自己的事, “我这是酿桃花酒,又不是女儿酿。”
“可我记得你不爱喝酒啊。”晋斐从墙头上跳下来,凑近了闻更香,突然想到了什么,“沈郁你这酒送我两坛, 我埋我家院子里,等明年大哥二哥回来了,我开坛请他们喝酒!”
虽然沈郁酿了很多,可让她送两坛出去,她也是舍不得的,犹豫了一会儿,晋斐已经兴致勃勃地挑选了两坛,准备抱回去了。
行吧,送他两坛也无妨。
她又埋头继续酿酒,送走了晋斐,又来了青露。她抱着木匣子,前几日来都没碰到沈郁,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了她竟然在酿酒,“大人怎么想起酿酒了?”
沈郁眯眼笑,“今天天气好,适合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