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斓初时不解,便问了林相。林相爱惜女儿聪敏,便据实以告,道是垂死之人最后奋力一搏往往威胁极大,一着不慎,从局势大好好满盘皆输也不是全无可能。
这句话林相教了林斓,林斓又拉着更为年幼的贺芝一字一句教给了他, 再由显德帝林相等长辈以身作则,耳濡目染之下,他们便都养成了遇正事先虑恶果的性子。
今日之事, 最坏的情形莫过于潘又安遇袭不过只是个引子, 下手之人还另安排了人手埋伏在般若寺或者回京路上, 等着绞杀或者劫持他们这一行人。
此等可能虽是微乎其微, 可佑宁公主与贺芝姐弟乃是金枝玉叶, 林斓也是林相爱女,身后牵涉都不小, 若是有人所图甚大又有足够胆量智谋, 也未必不会兵行险着。
林斓心中一时浮起许多思绪, 最后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努力稳住步伐, 攥紧了贺芝的手大步下山。
一到山下,端王府与公主府两处的府卫都是严阵以待,贺芝亲自叫了王府亲卫头领过来, 将林斓的安危托付与他。
“阿斓既是父皇许我之妻,便是尔等主母,若能护她平安返家,自有重赏惠及家人,若有万一,”贺芝话音一顿,目光沉了沉,不等几人跪下发誓效忠,便抬手护着林斓上了马。
若有万一,护卫之人效死则罢,否则回到京中,自然是阖家灾祸临头。贺芝不打算在临走之前当着林斓的面说这样,但一众王府府卫岂能不知。
见林斓稳稳端坐于自己的爱马花印背上,贺芝心底微微松了口气,一手按住花印的缰绳,面上还扯出几分笑来,一双桃花眼中依旧有光芒闪动:“阿斓莫怕,你晓得我总盼着你诸事顺遂平安,难免就有些疑神疑鬼,我去宫里告诉阿爹,你只需回家将姐夫受伤一事告知林叔他们,不必怕。就同我们昔年一处跑马射猎无甚不同。”
林斓见另一面公主府的府卫都已整装待发,不由下意识握住贺芝的手,又抬手用力拍了他手背一下,面上也扯了个笑出来:“浑说。我自当尽早为姐夫请回良医,你自己也务必小心,我明日还想你陪我探望珠珠阿姊。”
今日护卫他们一行的多是公主府府卫,贺芝仅派了几名心腹守在山下,如今都派给了林斓,他自己则要由尚且存着背主嫌疑的公主府一行护送回京,倘若这一群府卫之中当真有人不妥当,贺芝身边连一可靠帮手都没有。
林斓会突然称潘又安为姐夫,也是心中忧虑贺芝的安危,只盼他能记着自己的牵挂惦念,平安回京。
贺芝果然将那一声听了进去,他深深望了林斓一眼,点了点头,也不多话,扭头上马便引着公主府府卫策马呼啸而去。
他一走,林斓这边也即刻动身,她长吐一口气定了定神,便也扬鞭打马,与贺芝分两路返京。
贺芝要去御前觐见,走的是离宫城最近的东侧延吉门,林斓稍一思索,便择定了南边的定屏门。一则定屏门处到林府道路通达,不会耽搁多少时间,二则既要兵分两路,免得都叫人一处包了饺子,她自该选一条与贺芝那边相隔较远的。
若是一切顺利,自然是显德帝谕旨派近卫护送太医院圣手前来诊治最快,若是贺芝那边当真有个什么,她策马一路赶回去至少也能报个讯息。
至于自己这一路万一遇袭,林斓紧了紧缰绳,牙关紧咬,她是林家的女儿,自不能坠了林氏威名。
林斓一直留神注意着左右动静,又尽力驱驰马匹,一行人近乎全速行进了小半个时辰。她自出嫁之后便罕少骑马,慢慢就觉出了力不从心,后面的小半段路不过是靠着意念苦苦支撑。
等到了林府门前,林斓几乎是滚下了马背,惊得门口识得她的几个管事魂飞魄散,又是命人抬轿子,又是派人飞奔进去传话。
林相今日晨起上朝之后才发觉自己头脑昏沉四肢绵软,更兼发了高热,便得了显德帝恩旨回家休养,此时刚用过药,正贴着膏药歪在炕上昏昏欲睡。
他刚起了点睡意,就朦朦胧胧中听外头高声惊呼说姑娘不好了,就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屏气凝神细听之下,外头果然有小丫头惊惶失措的说话声,林相便再忍不住,不顾闻声入内服侍的侍从拦阻,执意披上衣裳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阿斓如何了?”
林相一回府就发觉林斓不在府内,撑着病体问了罗夫人,才晓得林斓今日一早就同佑宁公主出了门。
再如何头昏脑胀,以林相的心智也立时就明白了佑宁公主不过是个幌子,林斓出门见得必定有一个贺芝。
林相当时就垮了脸,不过是碍于罗夫人的神色不敢有二话,只能默默卧床诊脉休养。此时他听得林斓似乎出了事,也顾不得头上一阵钝痛,一面心中大骂贺芝黄毛小儿办事不牢,一面急得脑门上汗都落了下来。
罗夫人刚听人回报说林斓飞马回府还险些摔落马下,正要亲自到前头去看,一回头林相又散着头发披着衣裳踉踉跄跄走了过来,不由担忧更甚,退后一步让人扶住了林相。
“你这是做什么?太医才说你这病见不得风,必要卧床静养几日,你怎么又出来了?阿斓回来了,只是下马时候没站稳,我这就去接了她进来。你不要急,且回去躺着,我把人接进来就带来给你瞧如何?”
近三十年恩爱夫妻,罗夫人比谁都要心疼林相,见他面上似有松动之意,忙又添了一句:“且阿斓要是受了委屈,还要你这个阿爹为她撑腰,你若是当真糟蹋了身体病得重了,咱们的阿斓不是还要白等许多日子?你且安生等着。”
林相这会儿心思都在林斓身上,恨不能立时飞到府门口去瞧一瞧,可他也知道罗夫人说得在理,不忍再累妻子担忧,只能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这一屋子人等着我使唤呢。我如今脚下虚得很,跟着你反而误事,倒委屈了阿斓。”
林相听了劝,罗夫人了却一桩心事,胡乱点了点头便有嬷嬷们扶着上了软轿迎了出去,多少年来头一回叫密密的汗珠污了面上脂粉,紧着一颗心堪堪在二门上接上了气息还不甚平稳的林斓。
终于见着了母亲,林斓胸口一直悬着的那口气才将将松了一半,急忙俯身抓住了罗夫人的手,低声道:“阿娘,潘驸马叫人冷箭伤了留在了般若寺,恐有性命之忧,快让阿爹进宫告知陛下,如意与我分路回来的。”
短短数十个字,愣是惊出了罗夫人一身冷汗,她略一思量,便知此事可大可小,急忙让仆妇们疾步抬着回了主院,让林斓将事情原原本本给林相说了一遍。
林相一听,面色也不禁沉了下来,抬手就将左右额上贴的两幅膏药揭了下来:“陆管家呢?让他拿着我的帖子亲自去宫门处问问六殿下可曾回来了,得了消息立刻快马回来禀告。”
说完,林相便起身整理衣衫,吩咐人去取新官服来,又抖着手为自己束发,罗夫人急忙上前帮忙,林斓也挣扎着想要起身。
林相只瞧了她一眼,便冷哼了一声:“坐着。你这一路回来伤了腿,且要养个几日,只管在家陪着我这老人家便是,混闹什么?这事你过去也不顶用,有我呢,端王府的府卫也在,自有人去回话。且那混账小子命大得很,说不得这会儿已经在宫里说话了。”
林斓一心惦念贺芝,这会儿叫林相说破了心事反而更为坦然:“阿爹您和如意都是我的至亲,他身边之人皆不可信,我又如何能坐在家中?不亲去宫门前看一眼,万万不能安心。”
林相这次风寒来势汹汹,束发时手都有点抖,听到林斓这样固执直接便气笑了。林相勉强抬起手指了指林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罗夫人知道女儿情切,却也心疼丈夫病中操劳,急忙亲自走到他们父女二人中间,一手拉了一个:“你们两个气性怎地都这般大,一个伤着一个病着,是要磨死我不成?都莫要置气,我让人备车,安安妥妥送你们一道去宫里便是。”
把林相与林斓父女两个都按在了椅子上,罗夫人亲自又出去催了一回,吩咐陆管家务必快去快回。
陆管家跟在林相身边打理家业三十余年,深知此事重大,颠得面色发白依旧不停打马疾奔,一口气奔到宫门前,还差点勒不住马叫宫卫打翻在地,好在他常服侍林相入朝,许多宫卫都识得他,才免去一场灾祸。
勉强喘匀了气,陆管家便按着林相吩咐得问了一回,这不是什么机密之事,林相又是贺芝岳丈,便有相熟的宫卫搭了话,道是端王殿下方才已经由佑宁公主府上的府卫拥着进去了,还有人给陆管家指了指府卫们解下的兵刃。
陆管家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他唯恐林相带病白白奔波一场,态度恭敬地奉上茶水银子后深深一躬身,便又爬上马飞奔回府,堪堪抢在马车出府前进了门。
听说贺芝已经平安入宫,林斓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便散了。她太久不曾骑马奔波,又事发突然不曾换上骑装带上护具,一路回来腿上早就磨破了一大块皮,不过是硬撑而已。这会儿她心一安定,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脚一软就歪在了罗夫人怀里。
罗夫人下意识把女儿揽在怀里,便发觉她目光都有些涣散,顿时心疼不已,忙招呼人扶了林相下车换轿,也不许林斓回去倚岚院,直接把丈夫女儿一起带回了主院,说话时语气颇为强硬。
“既然如意平安,想来陛下即刻便会点了近卫护送太医圣手出城诊治潘驸马,你们爷俩一不通医术二无力挪动,且都安分守着我,哪儿也不许去。阿斓这些日子先同我住,免得我还要两头跑,白白折腾。”
她发了话,林相与林斓只有应声的份儿,且他们两个这会儿确实有些支应不住,分别由府医把过脉开了药喝下后更是昏昏沉沉,慢慢都睡了过去。
罗夫人一直守在丈夫女儿身边,见他二人都睡得十分香甜才微微舒了口气,终于分出神来让人去给林文三兄弟传话,又让林文注意着消息,看卧凤山一事可有下文。
林文今日在御前当值,回来得便有些晚,也将最近的消息带了回来,说是潘又安伤重不宜挪动,显德帝已派了数位太医前往诊治,宫中近卫更是把卧凤山围成了个铁桶,公主府今日随行的府卫都已被拿下,般若寺的僧侣与今日的香客也都受了盘查,只一时还不曾有什么结果。
这都是应有之意,没有立时寻到贼人也不稀奇,罗夫人微微点头,林文叹了口气说了唯一一桩反常之事:“佑宁公主殿下,她已由一对近卫护卫着先行回京了,如今正在宫中。”
一向与潘又安恩爱有加,视夫婿为谪仙的佑宁公主,撇下尚且命悬一线的驸马独自回京,罗夫人听完果然神情微怔。
第74章 一心一意 你与江山孰重
佑宁公主有多看重潘又安这个驸马, 京中可谓人尽皆知,显德帝身为君父更是深有体会,是以当张明明禀告说佑宁公主入宫觐见时, 显德帝都觉得自己劳累太过听错了话。
不等张明明再高声通传一遍, 已换了一身戎装的佑宁公主已经大步踏入殿中,腰间还悬着一柄显德帝特许她面圣时佩得短匕。
显德帝揉了揉眼睛,才确信自己不曾看错,急忙站起身来:“珠珠你怎么跑回来了?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知女莫若父。诸多儿女中,若说显德帝心中最偏爱哪一个,便是元配莫青青留下的这个长女。
当年显德帝不过一乡下耕种为生的穷小子,家里饥一顿饱一顿, 三间茅草房,还要赡养一个老娘,而莫青青则是私塾先生的女儿, 识文断字、知书达理, 且勤快能干, 在他们乡间已是一等一的佳妇。
显德帝只灯节时见了莫青青一面便种下了情根, 不顾众人嗤笑立志要娶莫青青为妻, 还跪在莫先生门前苦苦相求,使尽法子磨了小半年才求得莫先生临终前将爱女下嫁, 聘礼花费的二两银子还是显德帝到处求人四处筹借的。
还没成亲就欠了债, 为了让老娘妻子都过上好日子, 显德帝毅然进城找起了营生,走镖护院, 只要不是昧良心的钱都赚,一个人能做三四份活计,却只吃一餐饭, 一日里至多就睡两三个时辰,硬生生把个铁打的汉子熬得瘦脱了相。
那时候的苦,显德帝回想起来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可当时有莫青青在家等候,他只觉再多的苦头都没所谓。
后来还上了欠的债,莫青青也怀了胎,显德帝还曾兴冲冲琢磨着多买几亩地,翻新了家里的旧房,他下地耕种,妻子在家养些鸡鸭,一起过好日子。
可惜后头连年的大旱,朝廷不肯开仓放粮,到处都有乱军,显德帝苦苦攒得那点家底都成了泡影,再后来,显德帝也再忍不下酷吏盘剥,带着兄弟们举旗反了。
然后莫青青还没来得及过上几天好日子,多年的旧疾遇上幼子夭亡的刺激,病重不治,夫妻多年,只留下了佑宁公主贺珠珠这一点骨血。
显德帝续娶陈氏女是陈氏出兵襄助的条件之一,夫妻二人也能互敬互谅,尚算和睦,可显德帝心中十分清楚,这次成婚乃是结两姓之好,是为了天下第一等伟业,与儿女情爱无关,他知,陈氏也知。陈氏非他所爱之人,他又岂是陈氏中意之人。
而他最喜爱的虞美人,那份在意之情,他既也不是在乡间辛苦劳作的贺狗儿,也终究不会再与莫青青相同。
若是佑宁公主是男儿身,显德帝根本不会考虑传位给贺朱等人,他的皇位必定会传给莫青青所出之子。
佑宁公主是女儿,显德帝便力排众议允她披挂上阵,登基后给她最尊贵的封号,最富饶最大的食邑,为她挑选她中意的驸马,任由御史百般弹劾也不为所动。
当初佑宁公主选中了前朝公主之孙潘又安,莫说御史,连陈大老爷等重臣都私下觐见,道是此事不妥。
显德帝只问了佑宁公主一句,可是非潘又安不可,佑宁公主当时正啃着番邦来的胡瓜,眉头都没挑一下,脆声应了句非他不可,显德帝便点头下了旨,险些把陈大老爷气得昏厥过去。
这么多年来,显德帝也知道佑宁公主对他这个父亲有心结,嫁人后更是渐渐只与驸马潘又安亲近,同家中疏远起来。
他至今还记得,贺芝小时候生得玉雪可爱,虞美人又和气,佑宁公主当时好奇,三不五时跑去看新生的弟弟,结果却渐渐不去了。他初时只当是贺芝长大了点哭闹得厉害,后来才渐渐明白女儿是不喜他对虞美人的另眼相待。
多年之后,佑宁公主终于想开了些,来寻显德帝喝酒,酒后方吐露了半句真言,道是驸马待她面上虽冷,却是个一心一意之人。
显德帝记得这句一心一意,也为此,即使潘又安偶有过失,,显德帝也都一笑而过,只盼佑宁公主能舒心度日。
今日听说潘又安出事,显德帝便觉得佑宁公主一定会留在般若寺陪伴驸马,正打算让人从赏心殿中挑些忠心伶俐的宫人过去伺候,不想她却自己回来了。
佑宁公主面上难掩疲色,抬头看见显德帝一脸讶异,不知为何名便莫名红了眼圈,一句“阿爹”就那么梗在了喉间。
显德帝心头一突,急忙起身走到佑宁公主身边,虚虚搂着她拍了拍肩膀,手足无措的安慰道:“这是怎的了?可是有人欺了阿爹的珠珠儿?告诉阿爹是哪个王八羔子,阿爹狠狠为你出气!”
佑宁公主自幼便不似其母温婉,完完全全随了显德帝的脾气,又臭又硬,受了委屈就会像头小狼崽子一样狠狠打回去,只要还能爬起来就不会认输。
这样强硬的人忽而露出脆弱一面,显德帝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恨不能把私库打开任女儿挑选,只求她还能如往常一般吊着眼角看人。
佑宁公主泪在眼中打了个转,听到显德帝的话却轻轻笑了一声,抿着唇收了泪,轻声道:“阿爹是有大智的人,哪里还用女儿说呢。”
这世上能让佑宁公主为之动情落泪的,也不过两人而已。一人在这重重宫墙之中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而另一个,还躺在般若寺中昏迷不醒。
“安郎与我,前些日子刚刚交了心,”佑宁公主八岁之后第一次抬手轻轻攥住了显德帝的衣角:“这么多年,阿爹你也知道,一直都是我热脸贴着安郎,他说他心悦我,我都有些不敢信。”
“前些日子我是真的欢喜,还想着求您放我出去做个女将军,我就带着安郎到任上,他离了京,离了这些人,看看山水,也能开心些,说不得过几年我们还能给您添个外孙,顶好能像他。”
想起自己前几日的企盼,佑宁公主垂下了眼,面色渐冷:“可是安郎他还是骗了我,骗了我也就算了,他明知自己是我的命,还是放任贼人近身,一点儿都不顾念我会如何伤心。”
显德帝之前听贺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也与贺芝一样,觉得今日行凶之人十之八九是潘又安故旧,说不得潘又安还是自愿受了一箭,不然又不是一举毙命,为何丝毫不见呼救挣扎?
他是文弱书生,不是天聋地哑,四肢不全。
显德帝不说,是怕女儿伤心,贺芝亦如此,他们宁可暗中查探此事,却不想佑宁公主已经看了出来。
“我起初叫他的伤吓了一跳,满眼都是血,刺得我几乎要昏死过去,后来守在般若寺的厢房里,我便想通了,”佑宁公主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他受袭是真,愿意为人所伤也是真,说不得醒来还要怪我多事。”
“阿爹,我方才突然不敢守着他,我生怕他一醒我就忍不住问他,这究竟是何意,他可是要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数年夫妻恩情,佑宁公主深深惧怕这一切在潘又安眼中都一文不名,这才逃回了宫中。虽然她心中依旧不愿意亲近显德帝,可她最亲的阿娘已经安眠地宫之中,她已没有可以扑到怀中痛哭流涕的人,只有这么一个还能听她几句心事的阿爹。
显德帝觉出了佑宁公主心中的挣扎,叹息之后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握着她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珠珠,你是我之长女,在我心中无人可及,你任何一个兄弟都不行,除了江山社稷,没有任何人或事重得过你。”
“我知你心悦潘又安,这便够了,胆敢谋害公主驸马,此等歹人岂能放纵,祸首自然要枭首以儆效尤,其三族是杀是流放,且要看是否知情不报,”显德帝冷笑一声,浑身煞气毕现:“至于潘又安,日后你若是想留着,他还是你的驸马,你只管安心过日子,你若是容不下,朕富有天下,女儿还愁少了驸马吗?”
佑宁公主下意识点了下头,反应过来后却僵了脖子,不上不下犹豫了片刻,方羞愧地低下了头:“女儿不孝,白费了阿爹的教导。”
显德帝一听,就明白佑宁公主这是舍不得潘又安,依旧情根深种,不由暗叹了一声冤孽,顺着她的心意改了口风:“罢了,你既如此喜爱他,我便好生教导他几句,他的性命是你的,岂能由着乱臣贼子戕害,他那些所谓的故旧,把还与前朝之人有染的清一清也就是了。”
之前显德帝总说强扭的瓜不甜,夫妻两个的事儿长辈莫要乱伸手,可这一回他是打定了主意。其他儿女不说,佑宁公主这个驸马是要好好管教一番,让他莫要打错了算盘,弄不清楚谁才是他的恩人。如若哄不好他的女儿,前朝公主之孙也就只能去祖辈跟前尽一点孝心了。
佑宁公主觉得这个主意尚可,便笑着点了点头,又提了一事:“阿爹,您再拨给我几个近卫吧,以后让他们跟着安郎,免得再出什么意外,我是受不得的。”
终于见女儿露出了丝笑模样,莫说只是要几个近卫,就是现在就吵着要个女将军当当,显德帝只怕也能应下来。
“什么大事,也值得你特意来说,放心吧,阿爹给你挑十个顶好的,包管潘又安那……那小子再翻不出你的手心,省得你担惊受怕。”
一想到自己当初知道幼子及发妻接连辞世时的心悸,显德帝不由对这个女儿更为怜爱。他带兵在外,妻子的白事都是几个老将陪着佑宁公主办的,谁知时隔多年又险些让这个女儿再次亲眼目睹家人离世,思及此处,显德帝心中也生出了一股钝痛。
心中的苦闷有人倾听,还从宫中又得了可靠人手,佑宁公主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渐渐安定,先前的种种伤心不甘愤懑都慢慢淡了下来。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潘又安性子清傲,既肯亲口承认心悦于她,那就必定不是虚言。只要潘又安心中有她,没有妄图颠覆江山社稷,那其他的不管有什么恩情缘由,一切都好说。
这次生事之人多半是与潘氏极有渊源,才能哄得潘又安将死生置之度外,佑宁公主只恨自己不曾在出事之前诛杀那些阴魂不散的贼寇,已是打定主意此番定要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