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毅见她摇头,以为她是不想说,心里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撑着笑脸道:“那等小姐想说的时候再说,现在既然睡不着的话,不如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房中太闷了,没准去园子里小姐就睡着了呢。”
以往在归元山上,夏日里房中憋闷睡不踏实的时候,苏锦瑶就会在道观的大榕树下搭个小榻,直接在院子里睡。
如今天气热了,茗芳苑的花园又格外精致,景色宜人,完全可以寻个景致好的阴凉之处小憩片刻。
苏锦瑶此时却无心去花园,轻声说道:“不是不愿告诉你,是没什么不开心的。”
楚毅见她在回答自己,虽然不知真假,但心里还是舒服很多,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亲。
“那小姐要如何才能高兴?只要能让小姐开心,阿吉什么都愿意做。”
苏锦瑶与他唇瓣相贴,感受着男人的亲吻,片刻后却不知为何推开了他,隔开些许,指腹抵在他左侧胸口。
她不知隔着衣裳在看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
楚毅忍了片刻,后来实在有些受不了,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哑声道:“小姐别这样,痒。”
苏锦瑶掌心传来男人的心跳,沉稳有力,隔着薄薄的布料像是能被她轻易掌控。
但她心里清楚,这世间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
她曾经自以为自己精于算计,擅于揣度人心,但后来才发现,人心隔肚皮,永远不可能真正琢磨透。
就像她的父亲,一边对母亲诉说着浓浓爱意,一边却与别的女子珠胎暗结。一边和自己的好友兄弟情深,一边却与他的妻子暗通款曲。
这世上真的有永远不变的情意吗?现在口口声声说着喜爱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将来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的事?
苏锦瑶抬眸,看向楚毅的眼睛,乌黑眼眸中装的全是她,好似再也盛不下别的。
她轻抚他的面颊,忽而开口道:“来日你若改变了心意,爱慕别的女子,只需直接告诉我便是,我会放你离开。”
她不喜欢患得患失,不喜欢担心来日,那么不求长久,也就不必担心将来可能出现的一切变数。
将变数归为计划的一部分,提前预见,届时或许也就不会那么失望。
楚毅唇边的笑意僵在脸上,握在她腕间的手指骤然收紧。
“小姐为何这么说?可是有谁在你耳边嚼了舌根,说我的坏话?”
“天地可鉴,我绝没有做过半分对不起小姐的事!”
他说着一手指天,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苏锦瑶将那只手拉了回来,与自己十指交握。
“没有人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人心易变,与其用诸多要求束缚着你,不如我们都各得自在,给彼此留一条后路。”
这样即便来日真有变数,也不必闹得那么难看。
“我不要什么后路,我只要小姐。”楚毅说道:“小姐就是我的自在。”
“当初小姐回京时,明明说不许我背弃你,不然就要亲自收了我。如今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苏锦瑶轻笑:“给你自由还不好?”
“不好,”楚毅看着她,将她的手再次按回胸前,“阿吉心里只有小姐,此生此世都不会变。小姐非要阿吉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才肯信吗?”
苏锦瑶掌心又传来男人的心跳,比刚才更急切两分,似乎急于表达什么。
她的视线顺着那跳动看了过去,指尖隔着衣裳轻轻抚摸。
如果可以,真想剖出来看一看。
她心想。
苏锦瑶掌心在他胸口贴了片刻,笑道:“我错了,我不该信不过阿吉。”
温声细语,堪称哄劝。说完将他拉到自己身旁,道:“累了,陪我歇会儿。”
她用一句话结束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房中安静下来,楚毅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轻吻她的发顶,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眠。
怀中人似是真的累了,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绵长。
楚毅从窗户漏进的日光中看着她,将她一缕发丝绕在指间,紧紧地握着。
方才那句温柔的道歉并没能让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他知道那不过是哄他的,她并非真的相信他,只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罢了。
说起来她待他其实已经极好,比其他任何人都好。
她愿意留下他,也愿意花心思哄他,对他几乎予取予求,但是……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喜爱他。
楚毅想起当初在归元山上,苏锦瑶说再也回不去了。那时他信誓旦旦的说回不去也没关系,不用回去。
但人心贪婪,能留在她身边他就想与她更亲近,能亲近一二就想要得到她的心。得到了一二分,便又奢望像从前那般,得到全部。
可她早已无力再付出全部。
楚毅在这一刻忽然明白,苏锦瑶不是信不过他,她只是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喜爱任何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家。
………………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当空劈下的闪电照亮了大半个京城。
苏锦瑶侧卧在被子里,在床边微微塌陷些许的时候睁开了眼。
“去哪了?”
她看着刚回来的男人,轻声问道。
晚上睡前守在她身边的明明是楚毅,但不知何时换成了秋兰,直到这会儿消失的男人才再次回来,身上还带着些水汽。
楚毅坐在床边,道:“出去走了走。”
大半夜的,雷雨交加,能走哪儿去?
但他不愿说,苏锦瑶也就没再问,只是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头发,确定他已经将头发烘干,这才又合上了眼。
楚毅在黑暗中看着她,又一道雷光劈下时问道:“小姐怕打雷吗?”
苏锦瑶枕着自己的手臂:“不怕。”
说完见他半晌不语,才低声笑道:“你呢?”
楚毅跟她相处久了,已清楚她何时是在故意给自己台阶,立刻便顺着爬了上去:“我有点怕。”
说着低头,将她半拥在怀里,低声央求:“我能不能跟小姐一起睡?”
苏锦瑶没说话,他便吻了吻她的耳垂,蹬了鞋子爬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窗外电闪雷鸣,房中男人将心爱的女子拥在怀中,闭上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第76章 恶名 无主角,不喜可跳
苏常安在床上躺了四五日, 被迫接受了自己半瘫的事实。
这日他在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下床走了几步,没一会就出了一身汗,不得不重新躺下休息。
晌午时候魏氏端着煎好的药来了, 坐到床边准备喂给他的时候被他一把打翻。
“我不喝你端的药, 谁知你又给我下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的舌头也废了半边,这几日虽稍有好转, 说话却还是含混不清,不如以前清楚。
自从那日醒来, 神志稍微清明之后, 他就将煎药等事交给了自己的心腹, 不让魏氏插手了。
今日这碗药其实也不是魏氏煎的, 不过是下人煎好了,进门时正被她碰上, 被她顺手接了过来而已。
见苏常安把药打翻,她也不恼,只擦了擦洒到手上的药汤, 让人再去煎一碗。
苏常安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缓了片刻才道:“盛炘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见他过来?”
他病了之后, 苏锦纹苏锦颐姐妹俩都来看过她, 连三女婿也来过, 唯独苏盛炘一直没有露面。
魏氏坐在床边, 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帕子, 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我如今在众人口中已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这几日, 京城到处都在传言, 说苏常安被她气的患了半边风。
不仅如此,传言中还说她气焰嚣张,不仅不反思己过, 还在苏常安醒了之后立刻把带着太医给他治病,并亲自在病榻前守了一宿的苏锦瑶赶了出去。
无论是她做过的还是没做过的,传言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像真的一般。
“既然担了这个名头,那不如我就把这恶名坐实了。”
魏氏说道。
苏常安眸光一凛,下意识抓紧了身侧的被褥:“你想做什么?”
他虽瘫在了床上,行动不便,但这苏家毕竟还姓苏,他才是苏家的家主。府里上上下下还有他不少心腹,魏氏若真对他下杀手,自己必然也逃脱不了。
魏氏见他一脸防备,笑了笑,道:“放心吧,你我夫妻一场,我虽不想让你再有孩子,但也没想过真要害你。”
“我只是觉得,咱们一家原本过得好好的,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因为那苏锦瑶。”
“既然她这么想改姓秦,那不如就如了她的愿,把她过继给秦家,也省的她再生事。”
苏常安虽恼恨苏锦瑶不讲情面,让苏家一再陷入到麻烦之中,但他也清楚,现在的苏家没了苏锦瑶,更不可能在恢复往日盛景,只会越来越落魄。
而且好端端的忽然把一个正受宫中恩宠,马上就要嫁给当朝二品官员为妻的女儿过继出去,只会引人猜疑,对苏家半点好处都没有。
他自然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怒道:“你做梦!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
魏氏看着自己帕子上的绣纹,轻笑:“我的确不能当家作主,但我是盛炘他娘。他的主,我还是能做的。”
她说着抬头,看向苏常安:“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这几日都没见到盛炘吗?因为……我把他藏起来了。”
苏常安一惊,挣扎着撑身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
魏氏重复:“我把他藏起来了。你若想见他,就把苏锦瑶过继给秦家,从此和她断绝关系。等苏锦瑶改了姓,和咱们苏家没关系了,你自然就能见到盛炘了。”
苏常安怎么也没想到她为了达成目的,竟然会利用苏盛炘来威胁他,一时气的直喘。
“你……你把他藏哪去了?”
魏氏不语,一副只要他不答应,就绝不会告诉他的样子。
苏常安抬手指着她,声音发颤:“你怎就……怎就如此短视?”
“盛炘不喜读书,眼见着是没什么大出息了,若没有昭昭这个大姐提携他,你以为他以后能好?”
“别说他了,便是他今后的儿子,咱们的孙子,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撑起门庭,让苏家能稳住如今的地位!”
“你只想着现在摆脱昭昭,可想过今后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