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身旁的顾淮低声道:“咱们也该走了。”
顾淮低头应道:“好。”
二人去辞了行,周夫人也没多留他们,只道了一句去湖州的路上务必要注意安全。他们快要走到周家大门时,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跑来,“谢娘子留步。”
小丫头捧着一个荷包,“谢娘子,这是我家夫人给您准备的,让您路上若是腹痛时就吃上一块。”
顾淮疑惑看向昭昭,“你不舒服吗?”他怎么没瞧出来?
昭昭想起来自己先前找周夫人要糖时的借口,可不就是说她自己腹痛?
只是,这话却不好同顾淮说起,她忙将荷包接过,感谢道:“我已经好了,替我谢谢你们家夫人。”
小丫头行了礼,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去。
昭昭将荷包打开,里头是切的工整的几方红糖来。周夫人明明那么忙,却还记着她这样一件小事呢,她将荷包仔细地收进袖中,方朝顾淮说道:“我没什么大碍,我今日想看的已经都看到了,咱们回去吧。”
二人走在晌午过后的大街上,街道两旁房檐下,有不少流民正晒着太阳打盹。
他们背光而行,顾淮神色晦明,忽而开口问道:“你觉得受过周家恩惠的百姓,会一直记着周家的恩情吗?“
他神色迷茫,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昭昭。
昭昭抬头看着他侧脸,反问道:“那你认为呢?”
顾淮这一路上,昭昭能感受到,他所有的情绪变化并不大。他对所有事情淡然处之。
顾淮能随着她走这一趟湖州之行,也只是因为她所托,并非其它原因。
他其实,并不在意并州如何,湖州如何。
他甚至,好像都不在意他自己如何。
昭昭暗自叹了口气。
而后她自问自答道:“受过恩惠的百姓,会不会记住周家的恩情,我想周家并不在意。”
顾淮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她,打算问那困扰了他许多日子的问题。
昭昭见他神色慎重,也不免认真起来,问道:“怎么了?”
“你让我来并州……”到底是让他看什么呢?
顾淮才刚开口,飞廉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朝着二人匆忙行过一礼,后道:“郡主,主子,城门处出事了,咱们快走。”
贺岚同玉琳也赶到,护送着他们二人朝城门去。
二人的谈话就此打断。
昭昭边走边问,“出了何事?”
贺岚极快答道:“今日本有一批流民会被安排入城,原本是在城门口排队过所,不知为何,突然就发生了冲突,有流民因此丧命,如今城门处乱成了一锅粥。守城将领吩咐,一刻钟后关闭城门,四殿下已经在城外等候咱们。”
他们得赶在城门被关之前出去,不然就会被关在城中,耽误明日赶路就不好了。
他们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城外还有无数流民想要入城,只听得耳边哭闹声响彻天际,哭喊声中充满了绝望还有求生的意志。
谁不是想要为了能活下去,才想着要冲进城中呢?
可是并州州府早就得了命令,会每日准许定数的流民入城,流民情绪怎么突然波动的这般大?
昭昭不解,一路听着哭嚎声向前。
守城将士应该是得了赵成义的吩咐,护送着他们一路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赵成义正在马车中等他们,见他们上来便道:“流民中混入了匪徒的探子闹事,此地不便久待,先走再说。”
昭昭看着在城门口挤成了一团的流民,他们几人留在此刻也帮不上忙,她心情沉重,却也之道了一声,“嗯。”
来时还尚且轻松的心情,回去的路上便显得有些沉重。
这是到了并州后,头一回直面并州因山匪而遭灾,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发生失控的场景。
几人面色都不算太好。
回军营的路上,还遇见了匆忙赶入城门方向的将士沿路设关卡。
等他们回到营地,玉将军已经知晓城门之事,他不急不躁的情绪感染了众人,众人也随之冷静下来。
城门处隔三岔五,都会有人在流民之中挑拨闹事,已经不止一起。
匪徒已经被逼进横山中多日,而那位匪徒之首,心计手段皆不在话下,三五不时,就会让手下混入流民之中闹事。
今日又是一起。
玉将军思索再三,方道:“你们明日出发前往湖州,切忌莫透露身份。”
昭昭点了点头,如今他们能不添麻烦,便不添麻烦吧。
众人都无异议。
赵成义冷不丁的开口,“既然如此,那路引还可以继续在湖州接着用。”
说过了一回事,众人散去。
昭昭这才有闲心拦住了顾淮的去路,“那会儿在城中,你想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顾淮笑了笑,许是匆忙赶路,他面色有些苍白,“没什么,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第37章 继续假扮 冀州来的恩爱小夫妻(修语病……
天色刚亮时, 辎重队伍从并州驻军处启程前往湖州。
只是李大人带领禁军在并州调兵护送下押运物资,先行。
另一行人乔装打扮,依旧扮那冀州来的谢氏一家人随后前往湖州。
他们如今换乘了两辆牛车, 一路上行的并不快,隐于前往湖州的人群中,并不算显眼。
想起一开始赵成义急着赶往湖州,还同她争执了一回。
而今, 他们赶去湖州的速度比乘马车慢了不止慢了一半,他竟然能如此沉住气。
昭昭不禁好奇,顾淮到底使了什么法子, 能让赵成义这般听话。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扮作了谢氏一家人,赵成义整日里除了冷眼并嘲讽一二,便再无其它举动。
兴而昭昭早就同顾淮将话说开,他们二人不觉着尴尬以后,昭昭瞧着赵成义行为,只觉着赵成义非常幼稚。
只有顾淮,夹在他们二人中间,时常得调节一番。
又一日晌午时分, 一行人在河滩处休整, 昭昭溜达着走到赵成义身旁,无视了赵成义的冷眼,坐在他对面的木枝上, “表哥,我们能谈谈吗?”
这一路上还要相处数日,昭昭想要不还是她给个台阶让赵成义下来台,二人能和睦相处,也免得顾淮夹在中间为难。
“表妹竟还有话要同我说?”赵成义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冷笑道。
昭昭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表哥,你和我之间又何必如此呢?”
“我们好歹表兄妹一场。”
赵成义捡了块石头,用力抛入河心,“明知故问。”
“你一开始既不想嫁入赵家,为何不直接说出来,看着别人围着你团团转,你心里很得意吧?”赵成义从没受过那样的屈辱,向来只有别人捧着他,没有他追在人身后伏低做小,被一个丫头片子将脸面踩在脚底下。
昭昭只觉得啼笑皆非,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成义被激怒,“你笑什么!”
昭昭敛住笑意,正了神色,“我笑表哥这话可说错了。”
昭昭慢慢说着,赵成义的脸色沉静下来,似是酝酿着怒气。
昭昭也不在意,继续道:“从一开始,我就从来没说过我会嫁入赵家,不是吗?”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拿我的婚事作为筹码,我自以为表现的很明显,可是你们并不在意罢了。”
“毕竟在旁人眼中,我的婚事想来我自己是做不得主的。”
赵成义神色微变。
昭昭说的话,并不无道理。
打从一开始,他有意无意开始讨好昭昭,还有他那三哥也是如此。
安排的那些宴席,送的那些自以为‘投其所好’的礼物,邀请她出门游玩散心……
但昭昭确实从来都没表示过更偏好谁。
甚至后来,昭昭送去老五那儿的东西,都同旁人不分薄厚。
昭昭歪头看他,笑眯眯道:“说起来,表哥也并不是真心想娶我,为何就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而同我置气呢?”
赵成义到底为何想要娶她,大约是个人都明白是因为她是阿罗怙的女儿,是凉州与长安能够有所牵连的关键。
“你对我没有真心,我自不会真心待你。”
昭昭觉着好笑的地方,就在这里。
明明赵成义也不是真心想要娶她,为何到了如今,赵成义还以为是她故意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让他脸面扫地。
“你!”赵成义眉毛一竖,就要憋不住怒火了,余光一扫,不远处正看向他们二人的顾淮,愣是将怒气给压下。
“表妹如今是父皇跟前的红人,都能以女子身份入朝旁听,好不威风,当然不会将我放在眼里。”赵成义还是嘴硬的撂下狠话,可这话说的太过软绵,根本没办法让昭昭心绪有所起伏。
昭昭抿了抿唇,“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我只是一个女子,我唯一能够为凉州做的,就是以婚事作为筹码。”
“我还知道,你们根本觉着我不会反抗。我只有同谁成了亲,让我父亲和阿罗部同谁紧紧的结成了盟友,让凉州和长安再次维持紧密关系。”
“就是我全部的作用了。”
“你们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只是没有顺着你们设想行事,便成了我玩弄人心。”
昭昭嗤笑道:“表哥,你说可笑不可笑。”
今日天气十分不错,太阳已经升到了正空中,阳光有些刺眼,昭昭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这样的举动显得她有几分漫不经心。
她再次开了口,语气有些轻飘。
“可是表哥,我是个女子不假,可我也同样是个人呀。”
“在这世上活下去的每一个人,难道就不能有个人的意愿了吗?”
“我当然会为凉州献出我的一切,可人生短暂,百年不过须臾,我当然也要为了我自己活一回才是。”
这话说的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