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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阳春_分节阅读_第65节
小说作者:白糖三两   内容大小:328 KB  下载:羡阳春txt下载   上传时间:1970-01-01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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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湙的脸颊和衣袍上都溅了血,一双眼冷冷地俯视着在地面爬行挣扎的几人,他们多是秋华庭之变的主谋,闻人湙给每个人都留了口气,不肯让他们在这般轻易的死。

  被他一根根砍下手指的皇上疼得抽搐不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闻人湙便蹲下身,脸上挂着清浅笑意,说道:“我知道不少折磨人的法子,从前还未一一试过,既然你自命不凡是人上人,便来试一试,能否比普通人多撑几人。”

  “怀璟……咳!我好歹……好歹是你叔父!你大逆不道,势必要遭天谴!”

  “有什么干系,叔父不是也活到了现在吗?幼时叔父的关照,怀璟莫不敢忘,日后定会好好报答。”

  闻人湙手下用力,刀又被推进去了一寸,哀嚎声又响彻了起来,台阶下的臣子们面面相觑,愁着脸不知道怎么解决。闻人湙日后是要接受天下的人,如今报仇心切虽然他们也能理解,但留着皇帝不杀反而下手折磨,是不是有些太不体面,日后登上皇位怕是要落人口舌。

  正当他们忧心的时候,突然有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哀嚎不停的皇上一刀给砍了,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体颤动两下后也跟着倒了下去。方才还愁眉苦脸低声交谈的人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骇到安静。

  容恪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可他还是看不下去闻人湙如此待他父皇,怒极之下忍无可忍冲上来给了父皇一个痛快。

  这下子不仅是朝臣们,连容霁都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闻人湙脸上悠然地笑着,半点也不在乎他杀了自己准备折磨的玩意儿。“三皇子可真是你父皇的孝子……”

  他刻意在“孝子”处加重了语气,更显得此举荒诞离奇。

  连容霁都冷笑了,忍着疼痛说道:“当真是我小看你了,为了讨好逆贼,连亲生父亲都能杀害。”

  容恪冷静下来便十分后悔,虽然他想帮父皇解脱,落在外人眼中必定是他做出人神共愤的弑父之举,日后是如何也说不清了。

  皇帝已死,大周也该交代了。闻人湙将容霁送去了大牢,让人吊着他的命,每日割下一块肉当着他的面喂狗,看看他是先死还是先疯。本来他认为皇帝死得太过轻易,想将他丢去宫门前找几只野狗让他被当众分食,容恪大怒要再谋反一次,他这才在容莺的规劝下作罢。

  当日回去,他换下了一身血衣,侍女重新端来的衣袍是玄色赤纹,绣着松鹤远山。

  容莺惊讶地问:“你怎么不穿白衣了?”

  他穿戴整齐,玄色衣裳削减了温雅,反为他增加了凌厉之感。“大仇得报,自然不用再穿白衣。”

  民间传他是性情高洁才喜欢风雅朴素的白衣,实则是他终日穿着白服为枉死的人守孝,提醒自己血海深仇一日不报便不可脱下这身孝服。

  说了没两句,闻人湙突然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五指死死地攥着榻边,指节用力到发白。容莺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去拿了一杯茶水。趁她转身,闻人湙迅速抹去掌心的殷红。

  然而就在下一刻,却克制不住五脏六腑都在疼。

  容莺见他撇过头,而后刺目的红从他指缝间渗出,蜿蜒着流经他苍白的手臂。

  “闻人湙……”她无措地去擦拭那些血,却像是怎么都擦不干净,仍有新的血滴落。“你不是不会死吗?你不是没事了吗?”

  闻人湙半只手掌已经被染红了,握住她的手抚在他脸颊,语气轻的像是一声叹息。“我命该如此……别哭。”

第86章 不舍 我实在不能甘心

  闻人湙对容莺说了实情, 包括他残毒未清命不久矣这件事。

  “毒是李皎所下,纵使李皎是白简宁的生身父亲,她也难配出解毒的药。”闻人湙淡然自若地说着这些, 似乎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然而看到容莺眼泪啪嗒往下掉,他还是难忍不舍。“我这一生太短, 很长一段年岁里都过得浑浑噩噩, 活在虚妄苦痛中不得解脱, 我本该是孤身一人, 死也死得毫无留恋, 偏偏你成了我的变数。”

  他竟也有几分怕死了。

  容莺想说话, 却发不出声音,嗓子涩疼得难受。

  她以为宫变结束便是尘埃落定, 谁知天命弄人,让她短短的时间内感受到失而复得, 然后再度失去。

  容莺强压下悲痛,尽量让自己振作, 声线却依旧颤抖着。“还有多久。”

  闻人湙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手掌抚上她脸颊,温声道:“约莫半月。”

  ——

  容霁兵败后没有立刻被杀,而是被关入了皇宫的地牢,如闻人湙所要求的那般日日受折磨、

  曾经的废太子容珏被泼上的脏水都被去掉,替他平反以后京中陆续有百姓祭奠。萧成器受了重伤,留在王馥雪的府中修养。容恪在军营中待过太久,自然明白优柔寡断是最要命的东西,在闻人湙甩手不管以后, 他将所剩不多的皇室中人发配到了偏远荒芜之地,给他们一个空头官职自己安分过完这一生。

  比起容霁容麒那样悲惨的死法,面对容恪这个弑父者的仁慈,他们是半点怨言也没有,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谢了恩立刻收拾财物离开,生怕容恪中途反悔。

  容恪本来还忧心闻人湙会不会想称帝,谁知他竟病得要死了。容恪虽然内心矛盾,却还是让人将大批珍贵的药材往闻人湙那处送去。

  分明已经时日无多,闻人湙却半点没有将死之人的自觉,每日照常跟着容莺去街市上闲逛,看她在一个个商铺中进出,再提着糖糕点心钻进马车。

  只是他到底是虚弱了些,走了一小段后时常要停下歇息。容莺在经商一事上很有天分,王馥雪对她只需要稍加点拨,倘若有何处不懂,闻人湙也会为她指点一二。除此以外,长安大小事乱成一团,闻人湙半点也不理会,任由许三叠与容恪每日来找,也只闭门不见,再吵就让封善出来赶人。

  这处院子是许三叠置办,布置已按照闻人湙的喜好重新换过,从小巷走出去不远就是热闹的街市,清早时便会有摊贩支起锅,卖各式各样的早膳,一条街都是蒸腾的水汽。

  容莺醒得已经够早了,然而闻人湙比她还要早上许多,于是在摸到身侧空荡荡一片后,她立刻翻身起床。屋子里安静到能听到窗外的虫鸣,以至于她心底漫起了一阵恐慌,来不及穿上鞋袜,匆忙披上衣服下榻去找闻人湙的身影。

  她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心中愈发克制不住的害怕,赤着脚跑到院门前准备推门出去,手还未搭上门框,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闻人湙提着东西,略显讶异地望着她。“怎么了?”

  容莺说不出来,她猛地环住闻人湙的腰,整个人陷进他的怀抱。

  他多少能猜到一点,见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便腾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去买了些早膳,不想你竟醒得这样早。”

  “时辰还早,你又为何不肯好生歇息,去买什么早膳?”容莺眼睛都红了,不满地嘀咕了两句,闻人湙笑了笑没答话。

  他走进屋将油纸包和一个食盒放下,慢条斯理地摆好碗筷,闲散地说起街市上谁家索饼做得好,又是谁家栗子糕的口味会和她心意,总之都是些寻常人家的小事,从他口中说出来显得有几分违和,似乎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要操控权术玩弄人心,而如今沾染了这平凡的烟火气,容莺突然间反而有些不适应。

  闻人湙喝完了药,继续说着一些稀疏平常的小事,容莺看着这样的他,心中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出是何处古怪。直到午间许三叠来找闻人湙,在院门口大声说:“有些事现在不说往后可来不及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猛地插入她心口,搅动血肉让她疼痛难忍。

  闻人湙夜里睡得很晚,早晨起得也十分早,眼下分明有疲倦的青黑之色,却又坚持不肯歇息。他不敢睡,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因此才更要抓紧一切瞬间。也是因此他这几日格外多话,只怕有些东西来不及说,日后会留下太多遗憾。

  闻人湙才赶了许三叠两句,回头见容莺默不作声地低头流泪,还以为是自己惹她不高兴了,立马询问道:“怎么哭了?”

  容莺摇摇头,抬起手臂搂住他,埋头在他怀里,将他前襟都打湿了。

  “我舍不得你……”她抽噎地说。

  闻人湙哑然一笑,沉默片刻,只能苦笑着回应:“你这样叫我如何甘心。”

  许三叠闯进来望见了二人,不满地大声说:“白简宁离开洛阳多日,很快就到长安,据说你这次有救了。”

  容莺眼前一亮,正喜悦地要问,被闻人湙一句话打消:“‘有救’这样的话,许三叠说了有数十遍。”

  “闻人湙你这个人不知好歹,我不也是为你着想吗?”许三叠不满。“朝中这么多事务我应付不来,那些老臣无人压制,整日在殿上吵架,三皇子都要受不住了。”

  “习惯就好,不是什么大事。”闻人湙无所谓道。“我活不久,你找我也是无济于事,容恪都弑父了,还怕几个老猢狲不成,左右还要一个赵勉,掀不起什么风浪。”

  “赵勉?”许三叠表情更痛苦了。“他为家族翻了案,如今大仇得报,正忙着和三公主重修旧好,据说三公主近日已经安分了,倒是也想得开,知道活着才最重要。”

  “你来此到底有何事?”

  “宫中请来了一位异族的神医,据说天下奇毒就没有他不会解的。你在此处多有不便,不如回宫中有个照应,也省得我们日日乘马车来烦你。”

  闻人湙开口想拒绝,却被容莺一口应下,她听到神医的那刻眼中便又有了希望。哪管是真是假,她只能抱有一线希望。

  既然是她应下的话,闻人湙断没有再反对的道理。

  乘马车回宫的时候,许三叠说起那些朝臣在宣政殿吵架的事,神情显得十分崩溃。

  “就是西宫有棵树叫雷劈了,他们非要争论个不停,为此吵了两天。再说发放粮草的事,一群不懂打仗的文官让将士们自己种自己吃,三皇子气得都翻白眼儿了,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他正说着的时候,马车已经缓缓驶入了宫墙。容莺又遇到了穿着一身绛色官服的赵勉,他似乎是才议完事出来,却没有急着朝宫门的方向走。见到他们,赵勉停下脚步,说道:“三皇子正在紫宸殿,帝师还是去看看吧,正值多事之秋,书房的折子堆了半人高。”

  “你这是去哪儿?”容莺朝路的另一端看了看,正好望见了不远处约莫五六丈高的观星台,上面似乎还有人影。

  赵勉也看向那座不算太高的观星台,说道:“容曦近日的态度不如往前那般冷硬,总算是想开了些,今早还抱了妱儿,说想出门散散心。那处观星台正是我年幼与她初见的地方,她说想再去看看,我处理好琐事正好去接她回府。”赵勉心情大概是真的不错,说起这些事,眼神也跟着温柔了不少。

  观星台很高,四周的树木在它的衬托下反而显得低矮。站在高处风自然也很大,容莺仰头去看,正巧看到容曦玉白的衣裙被扬起,裙角肆意飞舞好似蝴蝶在舞动翅膀,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也看到了他们。

第87章 美梦 大梦三千

  嫁给赵勉的时候, 容曦才过了十六岁,虽然性子上有些骄纵,却远不到跋扈那么严重。且那时她年纪还小, 只是爱玩了但也没什么坏心。

  听母后说要给她选驸马, 容曦便偷摸地换了身宫装,自己跑去太学查验那些青年才俊。当日本是炎炎烈日, 忽然就变了天开始下雨。她湿透了衣裳被夫子撞见, 怕夫子告状到母后那去, 便装作是迷路的宫女。太学中都是权宦子弟, 忽见书院中多了一个玲珑身子的女儿家, 衣衫被雨水打湿了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少女的曼妙曲线,不少人便言语轻佻地戏弄起她。

  容曦没回头, 听着声音将人一一记下,等糊弄过这次就找他们算账。

  夫子还准备刨根问底的时候, 突然有一个郎君从堂中走出,称她是自己家中侍女, 母亲托她来送东西, 只是不懂规矩误闯了太学。

  容曦反应极快, 立刻从袖袋里随意掏了个香囊递给他,谎称是郎君夫人送的平安符。夫子半信半疑地放过了她,而后在同窗们的唏嘘声中,赵勉将她拉到了一旁让她稍等。没过多久拿着柄油伞和一件宽大的外袍回来。

  “对了,方才你的香囊……”赵勉说着就要掏出来还给她。

  容曦披着散发着墨香的外衣,脸颊微微发热,匆匆抛下一句“给你了”便跑远。

  赵勉其实是她亲自选中的驸马,因此婚后二人也有过一段恩爱时光, 如平常新婚夫妇那般亲密缠绵。只是时间久了,她这位夫君就如同死板的木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无论她做什么都不怒不恼。后来她愈发娇蛮,一再试探他的底线,放肆到与人勾缠不清,总归赵勉也不在意,更不敢对她做什么。

  容曦的情人换了很多,年轻英俊的郎君们形形色色,每个都变着花样的讨她欢心。放纵至极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想起在学堂的屋檐下,一双如墨的眼透过朦胧雨雾望着她,仿佛一眼就能将她的心思洞穿。

  当时她还太年轻,以至于刹那间的心动,竟让她误以为那双眼中是对她的情意。

  赵勉早就认出了她,雨中初见不过是步步为营的算计,所谓的恩爱是虚与委蛇,耐心诱哄与无微不至的照料,则是对她有所图谋。

  容曦站得很高,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看见了逐渐靠近的赵勉,却觉得二人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他们的相遇和过往如此不堪,即便后来生出情意,也注定只能结出苦果。

  ——

  由于废帝崇尚寻仙问药,宫中建造了许多观星台。容曦登上的这处高台是许多年前建造,常年未经修缮,廊柱的红漆已经斑驳得不像样子,远看好似是柱身溅上了猩红的血。

  容莺隔得有些远,看不见容曦脸上的表情,只是心中莫名感到不安。

  赵勉和他们一一拜别,朝着观星台走去,准备接容曦一同回府。

  容曦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倘若什么事想开了,那便再也不继续纠结,若是想不开,便是死也无法释怀。赵勉自认是对不住她的,尽管容曦折辱在先,他也的确是从披上“赵勉”这层皮后就开始算计她。将她的权力归自己所有,再将她的人全部换了一通,直到让这位大周最有权势的公主成为依附他的菟丝草。

  可容曦总是明白如何能活得更好,她选择忘记不好的事,与他从新开始才算聪明。

  赵勉已经暗暗在心中想过了,等这些事解决,容曦只要不将手伸太远,安分地做个享乐的公主,他依旧如从前一般待她,不许任何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奚落欺辱。

  如此想着,赵勉的脚步不禁加快几分。

  一直走到高台下,他正要抬起头唤容曦下来时小心些,只听一声惊呼,忽然一个白影坠落,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闷响,几乎震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疼。

  赵勉没动,鞋尖上被溅上了红豆大小的血渍。

  毫无征兆,她一言不发从高台跃下,半分犹豫都不曾有过,决绝到令人窒息。

  赵勉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眼看着今早他亲自系上衣带的裙裳渐渐被血染污,变得和四周的红枫一般刺人眼睛。

  满目的红扩散开来,缓缓流至他脚底,再沿着他站立的位置蜿蜒,如同织成了赤色大网,将站在网中的赵勉牢牢困住。

  ——

  容莺到了紫宸殿不久,容恪正在询问闻人湙一些琐事,忽听宫人来报,说三公主出事了。

  赵勉将容曦的尸身带回了公主府,自始至终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连神情都是淡淡的。就在此前不久,他还略带欣喜地说过要与容曦重修旧好。转眼间他心中期望便狠狠摔碎在他眼前,化作烟云消散,一丝挽留的机会也没有。

  所有人都没想到,容曦竟能狠绝如此,给赵勉最大的希望,再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他眼前,从此化作他终身不敢忘却的梦魇。

  观星台下的石砖上染了大片的血迹,是赵勉跪在地上一寸寸清理干净的。没人敢去劝他,从前宽宥温厚的驸马,如今更像是随时会咬人的狼,一双眼中满是阴森戾气。

  公主府并未大办丧事,有人背地里唾弃赵勉为权势逼死发妻,也有人对容曦的死拍手叫好。赵勉一应不理会,只让一些亲友简单地给容曦上了香。

  容曦和闻人湙去府中的时候,赵勉拦住了准备进灵堂的闻人湙,说道:“她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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