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棠听着阁楼底下的叫喊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石头,这闹剧一般的招婿让苏芷棠有些不知所措。
话虽那样说,可到底不能真砸,若真砸伤了人,苏家以后在江南少不得被人诟病。
苏芷棠立在阁楼上,眸光落在一片无人的空地上,她攥紧了手中的石头,闭了闭眼,用力将石头抛了出去。
顿时,哄闹的人群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般猛然安静了下来。
苏芷棠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中睁开眼,蓦的对上了一双寒凉锋利的眸子。
那出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他跨坐在马上,挺括的身姿包裹在黑沉沉的锦衣里,浑身散发着沉冷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苏芷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朱唇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心慌微微张开,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定住了般,一眨不眨。
四目相对,周遭一片安静。
那人额角出的一片红刺灼着苏芷棠的眼睛,像是在彰显她的罪行。
在苏芷棠哑然和呆愣的目光中,男人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同样呆住的众人,随后,缓缓抬手,将手中坚硬的石头碾碎。
石头被轻飘飘的碾碎,粉末随着风在空中飘扬,苏芷棠看着这一幕,感觉心被捏紧,随着石头被一同碾碎。
她竟然砸到了他,苏芷棠感觉她的身子都在轻微颤抖。
他那阴鹭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捏在掌心碾碎,苏芷棠止不住的心颤。
他是镇边之神,威风凛凛的战神将军,眼下,却被她用石头砸破了脑袋,苏芷棠看着男人额头的那抹血色,恍惚地快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苏芷棠瞧见男人勾起了唇角,冲着她笑。
许是平日了威严惯了,祁勝的笑容并不和善,看在苏芷棠的眼里,反倒是阴恻恻的。
终是招架不住,苏芷棠昏了过去。
……
苏芷棠昏了半天,到了晚上才醒来,她张开眼,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帷帐,白日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苏芷棠不安地坐起身子,慌乱地问阿轻道:“阿轻,他……他可有说什么?”
苏芷棠心里慌乱急了,生怕男人发怒,要报复她,迁怒苏家。
阿轻神色怪异,皱着眉头,一副不解的神色,歪着头回道:“他什么也没说,见姑娘晕过去了,便骑着马走了。”
苏芷棠又试探问道:“那他是什么表情,可是一脸怒容?”
阿轻回忆了一下,想起男人见她家姑娘晕过去后,好似皱了下眉头,什么也没说,面容十分平静,不似是发怒的模样。
苏芷棠闻言,陷入长久的沉思中,心想,没发怒说明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去给他道个歉,他会不会不再追究这件事……苏芷棠胡乱的想着,可又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堂堂一个杀伐果决的大将军,被她当街砸破了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是什么好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可不管如何,歉还是要道的。
苏芷棠急忙道:“阿轻你去备礼,记得从库房里挑……”苏芷棠卡住了,不知道要送男人什么歉礼。半响才道:“挑个最值钱的。”
吩咐好后,苏芷棠又赶忙让人梳妆,生怕去的晚了,那人会更加生气。
打扮好后,阿轻也过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件寒玄衣,衣服薄如蝉翼,刀枪不入,乃是用极为珍贵的寒蝉丝制成的,寒蝉早在许多年前就没了踪迹,这件寒玄衣乃是苏府独有,价值连城,无处可求。
苏芷棠看了一眼,觉得这件衣服十分适合时长在战场厮杀的祁勝,她亲手将衣服叠好,放进了扁平的匣子中,带着阿轻出了门。
快出府门的时候,瞧见门房急冲冲的往苏行挚的书房跑,苏芷棠心里一沉,拦下他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门房瞧见她,气息不稳道:“姑娘,祁将军说……说……”
方才跑的急,门房说一句话要喘好几口气。
听到祁将军三个字,苏芷棠的心立马提了起来,紧张又忐忑。
阿轻急道:“你快说呀,他说什么了?”
“他要娶姑娘。”门房道。
手里的匣子落在地上,门房的话如钉子般将苏芷棠钉在了原地。
11. 第 11 章 逃不掉
黑压压的乌云罩在苏府的上空,闷雷一个接一个的响起,苏府的灯四处亮起,偌大的宅院浸在一种道不清的沉闷氛围中。
苏行挚的书房里,苏尚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他哀嚎一声,道:“我也没想到那国公府的大公子会正巧路过江倚阁,还正巧被妹妹的石头砸中了……”
说着说着,他皱起了眉头,嘶了一声道:“不是,他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还躲不开一块石头,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苏行挚见他这幅大言不惭的模样,又想抬脚踹过去,苏芷棠见状,忙拦了下来,抚慰道:“爹爹你别生气,哥哥他也是为了我好。”
她已经从苏嬷嬷口中得知,苏尚银为什么会把绣球换成石头。
听到这话,苏行挚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苍白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
苏行挚看着苏芷棠道:“你放心,爹爹我便是拼上这一条命,也不会让你嫁给他。”
祁勝虽是人人敬仰的战神,可在婚事上,却着实克妻,曾被当今圣上赐过两次婚,可无一例外,那两个未婚妻都在成婚前夕暴毙而亡,至今,没有姑娘愿意冒险嫁给他。
苏芷棠虽觉得克妻这一说法荒谬,可那两个女子却实实在在的死了。
不说别的,光说她当街砸破了他的脑袋,便足以让他恼怒地弄死她了。
她不止一次见识过他杀人的手段,简直是令人闻风丧胆。
苏行挚看着苏芷棠眼底流露出来的恐惧神色,沉默片刻,道:“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京城你外祖家,今夜便走,悄悄的,切莫声张,你外祖好歹是个侯爷,到了京城,即便他找到了你,他也不会轻易下手。”
苏行挚在外行商多年,早就听闻过祁勝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说要娶苏芷棠,谁知道是不是因着白日里的事怀恨在心,心怀歹意,他断不敢让女儿嫁给他。
苏芷棠抬眼看向苏行挚和苏尚银,轻声道:“我若走了,爹爹和哥哥怎么办?”
苏行挚捏着眉心道:“这你不用担心,咱们一块走,都离开江南,今夜就走,我本就在外闯荡,介时改名换姓,不愁去处。”
苏行挚的行动力一向强,当即让人收拾了东西,三个人趁着夜黑风高连夜离开了苏府。
苏芷棠坐在马车里,身侧坐着阿轻和宋嬷嬷,心里很是忐忑不安,总觉得这个办法有些草率,可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临走前,她还特意让人把那件寒玄衣给祁勝送去了,侥幸希望看在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上,他能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再计较她砸了他这件事。
马蹄的哒哒声在空荡荡的夜里响起,听着外头的雨声和马蹄声,不知为何,苏芷棠的心里十分不安。
这种不安在马车停下时极快的蔓延至全身。
阿轻出声问道:“为何停下来了?”
车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恐,道:“前面有人拦着。”
话落,马车外便想起了一道陌生的男声,“我们将军想请苏姑娘去前面的茶楼一聚。”
虽是邀请,语气却十分强硬。
坐在马车里的苏芷棠捏紧了袖口,阿轻担忧的看着她,低声道:“姑娘,咱们怎么办?”
那茶楼仿佛成了龙潭虎穴,去亦不去,没有她抉择的余地。
外头的人久久没等到回应,催促道:“姑娘若是去晚了,将军备好的茶可就凉了。”
她白日里才砸破了他的头,他晚上就邀她喝茶,这怎么看,都不是好意相邀的意味。
苏芷棠自知躲不开,低低的应了一声:“劳烦大人稍等,我这就去。”
苏芷棠带上惟帽,在阿轻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街上,正撑着伞等她。
不等阿轻撑开伞,他便朝着苏芷棠走了过来,将伞牢牢的罩在了苏芷棠的身上。
他的伞很大,半分雨滴都落不到苏芷棠的身上。
茶楼里亮着灯,是这条长街上唯一的一抹亮色。
雨夜清冷,街上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苏芷棠站在楼下,一想到自己要去见那个煞神,腿便开始泛软发颤。
“苏姑娘快些上去吧,将军不喜欢等人。”
拖延不得,苏芷棠稳了稳心神,悄悄的深呼了一口气,忐忑紧张的上了楼。
苏芷棠放慢了脚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慢慢往上走,好似这样就可以不用见到祁勝了。
可台阶终有尽头,苏芷棠不得不去面对,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生着气的男人,还担心若是男人对她动手怎么办。
可进了包厢后,苏芷棠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祁勝坐在窗前,身上穿着玄色云纹袍子,正端坐着沏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青白瓷器,动作缓慢优雅,并不像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士,反倒是颇有几分文人的气质。
月光从窗外探了进来,正好落在他英俊的脸上,从苏芷棠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瞧见他流畅的下颚线和凸起的喉结,充满了刚毅的男性气息,以及独属他的攻击性,只不过柔亮的月光给他包裹上了一层暖色,倒显得有几分无害。
“坐。”
声音里透着铁质兵器般的冷,在这雨夜里里沉沉的响起。
出乎意料的,他似乎并没有生气,亦或是喜怒不形于色?
他面容虽沉静,可配上他额角的那道伤,苏芷棠只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苏芷棠拘谨不安的往前走了两步,在他对面坐下。
祁勝说了哪一个字后,便没了要开口的打算,只顾摆弄他手中的茶水。
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苏芷棠的耳朵里,在这分外寂静的夜晚,时间被拉长,变得十分缓慢。
在祁勝第二次用热水过茶叶时,苏芷棠往前倾了倾身子,恭恭敬敬地拎起热水壶往他茶杯里倒去,然后在这沉闷的气氛中小心翼翼地开口,睫毛轻颤了两下,她道:“小女子不慎用石头砸伤了大人,实乃有罪,大人要打要罚我都受着,只求大人能消气。”
苏芷棠觉得他便是赶紧打她一顿都好过她这般提心吊胆地坐在他对面。
苏芷棠特意放软了声音,乖乖巧巧地颇有求饶的意味,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祁勝。
祁勝闻言,眼皮散漫的向上一掀,对上了那双含着惧意的眸子。
他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在苏芷棠的前身,并未回应她的话,清冷地道了一声:“尝尝。”
这是什么态度?
苏芷棠不明就里,在男人深邃森暗的目光中端起了那杯茶水。
散着茶香的茶水方一入口,还没品出什么滋味,便听到男人道:“为何要逃婚?”
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般,含在口中的茶水猛地咽了下去,呛到了嗓子里,苏芷棠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难受间,背后被轻轻拍了两下,男人凌冽的气息侵袭至苏芷棠的呼吸里。
咳声止住了,苏芷棠的脸却红了个透彻,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臊的。
知道男人就在自己身后,苏芷棠正襟危坐,一动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