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卿卿扶着方熠往前走,可是他们的步子远没有山雨来的快。两人被暴雨淋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远处找到了一处可以避雨的小屋。
这小屋好像是山中猎户修建的临时居所,房间里有床榻灶台,还有被褥和一些柴禾。
张卿卿生起了火,把方熠的衣服剥下来烤干,又帮他看了看伤口。刚才淋了那么久的雨,伤口上敷的草木灰已经被冲掉,他的伤口被泡的发红,还有些肿。
看这情况,只怕真的要伤风了。
可是他们被大雨困住,有这么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是难得,又哪里能奢求药草和大夫呢?
张卿卿接了些雨水烧开给方熠喝了些,又烧了些新的草木灰帮他敷了上去。
淋过雨之后的方熠精神状态很差,说是犯困,早早地就钻进了被窝。张卿卿摸了摸他的脑袋,果然有点发热。
没有毛巾,张卿卿只好又开始撕自己的衣服。她将一大块布料用冷水浸湿敷在方熠的额头,又用温水帮他擦身体,忙活了半夜他终于退了烧。后半夜的时候他又喊冷,可是房间里的柴禾已经烧完,张卿卿只能钻进被窝里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帮他取暖。
方熠病的昏昏沉沉,一晚上还算老实,拱在张卿卿怀里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早晨方熠先醒了过来,他刚一动就惊醒了张卿卿。
张卿卿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方熠的额头。
“天呐,怎么又烫起来了?昨天晚上明明已经退了烧的!”张卿卿惊叫着从床上起了身。
她又扯开方熠的衣领看了看他的伤口,肿的似乎更严重了。她必须得去帮他找个大夫了,否则他可能真的活不到回京的时候。
天色已经大亮,张卿卿打开门看了看,雨已经停了。
张卿卿扶着方熠起了身,试图带着他继续去找那庵堂,可是方熠身体虚弱,不过走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方熠艰难的摇了摇头:“我这次怕是不行了,卿卿你别管我了,你走吧!人的尸体很难看的,我不想吓到你。”
第96章 . 母亲 难道这个人就是她的生身母亲吗?……
张卿卿不喜欢听这种丧气话, 将方熠骂了一顿叱令他闭嘴。
方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也没有跟张卿卿争辩,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张卿卿想带方熠去那帮匪徒所说的庵堂, 但是凭她的力气实在是背不走他, 所以也只能另想办法。
她用藤条编了个简易的担架,拖着方熠艰难行走。用了数个时辰才走到了那传闻中的庵堂。
张卿卿放下担架去敲那庵堂的门,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开门, 一个师太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尼姑走了出来。
张卿卿表明来意, 师太看见她手掌和肩膀被藤条磨出的血,又远远望了一眼担架上的方熠,对她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但是最后还是拦着门没让她进。
小尼姑奶声奶气的说:“我们庵堂不收男人,你们快走吧!”
师太将小尼姑拉到一旁, 客客气气的做了个补充说明:“这位施主, 不是鄙刹有意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因庵内都是女尼,男客往来多有不便……”
张卿卿有些沮丧,不过她略加思索, 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师太,我不是男人,我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我俩一路奔波而来, 怕用女儿身份行走多有不便, 所以特地做了男人打扮!”
张卿卿解开了自己的头巾发网,一头青丝逦迤肩头。
师太看着张卿卿这副模样欲言又止:“可是头发长又能代表什么呢?你散着头发虽然确实很像女人, 但是这天底下俊秀如女子的男子数不胜数,这样似乎也证明不了什么。更何况,这天底下的男人未必都头发短, 女人的头发也未必都长。比如我们这庵堂,里面几十个女人可没有半个长头发的。”
“……”有道理。
张卿卿上一次向孔家证明自己的性别的时候还剥光了衣服,到这位师太面前只散了一下头发,委实是不够诚意。
但是这次是在外面,她就这么当着古刹和无边的旷野把自己脱的光溜溜的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张卿卿又想了想,昂着脑袋向师太展示了下自己的脖颈:“师太您看,我没有喉结!”
说着,张卿卿又捉住那位师太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师太您看,我有胸的!”
张卿卿怕师太觉得她只是胸肌健硕,捉着师太的手又要往裆上按。师太瞧出她的意图,飞快的缩回了自己的手,一张脸涨的通红。
“好了,我已经相信施主是女扮男装了!”
“谢师太!”
“不用谢,出家人慈悲为怀,这都是应该的。只不过与你同行的那人……”
那师太又扭过头看了一眼担架上的方熠,试图用肉眼分辨他的性别。
这人的模样生的这样俊俏,八成也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只不过这样高挑的小姑娘,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
师太决定放他们一马,直接挥了挥手:“好了,你们进去吧……”
她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小尼姑已经跑到方熠身边,蹲下去摸了摸他的胸脯。
“师傅,这个人是个男的!”
那师太侧过头看了张卿卿一眼,等待着她的解释,张卿卿捂住自己的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太问张卿卿:“这位女施主,请问那位男施主同你是什么关系?”
“我……我们……”张卿卿结结巴巴,试图同最短的时间编造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没有等到张卿卿想到答案,师太又道“女施主,我们庵堂虽然不收男客,但是以往夫人们来庵堂进香的时候也常带着丈夫或者儿子。倘若您和这位男施主……”
张卿卿当机立断:“对,他是我丈夫!”
她倒是想当他的娘,只怕他不愿意,皇帝老儿也未必认她这个长姐。
他的娘可是琅琊长公主,她要生来就是个公主多好,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天天倒霉?
张卿卿还怕师太不信,又道:“他肯定是我丈夫。师太您看他身下的担架和我这一身的伤,他是我背过来的,倘若他不是我丈夫,我受这罪干嘛呀?”
师太成功被张卿卿说服,带着张卿卿和方熠一同进了庵堂。
方熠的伤很重,张卿卿掏出了他的怀表递给了师太,希望她能找到人帮方熠医治。师太拿了怀表出去,不一会儿竟真的来了一位懂医术的女尼。
那女尼约摸四十许年纪,法号静空。身后跟着两个小徒弟,一个叫圆聪,一个叫圆慧,年纪只有二十许。
圆聪帮师傅掀开帘子,静空跨过门槛进了客房,张卿卿很是着急连忙跑去迎接。
“您就是静空师太吧,可算来了……”
静空看到张卿卿之后愣了一下,手一松,提着的药箱差点摔到地上,还好张卿卿反应敏捷,一把接住了药箱。
张卿卿抱着药箱松了一口气。
这是方熠活下去最后的希望,还好没有摔坏。
静空反应过来急忙致歉:“实在是对不住,没砸到施主吧?”
张卿卿将药箱还给静空:“没有没有,是我故意去接的。箱子还给师太。”
庵堂里生活困难,最近尼姑们又恢复了过午不食的传统。静空生的瘦弱,圆聪见她这个样子,还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一只手从张卿卿手中接过药箱,另一只手则揣进了兜里,掏出了一块梨膏糖给了静空。
静空冲圆聪摆了摆手:“师傅没事,这糖你吃了吧!”
圆聪憨厚老实,师傅让吃糖,她就将糖放进嘴里舔了起来。圆慧机灵,捏了下圆聪的胳膊耳语道:“你怎么就知道吃?你快看那个公子,是不是跟我们师傅画册里的哪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师傅的画册里有三个男人呢,你说的是哪个?”
“你傻啊?当然是第一个了!另外那俩是六年前的病人,你又不是不认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像,怎么了?难道这个人就是师傅画里的那个男人吗?”
圆慧无奈望天,不想再跟圆聪继续聊下去了。
他们师傅的那个画册里的最后一个男人都是六年前画的,画第一个男人的那张纸都泛黄了,时间少说也过去了二十年。可是眼前这公子最多不过弱冠年纪,怎么可能会是那画中人呢?
不过确实长得很像,怪不得师傅看他的第一眼就失了神。
圆慧又悄悄看了静空一眼,抿着嘴没说话。
她们这师傅,好像是有点六根未净仍眷恋红尘啊!
静空没有听她们俩讨论的内容,目光全在张卿卿身上。
她观察了张卿卿好一会儿,笑道:“施主是位男装打扮的巾帼吧?”
张卿卿急忙点头:“正是正是!外子受了重伤命悬一线,还请师太救救他!”
“好,还请女施主带贫尼去见病人。”
说着,两个人已经并排进了禅房的内室。
圆慧听见静空和张卿卿的对话愣了一下,圆聪看她呆在那里不动也有些奇怪,也拉着她进了内室。
静空看了下方熠的伤皱了皱眉,重新帮方熠处理了一下伤口。
包扎过伤口之后静空写了个方子交给了圆慧,命她快去煮药。
静空常为庵中的尼姑香客看病,附近的庄户人家若生了急症也多请她医治,故此她的禅房里总备着常用药草。圆慧取了药煮好,很快就送了过来。
静空给方熠灌了药,傍晚的时候方熠终于又退了烧,精神也好转许多。
静空忙了一下午,见病人情况终于好转也松了一口气。
张卿卿很是激动,拉着静空感谢了半晌,一会儿说她是扁鹊复生华佗在世,一会儿又说她的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下凡,差不多将自己肚子里装的所有褒义词都挪了出来。
静空毕竟上了年纪,为人很是谦逊,可圆慧有些沉不住气,不过听了点恭维的话,很快就飘了上来:“那是,我师傅家里世代都是太医,之前都在宫里给皇帝娘娘们治病的。我师傅自小跟着父祖学习,医术自然高超!”
静空给圆慧一个眼神示意她住口:“都是红尘旧事,为师既已出家,还提这些作甚?”
圆慧努了努嘴,委委屈屈的低下了头。
刚才静空一见与画中人模样相仿的张卿卿就失了态,此时竟然还拿这些有的没的来教训她?
方熠也留意了圆慧的话,听见“太医”两个字时他扭过了头,他抬头看了静空,又捏了捏张卿卿的手:“卿卿。”
张卿卿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方熠又有哪里不太舒服,急忙凑过去小声询问:“二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
方熠摇摇头,挣扎着坐了起来。
张卿卿又拿了个枕头,伺候着方熠半靠在罗汉床上。
方熠道:“静空师太,晚辈冒昧问您个问题,请问您俗家可是姓徐?”
静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方熠的脸。
“晚辈无意冒犯,只是晚辈家中有个姓徐的亲戚曾经在太医院做过太医,二十多年前这位徐太医还任过太医院的院判,在京城声名煊赫,可是鼎鼎有名的神医。晚辈听家里的人说,徐太医家里有位千金出家做了尼姑。方才那位小师太说您的医术有家学渊源,晚辈有些好奇,所以才问一下。”
静空沉吟半晌还是开了口:“贫尼未出家时确实姓徐,不过亲戚不亲戚的无须再论。贫尼是佛门中人,二十年前已经出了家,再与红尘无碍。”
“是晚辈冒昧了。”
静空带着两个徒弟出了门,张卿卿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都没有说话。
难道这个人就是她的生身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