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碧桃亦知晓自家主子的性子,她吸了吸鼻子,问:“皇上今日为何突然会指婚?他与太后不是一直想让殿下和亲的吗?”
“殿下只是一只遏制周家的棋子。”陈嬷嬷把声音压得很低,“周家一路追随□□打天下,本就功高望重,先前倭寇作乱,是周家军平定的,如今大夷亦是被他们所败,已有功高盖主之势。如若周世子成为驸马,便与公主一并,受到各种约束。”
“嬷嬷你懂得真多。”碧桃一脸膜拜,“你是除却殿下之外,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了。”
“我是老妇不是女子。”陈嬷嬷无奈道:“倘若殿下此吃能平安归来,你早些求她让你出宫嫁人吧。她如今腹背受敌,我已半截身子入黄土,陪着她亦无所畏惧了。”
“不要,我亦要一直追随殿下。”碧桃噘着嘴道。
陈嬷嬷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不再言语。
碧桃与陈嬷嬷为了沈阅焦头烂额,她倒好,在佛堂里面安安静静地念经。
之前在大佛寺的功夫没白练,如若按照以前的身体,怕是半日下来就晕倒了。
虽然她撑得住,但亦要考虑装晕,否则不知在此处待到何时。
是以,当婢女第二日推门进去送稀粥时,便看到沈阅脸上毫无血色地倒在菩萨面前。
怎么说也是跪了几乎一天一夜,她真的累了,听到太后说请太医并把她送回悦心阁时,她暂时舒了一口气,并趁机睡上一觉。
待她从“昏迷”中醒来,已是深夜。
碧桃看见她睁开眼睛,喜极而泣,拉着她的手道:“殿下,你终于醒了。你放心,没事了,皇上已经跟太后娘娘求情,待你养好身子,罚抄经书便可,莫需再在佛堂里面壁思过了。”
沈阅微微一笑,道:“那就好,给本宫准备些吃的吧,本宫饿了。”
“好好好,膳食一直在厨房温着,就等着殿下您醒来。”碧桃一边擦眼泪一边起来,正想出去便看到陈嬷嬷进来,连忙道:“嬷嬷,你照看好殿下,我去端膳食进来。”
“好。”陈嬷嬷看到沈阅醒来,亦是满脸堆笑,“殿下,你觉得身子如何?”
“还成,约莫饿久了,没什么力气。”沈阅想坐起来,陈嬷嬷连忙去扶她。
待她靠坐在床头上,陈嬷嬷立刻给她披了一件厚短袄,又把被子拉到她胸口处,问:“殿下,身子可够暖和了?”
“够了。”沈阅轻轻点头,笑道:“嬷嬷,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了。”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老奴无儿无女,一手带大殿下,斗胆把您当女儿了。”陈嬷嬷眸子微红,拉着沈阅的手,小声问:“殿下,可否告诉老奴,太后娘娘为何把你当成肉中刺了?你别糊弄老奴,老奴知晓,和亲并非主因。”
沈阅听着一怔,微微一笑,“人有时候知晓太多并非好事,特别是于嬷嬷这般聪明的人。”
她不愿说,陈嬷嬷没辙,恰好这时碧桃端着膳食进来,便襟了声。
沈阅真的饿了,执起筷子就开始吃,陈嬷嬷负责布菜,碧桃则在一旁说个不停。她看着一老一少两人,想着倘若余生与她们生活在一起,亦是不错。不过,陈嬷嬷可以,碧桃还是得嫁出去。
用膳过后不久,陈嬷嬷拉着碧桃出去,熄了灯,让沈阅好好休息。
睡了大半日,沈阅此刻并无睡意,躺在床上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走,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乌鸦的叫声。
悦心阁何时来了乌鸦?沈阅心中不解,不过她没打算理会,可这乌鸦却一直“呜呜呜”叫个不停。而且,这一长一短一长二短一长三短的规律,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沈阅从床上爬起来,踱步至窗边,把木窗往外一推,果然看到周旸站在窗外。
大约是镀了一层霁色月光,他此刻看起来比平日要温和一些。沈阅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身前的人,仍是她孩童时的挚友。
“周世子,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站起本宫闺房外,有何贵干?”沈阅冷冷地问。
“我鬼鬼祟祟?”周旸皱了皱眉,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沈阅理所当然道:“有正门不走,非得翻墙,不是鬼鬼祟祟?”
“那是因为怕走正门不合适。”
“走正门不合适,翻墙就合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仙女问,这本书是不是追妻火葬场。是的,世子将来会被虐得很惨很惨,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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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周旸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殿下身体如何了?”
沈阅轻愣,随后轻轻摇头,道:“本宫无碍,多谢周世子关心。”
“果真无碍?殿下别强撑。”周旸说着,朝前跨了一步。
顿时,两人隔着一堵墙,只剩咫尺之远。
沈阅已经想不起来,他们有多久没如此靠近,大约是从她向他表明心意之后吧。
她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道:“本宫是装的,实在无恙。世子无他事便请先回,如若让人瞧见,会折损你的清誉。”
话落,她伸手就把窗户关上,并插上梢插。
她动作一气呵成,待周旸反应之时,他已经被挡在窗外。
他耳边回旋起她那句“如若让人瞧见,会折损你的清誉”,他哑然失笑,这女人还真记仇,把他以前与她说过的话,还给他了。
不仅仅是还一句话,还有还玉珠,以及取回香囊,这一切似是都在与他划清界限,他的心蓦地略过一阵慌。
沈阅回到帐床上,想起小时候,周旸是皇上年幼时的伴读,年纪相仿的她亦整天跟着他们。有时她顽皮被母后罚抄书,他就翻墙给她送小点心。
一长一短一长两短一长三短的乌鸦叫声便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每当她在苦恼地抄书时,听到乌鸦声是最开心的。除了有吃的,他还经常模仿她的字迹帮她抄书。
他的字写得很好,小小年纪便遒劲有力,但模仿她当时狗爬一样的字迹,却也惟妙惟肖。
孩提的时光真是美好得让人难以忘怀,倘若永远留在小时候该有多好。那时的她,有父皇、有母后,也有为自己两肋插刀的周旸。
次日,周旸晨起习武,巳时才汗流浃背地进了内间沐浴。
贴身侍从仇剑候在寝间外头,两刻钟后,大门被拉开,一个身着雪青圆领袍的男子阔步朝外走。
仇剑心里不禁咋舌,难怪京城世家贵女都想嫁给周世子。他家主子的确能文能武,披盔戴甲时威风凛凛,卸下盔甲又清新俊逸,倘若他是女子,他也会芳心暗许。
“仇剑,备马。”周旸吩咐道。
仇剑闻声连忙上前禀报,“世子,夫人适才差人喊你去正厅一趟。”
周旸:“你知晓所为何事?”
仇剑摇头,“不知,不过小的猜测,应与您的终身大事有关。”
周旸一听,眉头轻蹙。
果不其然,当他到了正厅,李氏便开门见山道:“你今年二十又四,你爹在你这个年纪,你已经开始舞刀弄枪,娘趁着你近日在京城,物色了几家小姐,你得空去见一见吧。”
不等周旸回绝,李氏继续自说自话,“首辅家的程小姐,知书达理,温柔端庄,我瞧着不错。你是想去程府与程小姐见一面,抑或是在彩欢楼订一个厢房?”
“我不去。”周旸冷冷道。
李氏已经习惯他对亲事的态度,也不着急,问:“为何不去?程小姐家世与你相当,为人处世亦进退有度,娶妻娶贤,你有何不满意?”
“她生得有欠姝色。”周旸对这程小姐没印象,不过他没从赵越这“采花贼”嘴里听过她的名号,便知并非长得玉貌花容。
“你好姝色?”李氏稍显惊讶。
“我不能好姝色?”周旸反问道:“娘您当年是江南第一美人,惊鸿一瞥就让我爹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成婚二十余年家宅后院只您一人。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好姝色不是理所当然吗?”
李氏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周旸正想趁机撤退,却听到她道:“阅公主生得国色天香,乃京城第一美人,你不也视若无睹了吗?”
“……”
经过一番周旋,好不容易从李氏的“虎口”中逃脱出来,周旸翻身上马,策马朝彩欢楼去,平侯府世子赵越今日约了他见面。
他去到彩欢楼时,正值午膳时分,楼内客似云来。赵越已经到了,人在厢房,安排一小厮在楼下候着,引他上楼。
周旸才行至二楼,便见两个身着素色长袍的书生,一人高瘦、一人矮胖,正面红耳赤地争辩着。
突然,一个面如冠玉的书生从里面出来,高瘦书生一把人拉住,道:“杜兄,请你来评评理。”
“黄兄,何事?”杜书生问。
黄书生说:“上月,我与陈兄一起上大佛寺,得幸一堵阅公主芳容,她对在下回眸一笑,他站在我身侧,竟敢大言不惭,胡编公主对他有意。”
“我哪有胡编?公主既然信奉佛祖,必定喜欢我此等弥勒佛的身形。”陈书生反驳道。
“你莫要自说自话了。”黄书生对杜书生说:“杜兄,你来说,公主会看上我还是看上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杜书生缓缓开口,“阅公主生得闭月羞花、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瑰姿艳逸……”
“你什么意思?”黄书生打断杜书生,“该不会……你亦倾慕阅公主了?”
“是也。”杜书生大方承认,双手朝上作揖,胸有成竹道:“待我高中状元之日,便是向皇上求娶阅公主之时。”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几位书生还未来得及抬头,就被一男子强行从他们中间穿过。
周旸长年习武的身躯,硬得犹如石头一般,加之心里有一团莫名的火在燃烧,双肩左右一甩,直接把三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给甩地上去了。
周旸走到“天字号”厢房,小厮朝里喊了一声“少爷,周世子来了”,随即便把大门推开。
临窗的围子塌上,赵越倾身靠在中间的几案上盯着对面的翩翩姑娘,含情脉脉、水波流转,姑娘羞涩地垂着头。
听到开门声,他一扭头,便看到周旸皱着眉头,心里的不悦可谓溢于言表。
赵越轻“嘁”一声,直起身朝翩翩姑娘甩了甩手,“上回在珍宝阁给你订的手镯约莫已经做好,你去试试,不合适就让人调调。”
“谢谢赵世子。”翩翩姑娘福了福身子,便退出去了。
经过周旸时,即便知晓他长得俊朗,她亦不敢多看一眼,怕夜里会梦见包大人。
“找我何事?”周旸在厢房中间圆桌旁落座。
赵越太了解自己的兄弟了,这围子塌被庸脂俗粉碰过,周旸必定不愿过来,他只能起身,等在他身旁坐下时才道:“无事。”
“你无事喊我来做甚?”
“无事便喝喝酒,跟姑娘聊聊天,你别整日不是忙公务就宅在府里。”赵越给他倒了杯酒,突然凑到周旸脸前,问:“咱俩打小便是好兄弟,你与我说实话,你是否有龙阳之好?”
“滚。”周旸手肘往外一挣,差点把赵越甩下椅子。
“你这是恼羞成怒!”赵越捂住自己的胸口,痛得龇牙咧嘴,半晌才缓过来,道:“听说你拒绝皇上指婚,我实在想不通,你与阅公主也算青梅竹马,她长得倾国倾城,又是皇上的小姑姑,你到底对她哪点不中意?”
周旸斜了赵越一眼,淡淡道:“我对阅公主只有兄妹情谊,哪个哥哥会娶自己的妹妹?”
“妹妹?”赵越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你大概是我认识当中的第一个‘柳下惠’吧。
“哎呦……周世子……要……杀人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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