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钊失笑,“算不得什么,这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萧复探手笼在她腰侧,语调柔和,“荀大人公务繁忙,这才刚视察完幽州,就急着要走,我想留他都没留住。”
那只手的存在感太强,虞媗想提醒荀钊,却怕被他发现,这里毕竟是萧复的地盘,在没摸清楚他的态度之前,她断不能贸然激怒他。
他们挨得很近,外人看来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荀钊看着两人,虞媗紧紧依靠着萧复,他忆起来虞朝曦交代他的话——“若萧复待皇妹不好,就接她回京。”
眼下好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他笑着道,“微臣不打扰殿下和萧大人了。”
他抬手作揖,旋身走出水榭。
虞媗往前一步,想叫他。
萧复扣住她的肩,手微张掐起她的两腮,覆头衔住那两片唇,她身子颤了颤,最后只能认命般被他翻身抱近,手软软推了推他,他反手握住她,揉捏着,她的手拿不住绢帕,恰巧一阵风,将绢帕吹出水榭,越过荀钊飞进了池子里。
荀钊微怔,猝不及防回头,就见萧复单臂圈住虞媗,背对着他在亲昵,萧复肩头搭着一只纤手,无力的往下垂,被萧复捏起来放回去,衣袖滑落,她腕上依稀能见红痕,萧复挡了虞媗半张脸,上面的眉眼像是浸在水汽里,眉浅皱,眼含春,柔柔望着荀钊,旋即又缩回萧复怀抱里。
他愣住,印象里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公主被方才那一抹风情取代,她长大了,长成妩媚的女人,再也不是那个默默跟在他和陛下后面的小女孩。
他转步走开,没有再回头。
虞媗口舌发麻,终于被萧复松开,萧复乜着那红的过分的唇,沉声道,“现在回如意阁自省。”
虞媗低头看那帕子飘在水上,有些许默然,旋即出了水榭,素瓷面红心跳的凑过来小声道,“您的帕子在水里,这要是被谁捡着了又是一桩事。”
虞媗顿了顿,侧过脸对萧复道,“我的帕子掉了。”
说罢便带着素瓷走远。
萧复斜瞥水面,不知怎的就想起小厮捧着她的帕子丑态百出的情景,瞬时腾身近水捞起帕子,上岸后往前院走,恰见杨连娇探头探脑搁垂花门边张望。
往大门的方向只可能是荀钊。
萧复道,“你想干什么?”
杨连娇扭头一见他,立刻道,“表哥刚刚那人是谁?”
“当朝的侍御史荀钊,”萧复缓慢笑道。
杨连娇嘀嘀咕咕,“长那么好看,怨不得晋城公主念念不忘。”
杨连娇说完缩回脖子,瞅他一眼偷偷溜走。
萧复负手在身后,摩挲着那湿掉的帕子,神色冷冽,若不是为了起兵,他当真想宰了荀钊。
——
是夜萧复没来如意阁,素瓷趁院中仆从都歇下,偷摸着钻出狗洞去寻荀钊。
虞媗屋中的灯点了一宿。
快鸡鸣时,张嬷嬷端进来一锅热鸡汤,盛给她喝,“您心底有萧大人,何不跟他坐下来好生谈谈,如今老这么僵持着,终究不好。”
虞媗搅拌着鸡汤,“嬷嬷,他和表姑娘有婚约,不可能会娶本宫,本宫在他眼里和那些脔宠没区别。”
张嬷嬷不信道,“陛下赐婚,他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虞媗抿一口汤,默了默道,“有人跟本宫传信,他准备起兵造反。”
张嬷嬷惊出一头汗,连忙去关门,恰时素瓷灰头土脸跑进来,她拉着人道,“你这丫头,跑哪里疯去了,沾了一身灰,还不快去洗洗再进屋。”
素瓷推开她手,把门拴上,急急道,“殿下,小荀大人下午就出城了,奴婢去驿馆没有寻见他。”
虞媗碗里汤喝不下去,摁着眉心发愁。
素瓷刻意小声说,“奴婢回来路上,遇见两个乞丐,奴婢听他们说,萧、萧大人要谋反……”
就像是尘埃落定,虞媗忽然没了那股悬着的惊恐,一切都有迹可循,从他不想娶她,她的名声毁尽,他只拿她泄欲,到如今随意斩杀朝官。
这种种做法都昭示着他藐视皇族,谋反很正常。
张嬷嬷从惊惧中缓过气,痛哭道,“万不该送您来幽州,吃了苦遭了难,他还是要谋反,到头来您的命都保不住,何故来呢?”
命都保不住啊,萧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她活不成的。
虞媗摇摇晃晃起来,转到梳妆台前坐下,镜里的女人泪流满面,她张手盖住脸,将这落魄无能的面容掩盖住。
素瓷慌忙道,“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殿下咱们逃吧!”
“不,”虞媗摇头,手抹去脸上的泪,回头跟她笑了笑,“你现在走,即刻出城,务必追上荀大人,将萧复造反的事报给他。”
“……那您呢?您不走吗?”素瓷泣道。
虞媗呼了口气,“本宫不能跑。”
她就算出了这府邸,也不可能逃出幽州城,萧复不会放过她,与其无意义逃跑,不如放手一搏。
她跟张嬷嬷道,“拿一些银票给素瓷。”
张嬷嬷遵着话取出一叠银票给她。
素瓷迟迟不肯接,只哭道,“您在这里,奴婢也在这里,奴婢不走……”
虞媗疲惫道,“别任性,走吧,如果荀大人尽快回京,说不定本宫还能活。”
素瓷紧咬牙,抓起张嬷嬷手里的银票,一溜身跑出屋。
虞媗长吁气,看向张嬷嬷,“本宫想穿胡服,嬷嬷服侍本宫更衣吧。”
张嬷嬷取了胡服来给她穿好,随后要拿起梳子为她梳头。
虞媗按住她的手,转头跟她说道,“叫小厨房去备些他爱吃的菜,中午传信给明涧,让他来用膳。”
张嬷嬷低声道是。
虞媗往唇上抹胭脂,“嬷嬷做好这些,也走吧。”
张嬷嬷躬身望着她,“奴死也不离开您。”
虞媗是她一手奶大的,这么多年早把她当自己的女儿,如今更不可能留她一人赴死。
虞媗没再逼她走,挥手让张嬷嬷出去,她自顾对镜描眉涂脂。
——
午时萧复进了如意阁,他推门踏入房时,虞媗倚着香案在点香炉,胡服衬的她身姿如柳,见着他露一点笑,小步走到他跟前,手伸过来轻拉他。
眼眸里的欢喜做不得假,她像是真心爱他。
萧复凝视着她,任她搀着自己坐桌前,她立在他身侧,咬唇垂头。
她的脾性太柔,又是锯嘴的葫芦,哪怕想跟他撒娇也做不出来过分举动,但这副情态很招人。
“坐过来,”萧复笑道。
虞媗面颊飞红,跨腿坐他怀里,犹犹豫豫的看他,又撇走,软声说,“你……吃饭。”
萧复抚摸她的腮肉,她皱一下眉又舒展,想躲忍下来,两手环到他颈上,观察着他的神色。
屋里香气弥漫,萧复闻着香不觉有些困,打了个哈欠,这几日确实没睡好,也就在她这里能放松,饭他没心思吃了,觉倒是能睡。
他索性搂着虞媗躺到海棠榻上,几乎是一闭眼就沉入梦中。
他睡着了神态都很平和,眉宇中的煞气和鄙薄不见踪影,这样的他更像个颇受女子欢迎的贵公子,然而他是逆贼。
虞媗拔掉发簪,死死盯着他胸口,只要刺进去,他就死了,他的阴谋也不会得逞,大雍能太平,哪怕死她也对得起皇族。
她湿着眼,扬手将发簪扎向他胸口。
萧复眼睛一睁,阴沉的瞪着她,旋即张手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抵在墙上,“你敢杀我?”
虞媗眼中大颗大颗泪珠落下,厉声咒骂他,“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第十四章 萧复反了
萧复长眸微眯,手劲收紧,看她脸逐渐发青,他杀过许多人,人命在他眼底甚至比不上野草,从他记事起,就被母亲训导。
他萧复是未来的天下共主,顺天意而生,虞氏必定在他手中灭亡。
他没对谁有过善心,唯独对她一次次忍让,他想过要养着她,给她足够的宠爱,像她这样娇弱的女人,只要他一直疼爱,她就不会背叛他。
可现在她想杀他。
真是荒唐!
只要他下狠手,她立刻毙命,但他的怒火不会因此消减,他差点被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杀了,他突然转手,掐着她摁在榻上,狞笑道,“你皇兄就是个蠢货,我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虞媗咳的喘不过气,她不断流泪,抬臂想扇他。
萧复轻而易举钳制住她的胳膊,面露狰狞,“你当真以为我不舍得杀你?”
虞媗直直注视他,这张脸也曾让她萌动过春心,她满心欢喜想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她想的那般美好,可惜全是假的。
她低低的笑,跟他打着商量,“你杀本宫可以,本宫的人你放了,他们都是无辜的。”
她又自称起本宫,眉眼中的傲然浮现,她看萧复的眼神像在看臭虫。
萧复嗤地一笑,“你比你皇兄硬气,敢跟我顶撞。”
他一把将人抓起来,拖着她往外走。
张嬷嬷追上前想拦他,“你放开殿下!”
萧复朝明涧招手,“把如意阁封了,他们全部关起来。”
明涧当即扣住张嬷嬷,叫小厮来抓人。
虞媗泪眼朦胧的看着张嬷嬷和那些仆婢被绳索绑起来拖走,萧复拽着她出了内院。
一路往外,早有人备好了马,他翻身上去,将虞媗夹在腿上,喝一声驾,带着她飞驰出城。
北风刮在虞媗面上,梭的脸疼,身后是温暖的怀抱,只要她后退一步,就能躲在他怀里,安然享受着他的庇护,但她没动,任风割裂她的皮肤,她的眼泪被风吹干,最终流不出一滴泪。
萧复带着她策马跑了很久,终于停在一处房舍,守门将士跪地道,“主公!”
“开门。”
两边将士拉开硕大铁门,腥风扑面而来,隐隐约约可听见野兽的吼叫声。
那里面有什么!
虞媗瞬间面色煞白。
萧复观察她的神态,哼笑一声,驱着马踏入舍内。
甫一进去,左右两侧全是牢笼,里面关着数只野狼和豹子,它们见到人便往笼门冲撞,龇着獠牙嘶吼,锋利的爪子朝他们张开,被抓一下,必然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