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开眸子,扶玉就对上了目光如炬的眸子,眼前人确实是萧邺,是她多年前认识的那个。
好不容易见扶玉看向自己,萧邺有些急着道:“等我明日办完剿匪一事,你就随我回京城,我们成亲。”
萧邺觉得,自己不计前嫌,所有旧账都没有翻,同时还许出娶她的诺言,已经是相当地好脾气了,这个女人怎么也应该给个面子笑一下,然后欢天喜地嫁给自己。
她从前计较的不就是名分,如今自己直接将大饼送到她面前,她怎么也应该感恩戴德了。
这番话,宛若惊天雷石在扶玉耳畔响起,她被眼前有些癫|狂的男人吓着了,她原以为萧邺是要让自己和从前一样做个没名分的外室,如今照他的语气,好像又不仅于此了。
他似乎想让自己当他的妾室,或者是正室?
但,无论哪一个,扶玉都不想。
言罢,见扶玉未曾流露出半点欣喜之色,他便知晓扶玉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
一想到扶玉居然不想嫁给自己,萧邺心间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就此燃烧起来。
他微青着脸色,俯身就要往扶玉唇上而去,扶玉顿时警惕地抬手护在身前,半点都不想让他再亲近。
她清楚,一旦开了一个口子,那么萧邺就会变本加厉,要她撕开更大的口子,要她任他予求予夺,所以扶玉一开始就坚定了守着的心思。
她虽然和萧邺有过数不清的床帏之事,但那是从前,今后便不该有。
她侧脸躲过了萧邺的亲近,低声道:“世子请自重,如你现在看到的,我有夫有女,你不该这般对我。”
这般绝情的话,将之前萧邺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情打碎地烟消云散,听得萧邺心间忽声冷意,他沉声道:“我要的人,谁敢跟我抢?那个男人,你把他休了不就得了?你若是嫌麻烦,我替你去休了他。”
见萧邺顾左右而言他,扶玉忍不住搬出自己的立场,道:“你分明清楚我的意思,为何要装糊涂?我不愿意嫁给你,你为何总是不考虑我的想法,而只想着自己?”
说完后,扶玉就将脸撇了过去,她不愿再看萧邺。
就这么嫌弃我吗?
这是萧邺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嫌弃的滋味,从前,扶玉就是再怎么对自己心生不满,也不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表现出来。
不成想,才过去了五年,她就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了。
这句句利如刀刃之话,仿佛最锋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在萧邺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口处用劲,割得萧邺慢慢丢失了自己的阵防。
尽管怒火慢慢地在心中腾起,但萧邺还是反复告诉自己,自己还是软着些为好,不是说,女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吗?为何扶玉软硬都不吃呢?
折腾了一晚上,萧邺还不曾认真瞧过扶玉女儿的面容,他朝睡在塌上的垂髫小丫头多看了几眼,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模样上有一份扶玉的神韵,但又中和了一些硬朗的面部线条,使得她看上去比更英武些。
心中有了一个定量,萧邺沉了沉呼吸,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他不冷不热道:“你若是放不下这个孩子,即便是嫁于我,也是可以把她留在身边的,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扶玉侧眸看他,冷目如霜,道:“我不需要你这么做,我只想重新过回这五年间平静的日子,不可以吗?”
“不可以。”
萧邺微笑着皱起了眉,道:“这么小的孩子,过几年就没多少小时候记忆了。往后,我可以让她喊我爹,让她成为我的嫡长女,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不要再挑衅我了。”
有个念头忽然浮上扶玉心头,她不假思索问:“你心悦于我,对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第55章 “不准朝三暮四。”……
萧邺瞥了扶玉一眼,好半晌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钟意她、喜欢她的,但藏匿已久的爱意,被扶玉明晃晃摆到台面上说出来,他心中突起一股无以言说的滋味。
这时,他不得不承认,在面对扶玉时,他不再同五年前那般理直气壮,想如何就如何了,他现在反倒是个近乡情怯的懦夫。
他是想承认自己的这份感情的,但一想到和她好声好气说了许多话,她却半点没有接受的意思,这会却还要探知自己的态度,说不定得知自己思慕于她后,就更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萧邺生生地把话咽在喉咙中。
扶玉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男人,不咸不淡道:“看来是我猜错了。”
眼前的女子面如芙蓉初露,云淡风轻,找不出一丝对自己的在意,萧邺心头十分不爽快,但又不得发作,搭在的袅娜腰肢上的手微顿。
是的,他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又想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情感了。
萧邺咳嗽一声,看着扶玉,语气相当复杂地说:“你心里已经清楚了,何必要再问我?”
扶玉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想了一下,萧邺这句话针对的应该是猜错了的那句。
扶玉想,看来自己真的猜错了。
揣摩了萧邺对自己的心思后,却当场被对方否认,扶玉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羞赧,脸颊微热,她略微不自然地别过头,背对着萧邺才要说话,就被萧邺打断。
才听到扶玉发出了一个“你”字,萧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万分低了,只差剖心给她看,今晚却被她拒绝了多次,若是再次被拒绝,他怕是一时半刻再难以出现在她面前了。
萧邺自认为很平静地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而后,便掀开帐幔走了出去。
听得“啪嗒”的落门声后,扶玉才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见萧邺果真走了,她独自一人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将烛火吹灭,扯了扯被子在遂心身旁躺下。
这夜,是扶玉五年来睡得最不安心的一夜,不知为何,她莫名担心萧邺半夜忽然进来。
但直到天亮,这间屋子都没有进来过人,仿佛她和他不曾重逢过似的。
直到见了守在门外的琴刀时,扶玉才有了真实感,她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上。
一见到琴刀,不及扶玉说话,琴刀便道:“世子今日有事,很早便出去了。”
昨日从竹溪那听说过萧邺要去剿匪,所以扶玉并不惊讶,她只问:“我能出去吗?”
“可以。”
琴刀如是说。
扶玉一愣,萧邺居然大发善心,肯让她出去了?她还以为会跟从前在平阳侯府时一样,只能在住处的院落中走动。
她正想说自己要回善德医馆,就听琴刀道:“世子说了,扶玉姑娘可以出去,但是不能离开府邸,活动范围是这座府宅。若是想离府,等他回来,他陪你。”
扶玉心道,果然。
这时候,遂心光着脚丫子从塌上下来,她初次到这陌生的地方,一觉醒来见不到娘亲,便急急忙忙到处寻人,直到看到扶玉之时,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到扶玉面前。
遂心抱着母亲的小腿,“娘亲,我不想呆着这里了,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呢?我想和柳家小姐姐玩。”
慢悠悠的无辜说话声传入扶玉耳中,看着有些惺忪的女儿,扶玉揉了揉她的头发,蹲下身温声道:“遂心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饭,好吗?”
遂心虽然心心念念想着回去,但她的小脑袋记不住事,这会肚子又饿,被扶玉转移注意力后,暂且就将这事忘在了身后。
一口一口地给遂心喂下小米粥后,扶玉和遂心玩了一会,没多久就到了午后,她安抚着遂心睡下后,脑海中思绪万千。
若是按照竹溪所说,绥远候应该已经下山,并且来萧邺这处讨人了,但他迟迟没有出现,要么是根本还没有下山,要么是在下山路上出了意外,想到这,扶玉心中便惴惴不安。
她想,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应当把绥远候的下落弄明白,她才会安心。
琴刀原也是要跟着萧邺去剿匪的,但萧邺下死令要他守着扶玉,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守在厢房门外。
他想,比起和悍匪一较高下,让他留在这守着一个小妇人,真的是大材小用,他应该保护的是世子才对,世子才是会遇上刀光血影之人。
心中那么想,琴刀也如实对萧邺说了,说完之后便得了一记冷光。
虽然萧邺半句话未说,但琴刀明白,自己的话惹了世子的不悦,世子是相当看重扶玉姑娘,所以才会让自己留守此处。
琴刀明白,世子是怕扶玉姑娘再次消失不见,所以才命自己留下。
所以,自己所办之事是万分重要,松懈不得的。
扶玉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那张冷冰冰的脸,她淡淡地道:“我今早起来有些不舒服,能否让我出去看一下大夫?”
眼前女人面容白皙,红润透亮,琴刀瞧不出一点病容,但扶玉如此说,他一个粗人也不能不让她去瞧病,一时之间,琴刀很是左右为难。
见琴刀半晌没答话,扶玉微微蹙眉,她只得退步,试探着问道:“或者,琴刀公子能否让善德医馆的大夫来府上?”
想到扶玉这般好言好语地说话,这待遇是世子都得不到的,琴刀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他当即应下。
见他允了,扶玉便又提了一句,“我是女子,男大夫来瞧病多少有些不方便,你安排人到善德医馆求医时,记得找一位唤做‘竹溪’的医者,她是善德医馆唯一的女大夫了。”
扶玉的要求合情合理,琴刀没有理由不答应,他很快叫来人,安排人去了善德医馆,又向扶玉回禀这事,随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厢房外。
另一边,萧邺按照计划行事,将土匪头子擒住后,剩下的小喽喽更是没有威胁力量,他顺顺利利地完成了剿匪一事。
将山寨围剿得水泄不通后,兵士将藏匿的山匪一一抓住,打算送往柳州府衙等候问审。
这时,正要送下山的男人堆中,有一个面容肮脏的女子缩头缩脑,慢慢地走在后头,看上去很是不愿意下山。
这女子,便是当日欺骗扶玉,使得扶玉落入陈克手中的弄月。
弄月知道,她若是落入官衙之中,一顿打骂定是少不了,如若活下半条命,也定会被发卖,是以她拖拖拉拉地不愿迈步子。
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弄月瞧见站在楼台上的萧邺,一看到萧邺,弄月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
她大声嚷嚷道:“萧世子,我是被悍匪抢上山的可怜人,从没犯过害人之事,还望你给我一条生路。”
弄月这会也不顾上装淑女礼仪,如同疯婆子一般大声嚷嚷了几句后,她就被底下的官兵用麻布捂住了嘴,她呜呜了两声,就被没耐性的官兵拖走了。
弄月依依不舍地回望萧邺所在的位置,高高在上的男人平淡地朝她看了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苏祁饶有兴致地四处观望,见那女子久久将目光放在萧邺身上,便打趣道:“义兄,那位姑娘莫不是你的风流债?”
萧邺敛容走下楼梯,没有理会苏祁。
苏祁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他最喜欢八卦了,穷追不舍道:“你们之间肯定有些什么,不然她怎么会向你求助?”
瞪了苏祁一眼,萧邺不徐不疾道:“别脑洞大开,我和她半点关系也无。顶多就是有些旧怨,我没对她下手就已经是大发善心了,还想着我给她留条活路,异想天开。”
当年扶玉失踪一事,萧邺到底从陈克身上盘问出了个缘由,扶玉出走并非自愿,而是被陈克和弄月双双用计才离开他身边的,这也是扶玉第一次逃跑,却还能被萧邺轻轻放下的原因。
当日的两个合谋者,养尊处优的陈克因贪墨案流放南蛮,早已累死在那,而弄月离开扬州城不久,就被土匪掠上山,是以被萧邺给忘记了。
走到半路,萧邺突然想起来扶玉说过,弄月曾夺走她一枚珍而重之的玉佩。
当日将扶玉找回后,扶玉因失忆忘了玉佩一事,但萧邺牢牢地将这事记在了心中。
他怎会不记得,扶玉就是为了拿回那枚玉佩,才会去见弄月,才会被陈克夺走。
想到这,他不由得快了些脚步,苏祁见他步如神速,又见他一路往刚才的那个姑娘而去,便忍不住在后头发牢骚道:“看吧,装不了了,义兄,你跟那个姑娘肯定有猫腻。”
又道:“义兄,我跟你说,你已经有了扶玉姑娘,不准朝三暮四,知道吗?我都看着呢。”
一时口快,苏祁也不清楚“朝三暮四”这个用词对不对,他只知道扶玉是义父的女儿,那就是他的义姐,这义姐还应当比义兄要亲厚的多。
既然义姐和义兄是一对,那他就要替义姐看好义兄才是。
萧邺很快便追赶上已走到半山腰的弄月,一步步走到被马儿拖着走的弄月面前。
弄月看见萧邺往自己而来,满心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求救起了效用,她当下身陷困境,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萧邺冷冷扫了弄月全身上下,他没见过扶玉的玉佩,是以只能让弄月痛快交出来,他抬手朝带悍匪下山的士兵道:“把她口中的麻布拿掉。”
“是。”
士兵麻溜地取下后,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半点都不敢抬眼瞧,他心里十分好奇,难道首辅跟这个土匪窝出来的女人有交情?那自己刚才对那个姑娘那么不客气,怕是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