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马前横着的刀,“以后这种话别说了,为你好。”
沈瑜卿咬唇,看他策马而过的人影,低骂,下流胚子!满肚子坏水。
…
魏砚带她到了一处驿舍。
清幽的地儿,远离热闹的街市,适合静养。
沈瑜卿下马,将缰绳递给醒柳。
魏砚阔步在前,抬手叩了两下门,随即门里出现一清瘦的书童。
那书童毕恭毕敬地福礼,“王爷来得正是时候,小公子才醒来不久,正在习书。”
魏砚含声,小书童开门让路,他缓步进去,沈瑜卿打量一眼,也跟着进了去。
院子不大,胜在干净别致。院里一石凳,一圆桌,置了打拳的木桩,房檐下挂着猎兽的毛皮,颇有粗犷的味道。
沈瑜卿暗自看着,耳边忽一道男童声传过,“阿爹!”
她眼看去,屋内跑出来不过五六岁大的小娃娃,脸肉嘟圆润,双目晶亮,气色很好。
魏砚两臂伸过他的腋下,臂上用力,手背青筋微凸,一下就将人扛了起来,“让阿爹看看重了没!”
小男童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阿爹,你好久没来看旦儿了,旦儿想你。”
他眨巴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魏砚。
魏砚捏他的脸蛋,眉下严厉,“大老爷们想个屁!”
小男童鼓鼓嘴,不说话了。
他圆溜溜的眼好奇地看向沈瑜卿,咕哝两声,在魏砚耳边悄悄道“阿爹,阿娘来了吗?”
沈瑜卿耳尖,听到了,她扭过头,意有所指地看着魏砚。早料想到像他这样糙野的莽夫,这么多年怎能没有一个暖榻的女人?只是没成想孩子都这么大了。
啧啧两声,眼还没收回去,魏砚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她翘起唇,口型说了两个字,“浪荡。”
魏砚笑,忽然转过脸说,“她就是你阿娘。”
沈瑜卿眉心一跳,只见那孩子瞪大着眼,更为好奇地看她,忽而伸了手,可怜兮兮的,“阿娘,阿娘你终于肯来看旦儿了。”
…
“我以前一个兵的孩子。”魏砚把旦儿抱进屋,让他自己去案后看出。
他的声不低,沈瑜卿看了眼案后旁若无人的小男童,又想到进门时的怪异,明白了,“他的耳朵…?”
魏砚点头,“天生就听不到。”
沈瑜卿抿了抿唇。
魏砚看她凝重的模样,逗她,“不能治?”
沈瑜卿剜了他一眼,“这孩子年岁太小,我只是担心用重药他受不住。”
魏砚动动唇,还没开口,噔噔噔,旦儿跑了过来。
“阿娘,阿爹说过下次来看旦儿的时候阿娘会一起来。旦儿就给阿娘剪了一张小像给阿娘。”
沈瑜卿瞥一眼旁侧事不关已的魏砚,又看向身前的刚到她膝的小娃娃。僵硬地接过小像,剪的是漠北的展翅的鹰,双目如炬,工艺活灵活现。
她赞一句,想了想,说,“旦儿,其实我不是…”
“旦儿。”魏砚打断她,“阿娘懂医,让她给你看看耳朵。”
“那旦儿的耳朵会好吗?”那双圆溜溜的眼更亮了。
魏砚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沈瑜卿,“嗯”了一声,“会。”
来时仓促,需要的东西没带过来,沈瑜卿简单地给旦儿检查完,心里有了计量。
回去时,旦儿依依不舍,魏砚严厉几声,他便松开了手,巴巴地盼着,“阿娘你一定要快些来。”
沈瑜卿沉默后,才点头应他。
…
回去一路,沈瑜卿一句话都没说。
下马时,她翻身下来,急步往里走。
快到了院子,魏砚拉住她,“生气了?”
“你为什么那么说。”沈瑜卿说,“你我都清楚,离开雍城就不会有下次。何必给旦儿希望又给他失望。”
“你以为他不明白?”魏砚松了手,刀挎在腰间,他勾着刀环,“他什么都懂,也明白我不是他父亲。”
他加重声,眸色晦暗不明,“但总要有一次希望。”
沈瑜卿微怔,抬了头。
“那兵是为我死的,漠北多战乱,没人知道明天自己的命在哪,但总要给自己一次希望。”他说。
蓦地,沈瑜卿记起他身后的伤,鼻下的草药味愈重。她看一眼他,又转开脸,“给我两日,药能制好。”
魏砚一笑,方才的晦色敛了,他还是那个狂傲的漠北王。
“后午,我安排人送你去牢狱。”
第14章 .审问魏砚的女人
后午时分,有马车候在府外。
张禾恭敬地守在马侧。
沈瑜卿披了玄黑外氅,出来时看他一眼,转过头,一会又看过来,“他呢?”
他?他是谁?
张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后脑勺,忽明白过来,“回王妃,两日前关外急报,王爷处理完后又突发意外,午前已出关了。”
“中钜关?”沈瑜卿蹙眉。
张禾愣了下,心想王妃竟对漠北这般熟悉,忙回,“正是。”
“何时回来。”沈瑜卿说。
张禾不敢含糊,“急报,恐要费些时候。”
沈瑜卿不问了。怪不得白日见他是有伤在身。
…
犬戎的细作已从底牢提了出来。
沈瑜卿吩咐不必跟她进去。
张禾抱拳道“王妃,王爷交代这些狗东西关了许久虽已没甚精神力气,但犬戎凶悍,请王妃务必小心。”
沈瑜卿点点头,遮了兜帽便进了去。
关押犬戎细作的牢狱在最里,须得穿过一众犯人。
牢狱气闷,土路已洒过水还是难免烟尘。沈瑜卿捂住口鼻,肃着脸目不斜视往里走。
到了最深处,又一扇隔着的暗门,沈瑜卿拿出钥匙打开,到最里停下,目光看向关押在牢狱不过两日瘦得干枯骨裂的数十人身上。
蓬发垢面,胡服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皮.肉上尽是伤痕,翻出干裂的皮。眼神乌黑凶煞,仿若地狱里的鬼。
沈瑜卿拉低帽沿儿,袖里攥着来时配好防身的药,几步走过去。
那些人刚从底牢拖出来,筋骨松散,难免躁动。见有人过来,身影窈窕,道道目光尽数落在了她身上。
“魏砚的女人?”
最外的人发出一声阴森的笑,声音干裂沙哑,像刀割的枯树皮。
沈瑜卿说,“耶律延。”
“还记得老子?”
耶律延已不像那日见得风光,壮硕的身形满是狰狞的伤疤,他拖着被折断的右腿,眼睛盯着沈瑜卿,“你来这做什么?”
话头一转,又道“是魏砚不行,满足不了你,想背叛他跟老子走了?”
狱内一阵怪异的笑声。
沈瑜卿面不改色地回视他,“我有话问你。”
耶律延断裂的手指抚上铁门,“淮安王妃开口,我自当知无不尽。”
她看了眼四周狱内满是刺青的面孔,道“十年前,你是否去过会宛城?”
耶律延一顿,继而直勾勾地看着她,“十年前老子还是呼汗宛的王,遭人算计逃到中原偶然流落到会宛城,确实去过一趟。”
沈瑜卿袖中的手颤了下,稳住声,“那你可知道昭和二十八年夏,会宛城为何会一夜之间惨遭大水,无一人生还?”
耶律延褐色的眸稍缓片刻,笑道“哪是无一人生还?老子不是逃出来了?”
沈瑜卿站着,等他继续说。
“都说是坝开了,老子还想真是染了晦气。”
“你都知道什么?”沈瑜卿问他。
耶律延沾血的眼皮忽然一抬,“知道什么?让老子好好想想。”
沈瑜卿转开眼,去寻别的被关押的犬戎人。
“老子劝你别白费力气,当初从会宛城逃出来的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死光了。”耶律延道。
沈瑜卿停了会儿,回过身看他,直言,“你想要什么?”
耶律延舔舔嘴角,犹如垂涎的兽,“魏砚耍得你漺不漺?这么白嫩的美人,还是魏砚的女人,老子不尝尝岂不亏了。”
沈瑜卿面色顿冷,“你现在不说,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觉得老子会怕?”耶律延忽而右拳攥紧,一咬牙,低叫一句,只听一声脆响,胸膛里的肋骨就这么被他硬生生敲断。
蓬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冷汗,他还有心思笑,“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老子在床傷定然强过魏砚百倍,让你谷欠.仙.谷欠.死。”
沈瑜卿看他,刚启了唇,忽耳边凌厉的风刮过,下一刻,方才还嚣张的耶律延立即惨叫,抱住右手痛苦得滚地,那短刀正中他手掌,刀柄宽,卡在了手背上。
她抿了抿唇,没说出喉咙酝的话。
“你怎么来了?”沈瑜卿没回头也知那人是谁,开口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