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
裴月臣毫不迟疑,拨马疾驰而去。
密林之中,曹文达率兵刚刚杀尽了一小队东魉人。
他手下的兵士,有不少是山匪出身,虽说军纪差了些,杀起人来却是毫不手软。东魉人以杀人狠厉著称,然而这些兵士与他们撞上,丝毫不怵,刀锋过处,鲜血飞溅。短暂的交战过后,断臂残肢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周遭。
“将军,清点过了,一共是三百二十三人。”兵士向曹文达禀道。
“怎么才这么点人……”曹文达不解,环顾四周,只得先吩咐道,“把左耳都割下来,免得回头他们不认账。”
“将军,咱们回营?”副将问道。
“回什么营!”曹文达恼怒道,“才这么点人,回去怎么交代,弄不好以为我们故意放水。让他们把这里收拾了,尸首都拖旁边去,接着埋伏。”
副将不敢违命,连忙应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副将上前小声道:“将军,会不会东魉人的主力没走咱们这条道,而是往莲州去了?”
曹文达皱眉片刻:“派人回去探探。要是安排别人吃了席,让咱们在这儿捡剩菜,老子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副将连连点头称是,随即便派人快马回营,命他探明情况之后速速回来。
曹文达率兵继续在密林中埋伏,又过了许久,依然不见前方有动静,也不见探子回报,形势不明,不由令他焦躁不安,认定是东魉人主力去了莲州方面,自己落了一场空。
“罢了,”曹文达怒气冲冲地起身,“传令,回营!”
埋伏在密林中的兵士们尽数现身,昨日半夜便埋伏在此地,忍受了一夜的虫叮鼠咬,到头来也没落着好处,自然心中不满,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着。
曹文达自己亦是一肚子气,本来抢了这个差事,觉得可以立大功,想不到只等来一些小鱼小虾,着实气恼。
他闷头率兵往回走,出了密林,才拐过一处山角,突然之间,周遭杀声大起——
一群黑黝黝的人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鬼魅般出现在他们的前后左右。
他们打着赤膊,除了下半身还挂着半拉衣袍,身子一片漆黑,带着青紫斑纹的脸,血红的嘴,呲牙咧嘴地冲着衡军怪叫,状如厉鬼。
曹文达所率兵士多来自西南,信奉山鬼,乍见到这些奇形怪状的鬼魅,惊恐万分……
“是山鬼,山鬼!”有人恐惧地大叫。
简直是惑乱军心,曹文达大怒,正想要喝斥,不料“山鬼”之声竟此起彼伏,不少兵士口中呼号着,面露恐惧,有的连举起刀反击的胆量都没了,只知一味地躲闪,有的忙着慌不择路地逃窜……
此番伏击东魉人,曹文达有心立功,所带人马全是精锐,万万没想到遭到了反伏击,被打得措手不及。
曹文达大怒,挥刀砍下一个山魈的头颅。
“他们是东魉人,不是什么山鬼!割了脖子照样流血!”他嘶声吼道,反手一刀,又捅进一个山魈的胸膛,□□,鲜血飚出。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
濒死之人的身躯在抽搐。
刀砍到骨头上的震感。
兵士们一点点地清醒过来,知晓面前这些鬼魅同样也是血肉之躯。
然而战局已经不利,死伤过半。纵然他们奋力反击,也依然无法占上风,只能一步步且战且退,直至最后余下人等尽数被东魉人团团围困住。
此时,曹文达因躲闪不及,耳后中了一刀,鲜血直流,淌得半张脸都是。
他试图带兵突围,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出东魉人的包围圈,心里已开始发慌——
东魉人带着青黑斑纹的脸,在他眼前晃动着。
雪亮的刀上,滴着殷红的血。
他挥刀奋力劈砍,却被来人躲过,砍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这名东魉人手中长刀一转,朝着他的面门斩下……
这条命,怕是今日就要交代在这儿了!他下意识地想着。
电光火石间,一柄利箭破空而来,正中握刀者的肩胛。这箭的力道甚大,箭尖径直将肩胛骨射了个对穿,逼得他差点从马背上掉落。
曹文达循着箭的来处望去,看见裴月臣正策马冲开东魉人的包圆圈,他的身后还跟着数不清的烈爝兵士,绛红军袍在刀光血影中分外亮眼。
杀声震天!
援兵来了,有救了!
曹文达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复振奋起精神,率领麾下反杀。
将近黄昏,衡军的宿营地炊烟阵阵。
各路人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霍家军最先回营,他们全歼了从东城门冲出来的那一小股东魉人之后,还活捉了些许俘虏。紧接着又在路上伏击了莲州方向过来救援的东瀛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谓是大获全胜。
紧接着回营的赵暮云所率的烈爝军,他已经复将堤坝填了回去。此番破潭城,等于派他去干粗重活儿,也无甚功劳可拿,好在他辈分最小,人也谦逊,丝毫不计较,做事又尽心尽责,祁楚枫颇为满意。
裴月臣与曹文达,直至暮色已沉,看见他们率兵回来。
祁楚枫先飞快将裴月臣全身上下扫了一遍,见他没受伤,这才安下心来。
“末将失职,请将军责罚!”曹文达一见祁楚枫,也不啰嗦,直截了当道。他此番奉命设伏,却被反伏击,虽说是东魉人太过狡诈,但他身为主帅,大意轻敌,导致将士折损过半,他很清楚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祁楚枫见他满脸是血污,显然是受了伤,遂淡淡道:“曹将军,你先去处理伤口吧,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曹文达垂头丧气,点了点头,先退了下去。
祁楚枫看向裴月臣,后者亦是眉头微皱,朝她道:“青木哉比我们所料更加狡猾,他不仅用一小队人马钓出伏兵,而且还把自己和手下全身涂黑,装作山鬼,伏击了曹将军。”
“啊……”虽是敌手,祁楚枫还是禁不住讶异,“这个家伙可真是个鬼才,这种主意都能让他想到。”
裴月臣点点头:“所以他根本就不打算等夏平的援兵,而是直接伏击了曹将军,我赶到时,曹将军已经折损过半。两兵合一处,原本可以全歼青木哉,但后来夏平的援军赶到,混战之中,让青木哉逃了。”
“这厮的命是真硬。”祁楚枫狠狠道,“在北境就让他逃了几次,在这里又让他逃了!”
好在此番抓了好些俘虏,经过审问,得知青木哉自从来了东南,接连献计,使得东魉人大败衡军,颇受东魉人首领的重用。而且还得知,潭城被淹,决定要弃城之后,青木哉把毒药包捆在石头上,投入潭城的各个水井之中。
“此人当真歹毒之极!”周云啧啧道。
祁楚枫皱眉思量片刻,立即吩咐道:“如今河水淹了潭城,河水和井水混在一起,虽说冲淡了许多,但吃下去难免会有不适。这样,立即派快马通知河水下游,二三日之内不可饮用河水。潭城内的井,等水退了之后,找人来淘井,同时在各个城门贴出告示,井水已被投毒,不可饮用,以免有回城的百姓误饮。”
兵士领命,快步行出。
这边曹文达包扎好伤口,行入大帐,复向祁楚枫请罪。
祁楚枫淡淡道:“详细情况月臣已经告诉我了,此事我对敌方判断不足,计划不够详尽,也有过错。你虽有轻敌之过,但罪不在全责,且先记下,来日将功补过吧。”
闻言,曹文达定在当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次裴月臣及时赶到,不仅救下了曹文达一命,且与他联手克敌,大败东魉人,连夏平的援兵也被打退。加上裴月臣本就是祁楚枫的亲信,之前自己只是迟到两日,便被祁楚枫骂得狗血淋头,此番曹文达已经认命,料定祁楚枫定会重罚。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竟只有一句“来日将功补过吧”。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祁楚枫直言此事是由于她判断不足,将过错先揽了一半过去。
他也曾任过主帅,首先想的并非行军打仗,而是为官之道。而为官之道,默认最起码的一条,黑锅绝对不能自己背,能甩出去就甩出去,甩不出去就找下属或者替罪羊。
像今日祁楚枫这般,当着周云的面,直接承认自己身为主帅的过错,没有半分想要粉饰太平,着实令他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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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这两天可能要更新!可是这几天天天刷N遍!结果依然!掐指的都不准!哈哈哈!】
【楚枫给曹文达好好上了一课,为人为将的品质,差距太大!曹文达那样的人,永远理解不了楚枫这样的!甚至他都敢相信裴月臣会来救他!想想当年,他是怎么对他们的!他现在会幡然悔悟吗?战场上曹文达也挺拼命的!可他只拼命和为官自保了!唉!
“鲜血飚出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濒死之人的身躯在抽搐,刀砍到骨头上的震撼。”这些战场描写,让人如临其境,感同身受!狮子大大这文笔,这带入感,太不一般了!这里竖十个大拇指!冷兵器战斗的激烈,血肉横飞的惨烈,温度、声音、肉感、视觉,静的动的,大场景与小细节这些太丰富太完整的结合,尽在这寥寥几句,这描写让我血脉喷张,紧张刺激,超带感!连我女儿身也愿身着绛红军袍,在刀光血影里与国□□存亡!读了又读!从夜深到凌晨,再到正午,看不够!】
【这长节奏好紧张!】
【呼呼,啥时候亲亲呢】
-完-
第100章 (上)
◎破了潭城之后,祁楚枫率兵一鼓作气,趁胜接连攻下了莲州和夏平。东魉人不得已退守瓦亭关。
瓦亭……◎
破了潭城之后, 祁楚枫率兵一鼓作气,趁胜接连攻下了莲州和夏平。东魉人不得已退守瓦亭关。
瓦亭关前是一条长长峡谷,两旁是崇山峻岭,易守难攻。
大军在峡谷外驻扎了莫约七、八日, 祁楚枫始终没有要进攻的意图, 除了出去勘察地形, 就是每日盯着地图看。
周云等了好几日,见她始终按兵不动, 有点急了。
“祁将军,咱们还要等多久?我也知晓这峡谷太危险,但只有这么一条路能攻下瓦亭关, 再拖下去也是虚耗粮草, 不行就话就强攻吧。”周云朝她道,“之前接连大捷, 圣上对将军也极为信任,将军不必有后顾之忧。”
祁楚枫道:“多谢公公,正是因为圣上信任, 我才须更加谨慎,生怕有负皇恩。”
“再拖下去可就入秋了,您也知晓, 越冷这仗就越不好打。”
“我知晓。”
周云又心事重重地叮嘱了几句,这才走了。
祁楚枫暗叹口气, 复看向地图。不多时, 裴月臣端着饭食进来, 见她支肘看地图, 看得正入神……
裴月臣将饭食放到她面前, 又看她眼睛熬得通红, 劝道:“先吃点东西吧。”
“没胃口。”祁楚枫皱眉道。
“多少吃一点。”裴月臣道,“这里又没有核桃,不然剥一些,还能给你垫垫。”
祁楚枫抬头,面露委屈:“都说核桃补脑,难怪我想不出法子来,原来是这个缘故。”
裴月臣笑道:“怪我!早知晓就该背一麻袋的核桃随你出征。”
被他逗得噗嗤一笑,祁楚枫这才坐正了身子,开始吃饭,边吃边小声朝他抱怨道:“周公公方才又来催我了。”
裴月臣点点头:“他私下也来问过我。”
“你怎么答?”
“我和他说了两则旧例。”裴月臣道。
祁楚枫挑挑眉:“嗯?”
“前朝魏将军饮恨瓦亭关,和十年前瓦亭关守将以一抵百,大败东魉人。”裴月臣淡淡道,“他听完就不吭声了。”
祁楚枫烦恼道:“他明明知晓还来催我。这条峡谷,最窄的地方仅容两人并行,他们只要在山上设伏,滚石、乱箭,若是用上火油……”她骤然停口。
裴月臣静静接口道:“若是用上火油,加上前后围堵,里面的人撤不出来,外面的人无法进去救援,进峡谷的人就是九死一生。”
祁楚枫望了他一眼,低下头吃饭,闷闷道:“所以啊,我总不能拿人命去填。再说了,大家也都不傻,你瞧这些天,曹将军霍将军全都不吭声,恨不得躲着我走;连云儿都不敢在我面前晃,都是生怕被我拎去打头阵。”
裴月臣微微一笑:“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我不可能让你去。”祁楚枫瞪他,想都不想便道,“你去,还不如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