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着眉,绿芸看着她那眼神心气儿一泻千里。
院内,梅香和绿芸离开后,万之褚转身望着抱在门框上的李棠,揪着他的衣袖,歪着脑袋靠在门框上,浓郁的酒味让他皱了皱眉。
自从那天被她打了之后,他想着自己放的狠话,就一直没去见她。
她倒是很自在,不见他也不闻不问,每日就在院中晒太阳,晒够了就睡一觉,睡醒了嗑嗑瓜子,他偷看到她大喇喇的瘫在那摇椅上,像没有骨头似的,这样的仪态放以前,是从没见过的。
他还以为她能一直继续瘫着呢,竟会醉酒摸到他这里来。
“你这是做什么?”
李棠感觉天旋地转,松了一下扶着门框的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万之褚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扶着她站稳。
她紧紧的抱着他胳膊,眨巴着眼睛,喃喃道:“我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大半夜来这儿?”
她脑袋一歪就靠到了他的胸前,“来找你。”
大概是真醉了,这话中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嗔怪,夜深人静清风簌簌,四下无人他卸下了白日里的面具,垂眸望着怀中的人儿,眼神有些落寞。
“你都不要我了,找我做什么?”
李棠脑袋找到了靠处,一会儿就合上眼安静下来了,他的话就这样无声的消散在黑夜里。
关了门,抱着她入了内室。
人还没有走到床榻边,便听她低声呢喃道:“阿执,我没有不要你……”
他的心口一顿,人也僵在了原地,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你说什么?”
话问出口,却无回应,看着她的睡颜,自嘲的笑了一声,“李棠,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翌日,天朗气清,一眼望去碧空万里,又是一个艳阳天。
李棠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万之褚怀中,脑中一片空白。
她昨晚喝酒壮胆,要来和万之褚坦白的,但是后面梅香接她过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难得她先醒了万之褚还没有醒,先起来离开再说。
心想着她轻轻的掀开了被子,身子往后缩了缩,准备起来走人。
但她刚准备起,腰间就被一只手按住了,她抬头望去,只见万之褚已经睁开了眼,那眼神清冽,根本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分明是醒了很久了,只等她醒来。
李棠腰软,被他一按人也躺了下去,四目相对也不说话,实在是很尴尬,她抿了抿唇琢磨着要怎么打破这尴尬局面。
沉默了良久她才说道:“我昨晚喝醉了。”
万之褚听着她这语气还有些理直气壮,皱了皱眉头,“所以呢?”
一句醉了就没事了?
李棠也皱起了眉头,所以呢?“你要如何?”
这话也问得霸道了些,好似他要如何就能如何似的?以往在国公府的时候,她端的是沉稳平和,人美脾气好,又善解人意。
但他也知道,那些所谓的善解人意脾气好沉稳平和知书达理,多的是因为她懒得在意,她内里倔强还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势霸道,不过是藏得比较好。
现在倒是露出来了,打了他啥话也没有,还理直气壮的问他要如何?
她这是吃定了他啊。
“我要如何就能如何?”他问。
李棠深吸了一口气,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点了点头,“可以,你说你要如何?”
她刚才那要破釜沉舟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失望,他要她爱他,可是他要就真的会有吗?
她惯是会藏心会藏事,那么多护卫她独独对他最好,她说过绝不会因任何事情抛弃他,他的喜欢她早就知道,多年的相处,他自诩对她足够了解,他以为她不回应他只是因为她那时不能,所以他可以等,他在找机会带她走。
可是后来呢?她说从未喜欢过他,问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还说,太缺爱的人就像他这般,将怜悯当喜欢。
如今,他就能要如何就如何?真够滑稽的,他又怎知这不是她设的另一场骗局?
“李棠,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有多喜欢你吧?”
李棠望着他讥讽的冷笑,良久未语,只见他敛了那抹冷笑,淡淡道:“原来你说我配不上你,现在应该配得上了吧?可是这满京城的世家贵女我想挑谁就挑谁,你又算得上什么?”
第9章
◎若可以回到过去多好。◎
李棠望着他,想起那年父亲要给她安排护卫,但后来觉得与她年龄相仿的或许更好驱使,以后长大了也都是她手里的人,羁绊更深于她也更有利,便找了一批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带去训练。
万之褚那时刚被她带回来,她身边养闲人是没问题,但她是女子,要万之褚也是女子的话,她可以整日带在身边,以后怎么都好安排,可他是男孩,她以后总不好安排,又恰逢父亲要给她训练护卫,她便想着将万之褚安排了过去。
但那时父亲不愿意,他觉得万之褚来路不明;万之褚也不愿意,他觉得她是要撵他走。
还令她头疼不已,为此,她骗了父亲,说万之褚真的只是个孤儿,而且他有习武的天赋,要是训练了不行,再不要他。
说服了父亲,她又对万之褚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抛弃他,等他训练回来可以保护她了,就可以一直与她在一起。
后来,万之褚还真就有习武的天赋,一群孩子他是最快最出挑的,父亲才没在意他的来路不明。
那时的万之褚真是个别扭的人,他很喜欢粘着她,却又敏感偏执,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在他的眼中非好即坏,曾令她头痛不已,但或许也是这份真实,让她心生欢喜,才在心里扎了根。
如今看着熟悉的眉眼却已不是熟悉的感觉。
他不是无父无母只有她的孤儿了,他有了家,有了家人。
他也不再是那个只争黑白对错的少年,他是能够独自立于朝堂上的权臣了。
他的世界,已经不再是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为何,她的心像是被人挖了一块,顿时间就空了下去,眼眶涌上一丝酸涩,她咬着牙缓缓的垂下了眼帘,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她才抬眼望向他,眼眸像是蒙了一层灰,暗沉无光。
“严华昨日还同我说,你恨着我是因还喜欢所以介意,我还以为真是那样,但今儿个你的话我也听明白了,你是因为我之前的话伤害了你的自尊心,我为我之前说的话向你道歉,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万之褚望着她的神色变化,心也紧紧的揪在一起,但他介意的从来不是什么自尊心,他介意的是她说从未喜欢过他,他介意的是那数年的感情在她心里只是可怜,他介意的是她最后为了傅祁祯竟想要他的命。
他想不明白,她向来会揣摩人心,为何在他的事情严华都能看明白,她却从不深想一点点,为何要将他赌气之话当做真话?
就因为是他,所以不值得她多花一点点的心思吗?
见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她,漆黑的眼眸中浮出点点痛楚,她知道是她不对伤害了他。
“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我吗?”
万之褚轻呵了一声,“怎么会?”
“你曾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在这事儿上两两相抵我们互不相欠。”他说完,李棠点了点头,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在你身边呆了十余年,那你就在我身边呆十余年,我那十年里对你做的所有事情,你可还记得?”
李棠没有说话,他淡淡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你把我曾对你做的所有事,都对我做一遍,我就原谅你。”
“所有事情?”
万之褚皱着眉没有应话,只听她喃喃道:“那我应该还要去习武,你给我请一个师父吧。”
“习武做什么?”
“之前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你不是还大半夜把人打晕脱了衣裳挂在菜市口去,我不习武的话,我打不过说你坏话的人。”她说得一本正经,万之褚黑了脸还紧紧的咬着牙,拳头都硬了,“力所能及,懂么?”
“知道了。”
自从达成了这个口头协议后,万之褚的情绪平和了许多,可李棠的情绪却像那一泻千里的瀑布,荡下去之后便再没起来。
万之褚忙着梳理未来十余年李棠要做的事情,李棠就每日躺在回廊下睡觉。
梅香都察觉出李棠的不对劲了,万之褚却没察觉出来,因为此刻的李棠和在国公府里的李六娘子没什么区别,梅香她们不过是没见过曾经的李六娘子罢了。
宝儿站在回廊下看着闭目养神的李棠,已经安静好几日了,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心中有些担忧,“姨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棠闭着眼,摇了摇头,“无事。”
顿了顿她又道:“你没事就去休息吧,我困得紧,睡会儿。”
说着睡会儿,但她自从那天过后,脑中总是回荡着万之褚那句——李棠,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有多喜欢你吧?
他曾是喜欢她的,可是现在不喜欢了。
那她逃这一遭又是图什么?
他们已经不会再重归旧好了,他说的什么十余年,不过是想同她两清罢了。
早知是如此结局她还是弄丢了心爱的人,那些年藏什么,怕什么呢?
她不甘心啊。
万之褚终于在某天半夜整理出来了李棠这一年内李棠要做的事情清单,拿着清单就跑到了东厢房,可到了那边才回过神来,已经很晚了,李棠早已经歇下了。
宝儿丫头值夜,因为李棠晚上几乎不会有什么事情,就让她们值夜的丫头可以安心睡觉。
万之褚去时,她睡得很熟。
他脚步轻缓的进了李棠的屋子,屋内过于安静,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透着从外间漏进来的微光,看着她平静的睡颜,他和衣躺了上去,指腹滑过她的脸颊,低声道:“阿棠,要是可以回到过去多好啊,我一定不会再给你赶我走的机会。”
李棠闻言,酸楚之意从心底直冲上来,他这话在她睡着了才说,是不想让她知道吧。
他的心里,对她还是有一丝残存的喜欢么?只是不想叫她知道他心里是何想法。
她紧紧的攥着手,有些开心,又有些想哭,可她得忍着,若是这时她落泪了的话,就露馅了。
过了许久她才平静下来,不敢睁眼,万之褚说完那句话之后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躺在一旁,她装作不经意的翻了身,同他面对面的躺着。
刚躺了一会儿,就感觉唇上一阵温软,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醒了她一般,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起身掀开了被褥看了看她的腿伤又把被褥盖好了。
万之褚看着她那腿,淤青还没散完,有的地方惨白,有些地方乌紫,待他抓到欺她之人,定要让将那人挫骨扬灰。
他将清单放在了她的床头,给她捏了捏被角才离去。
待他离开之后,李棠才睁开眼,这些天的躁闷好像瞬间就消散了,她心口酸酸涩涩的,终究还是落了泪。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梦,睡一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了。
第二天李棠醒来时,已经是午后了,睡饱醒来神清气爽,好似这些天缺的觉都在这一夜间补了回来。
宝儿见她醒来,一脸的不安,她问道:“这个表情,发生什么事了?”
“姨娘,我以后再也不睡死了,昨夜不知道谁进来了我都不知道!”她说着去取了万之褚留在床头的盒子过来,递给了李棠,“还留了个盒子,奴婢不敢打开看。”
李棠看着她快哭了的模样笑着接过了盒子,“没事,以后睡觉锁门。”
“还是奴婢守着,万一相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