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清淡的打扮恰恰凸显出清水出芙蓉的美貌。光是站在那看着她的侧脸, 便足以让人心动不已。
一袭暗红金线云纹长袍将身子裹在里头。不需想象,也能知道是怎样的玲珑有致。
周寒执唇畔的笑意愈浓,上前将人拉住,眉眼柔和道:“咱们出门去。”
荣澜语一怔, “去哪?”
“想去哪就去哪。”周寒执笑。
荣澜语摸了摸鬓边的碎发,有些羞赧道:“那不成,我得去换件衣裳,这件衣裳太素淡了。”
周寒执不答应,抱着人就往马车上去,气得荣澜语拿胳膊捶了他几下,最后却还是乖乖坐在了他跟前。
“那么多人都在呢。”荣澜语不好意思。
周寒执笑笑,“我是你夫君啊,怕什么。”
荣澜语不跟他废话,撇嘴哼道:“你要带我去哪?”
“去街上散散心。”
“怎么忽然想到去街上散心?”荣澜语不理解。
周寒执没吭声,却听前头周平哎呀一声道:“夫人呐,您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大人回来的路上看处处热热闹闹,又看着大伙都在外头转悠,就心疼您了,想着您天天在府里闷着多没趣啊,就想带您出来瞧瞧……”
周平这么一说,马车里的两个人都笑了。
“对了夫人,您别给咱们大人省银子。大人之前买得两处地皮又转手出去了,赚了小一千两,您得多买点才好呢。”在街口送二人下马车的时候,周平忍不住补充道。
荣澜语一笑,被周寒执揽着腰肢一道往热热闹闹的街里走去。
“这支簪子怎么卖?”荣澜语很快瞧中了一根粉色珍珠圆簪。
那货郎抬眸一瞧,脸上便有些惊艳,随即望着周寒执道:“大人好福气,能得这样的美貌的夫人在府里。这支簪子价值三两,真是跟夫人配极了。”
“三两?”荣澜语赶紧把簪子放下了。大过年的,果然东西的价格都翻了好几番。
她正想说不要了,便见周寒执已经摸了碎银子递过去,“包好。”
“得嘞!这位大人真大方,配得上咱们这位夫人。”货郎熟稔地拿绸缎包好,又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双手递给了周寒执。
荣澜语心疼银子,嗔怪道:“我没想要的,太贵了……”
“不贵。”周寒执温暖的怀抱始终让她半贴着。“就冲货郎那番话,我也得买着。”
荣澜语的双眼笑得弯弯的,拿胳膊稍稍推了他一把道:“你听他胡说。”
“不是胡说。”周寒执笑着辩驳,却不多解释。
荣澜语知道他如今疼自己胜过一切,只觉得心里温热舒坦,倒也不犟了。
于是这一路,二人一会买匹缎子,一会买些小玩意,甚至连给荣澜语解闷的话本子都买了七八本。好在周平跟得不远,帮着拎了不少。
“饿了吗?”周寒执见荣澜语揉揉肚子,很快问道。
荣澜语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早膳用得不香。”
“那想吃什么?”
“吃面!”荣澜语想起赏心楼巷子旁边的那碗面。
周寒执一眼猜中她的心思,笑着带她往赏心楼的方向走。
赏心楼附近酒楼不少,处处彩旗飘飘。眼瞧着要过年,不少酒楼推出了许多可以外送的熟食肘子等菜肴,又雇了不少店小二拎着食盒来回游走。
“菜不会凉吗?”荣澜语问。
周寒执摇摇头:“这种食盒里头往往用的是温盘。这种盘子很特殊,分上下两层瓷,上层瓷薄一些,下层的瓷厚一些,中间却是空的,所以只要在中间空的夹层注入热水,就能保持盘子的温度。”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食盒都十分沉重的样子。”荣澜语点点头,有些心疼那些店小二。正在这会,酒楼里忽然走出一伙护军,个个身高八尺,魁梧强壮。此刻,他们个个喝得面红耳赤,走路都也飘飘忽忽的。
最让人觉得纳闷的,是其中夹着一位文弱书生,也是红光满面,步伐踉跄。
荣澜语还没等瞧出来那是谁,那书生竟已经带着这伙护军走上前,指着荣澜语道:“呀,这不是表妹,哈哈哈哈哈,这是害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的表妹啊……”
“你放尊重些,这是我们夫人。”周平嗔道。
周寒执将荣澜语护在身后,眼眸中散出杀气。
“夫人?我呸!什么夫人,当初我娶都不稀得娶,也就你们拿她当夫人。”余衍林的脚似乎找不着能站稳的地方似的,不住地来回游走。“不过,荣澜语,表妹啊,你害得我好苦啊,要是没有你,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啊。我,我是谁,二甲传胪!!现在呢,就是一个孔目,一个这辈子都升不了官的孔目!”
周寒执懒懒抬眸打量着他,眼底凉薄,几乎下一刻就要一脚踹在他的心口上。
但似乎余衍林今日仗着人多,竟有了挑衅的意思。“周寒执,这些都是我的兄弟,跟我刚拜过把子的兄弟。你,把我表妹留下,我就放你走。”
周寒执几乎要被气笑了。他头一回听说一位书生能跟这些护军做兄弟。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身后的那些人,淡淡道:“帮他们写几回给家人的书信,就是兄弟了?”
他很清楚这批护军。他们是最下等的兵士,因而多数不是盛京子弟,而是从各府各州选上来的,所以在盛京没什么亲人朋友。而他们之所以跟余衍林交往,不过就是图余衍林的笔杆子,希望他能帮忙写些书信而已。
可笑余衍林竟把这些人当成兄弟,还以此为荣。真是书生意气。
余衍林猜不透周寒执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在想什么,只是一味地看着他身后的荣澜语,不知该爱还是恨。
他咬着牙,想象要是能把荣澜语拽进余府的场景。即便身为孔目,大概人生也是值得的吧。这样的一位美娇妻,拿什么换都成啊。
那可爱娇俏的单螺髻,那白皙细嫩的皮肤,那修长的脖颈,怎么看怎么喜欢,想恨都恨不起来。
他一步步走过去,眼底带着暧昧。却很快被周寒执那不输护军的高大身躯挡住。
“你滚开。事到如今,你还想拿官职压我吗?正四品又怎么样,反正我也不打算升官。”余衍林嗤笑。“在一个不想升官的人面前,除了皇帝,谁都管的了我。”
余衍林根本没注意到,他说出正四品的那一刻,身后的护军们脸色全变了。若说方才他们还犹豫要不要替余衍林出头,那么此刻,众人全都退缩了。
周寒执伸手搭在余衍林的肩膀上,面带笑意,可手上却暗中用力。
余衍林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吃力挣扎道:“你松开,我身后这么多兄弟呢。”
周寒执一把将他松开,却又狠狠往胸口踢上一脚,将余衍林送给了那伙他所谓的兄弟。
不出所料,那些原本喝得醉醺醺的人此刻齐整整往后退去。
余衍林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痛苦极了。
然而更让他痛苦的是,他看见了身后那些人恨不得退避三舍的样子。
余衍林自知丢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又羞又急骂道:“咱们,刚刚不是还喝过结义酒吗?”
那伙人觑着周寒执的脸色,个个摆手道:“没有的事,咱们跟你又不熟。”
余衍林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又见所有人都一脸看热闹的样子看着自己,心知这人是丢大了。他正要痛骂,却见不知是谁窜出来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哪个混账敢打老子。”余衍林破罐破摔。
“放屁。”那老人气得胡须颤动。
余衍林这才瞧出来,这是自己那早已致仕的爹。他暗自咬牙,垂头不敢再说话。
那老余大人气得拐杖都拿不稳了,唾沫横飞骂道:“你还想怎么样?自作孽,不可活。如今都折腾到这一步了,还嫌事不够大吗?老余家的人,全都被你丢光了!”
余衍林垂着头红着脸,一句话不敢多说,又听自己的老父亲冲着周寒执恭恭敬敬道歉:“惊扰了大人与夫人,是小儿无礼。”
周寒执冲着他略拱手,语气淡然道:“惊扰我倒是无妨。”
余大人立刻看了一眼周寒执身后那看着千娇百贵的女子。他自然知道自己家儿子的事全因这一位而起,但却不敢有半点怪罪的念头。
他垂眸暗叹,这是红颜祸水呀。
怪不得大伙都夸好脾气的周寒执此刻发了这么大的火。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周寒执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冲着老余大人淡淡一笑,而后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话。
顿时惊得老余大人脸色惨白。
而周寒执却带着荣澜语转身而去。
“爹,他说什么了。”余衍林捂着脸问。
老余大人阴冷一笑,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冷声道:“你要是再去招惹那狐狸精,只怕咱们全家都得为你陪葬了。”
余衍林吓得浑身一抖。
老余大人嗤笑又道:“你也不想想,你为了那个狐狸精都干出什么事来了?他又怎么会例外。我警告你,再敢招惹人家,我打烂你的腿!”
余衍林吃了苦,又听爹爹如此说,哪里还敢再猖狂,只好按捺下心里所有的不甘,忍着痛去找医士去了。
而周寒执二人都不会让这种人破坏自己的好心情,笑着往前头的面摊去吃面。
难得这一回见着的不仅有那位卖面翁,旁边更有一位年岁不小的妇人在帮忙忙活着。瞧见二人过来,妇人还没等开口,卖面翁已经笑道:“瞧瞧,这就是我跟你说得那位,吃咱们家的面,最后当了大官的大人。”
老妇人嗔他乱说话,眼底却有笑意。卖面翁也很得意,亲自煮了两碗面条端过来笑道:“今儿送二位两碗面。”
周寒执颔首致意,眼瞧着那卖面翁连连驱赶老妇人回家去,不由得眼底温和。
荣澜语推了推他,柔声道:“这人呐,心境不好的时候,看山都不是山,只知道去找那可怜孤苦的野猫。心里好起来的时候,却又不管野猫了,就知道看人家夫妻和睦。”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浸了面汤的火腿撂在一块干净的石砖上,供旁边一只小野猫吃。
周寒执知道她在笑话自己,却不觉得恼火,反而温和地笑。
荣澜语看着他心情好,心里愈发懒懒的,凑过去撒娇道:“咱们两个再去铺子里看看,好不好?”
周寒执略一犹豫,但见她脸颊已经比从前丰盈不少,气色也好起来,便点头道:“好,一会咱们去瞧瞧。”
另一边,荣澜烟此刻正站在翰林院大学士陈景湖陈府门口等着接见。她身后的马车上堆着不少礼物,从名人字画到胭脂水粉,无一不落。
陈夫人名唤元飞荷,年过三十,原是陈景湖陈大人的妾室,正头夫人去世后,年近五十的陈大人不打算再折腾,于是从三个妾室里头挑了一位比较得宠的扶正,便有了今日的陈夫人。
因年岁远小于陈大人,所以她性格并不沉稳,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不过这一点也恰好满足了陈大人对年轻的向往,让她颇受宠爱。
听说外头有一位什么小官的夫人求见,她连眼皮都没抬。“又来巴结我们陈大人了。”元氏望了望落地铜镜里头纤细的腰肢,撇撇嘴道:“不行,大人喜欢腰肢粗一些的,晚膳还是再备些肉来。府里那两个,一个丰乳肥臀,另一个也比我瞧着胖呢。”
小丫鬟就笑:“夫人您想那么多做什么?她们要是得宠,老爷还扶您做什么夫人?”
“那是因为我善解人意,能猜出老爷的心思。老爷才疼我。”元氏道。
“说起老爷的心思。”门前传话的管事摸了摸兜里的一块金锭,挑眉道:“夫人,门前求见的这一位虽说不起眼,但却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你说说。”元氏不以为然。
管事呵呵一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来求见的夫人是国子监司业大人之妻。那国子监司业虽然只是正六品的官,可此人能言善辩,颇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就连他所娶的那位贵妾,也不是一般人。那是柳家的人。”
“柳家?柳家不是早已不成了吗?”元氏挑眉。
“柳家是不成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柳家的家底可不少,分给这位贵妾的也不是小数目。据说这位贵妾凭着厚厚的银子已经攀扯上了通政使夫人呢。”
“通政使跟咱们老爷不睦,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已经是通政使的人,咱们可不敢招惹。”元氏抻了抻蜀锦马裙。
“夫人不能这么想。您要想想,谁家的妾室能跟夫人和睦相处的?既然妾室得脸,那夫人岂不是满肚子的委屈嘛。”管家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