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努力转动脑袋想着找补的话时,被年轻汉子那句话听愣了的桑瑶回神了:“真是陆湛让你们来保护我的?”
老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冷不丁地对上了眼前姑娘亮得像是要把人刺瞎的双眼。
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桑瑶又飞快地转头看向了贺兰玦:“三哥哥,他刚才说是陆湛让他们来保护我的,我没有听错对吧?!”
她看起来有些不敢相信也有点晕乎,贺兰玦反应过来,失笑点头:“对,你没听错,我也听见了。”
桑瑶听罢险些原地蹦起来,她努力忍了忍,才忍下满心惊喜道:“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快跟我说说!陆湛,他为什么要让你们来保护我啊?还有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跟了我多久了?”
大堂里人来人往,其实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但桑瑶心中太过急切想知道答案,实在顾不上另找说话的地方。
老曹见她满脸光彩,旁边的贺兰玦也没有任何误会不快的意思,有些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倒是他旁边的年轻汉子见此隐约明白了什么。
“桑小姐,是这样的。大年初一那日,你和三公子等人前脚刚走,后脚陆哥就跑来镖局找我们少当家了。那会儿天色还早,我们哥几个都还在睡觉呢,少当家突然跑进来把我们叫醒,说是有趟生意,要我们马上动身去一趟京城……”
他飞快地把那日发生的事和陆湛的交代都说了一遍。
桑瑶起初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她离开之前陆湛的反应是那样冷静淡然,根本不像是会牵挂担心她的样子。可想到年轻汉子根本没必要骗她,她心下就还是在重重一跳后,瞬间百花齐放,万蝶齐飞了。
这个人心里分明也是有她的吧?
不然为什么要花这个钱费这个心思?
啊啊啊啊啊她要高兴死啦!!!
第57章 义父下落(男主上线)
因为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 桑瑶心里什么不快都没了。她拼命地压着疯狂往上扬的嘴角,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没那么想仰天大笑了。
“咳, 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你们了。这样吧,一会儿我请你们吃饭……”
“不了不了,出来这么长时间,我们也该回去了。且咱们这男女有别, 也不方便哈。”面对桑瑶的好意,老曹几人连连拒绝, 只说任务已完成, 他们也该回去向陆湛交差了。
桑瑶多说几句,几人就直接扔下一句“江湖再见”跑了。
知道他们是怕别人看见会说她的闲话,桑瑶好笑又窝心:“银珠你追上去,让他们先别走,就说我有些东西想请他们帮我捎去陆家。”
“可是姑娘这边……”因为刚才的事,银珠有些不放心。
桑瑶指指贺兰玦:“没事, 三哥哥在呢。”
银珠想想也是, 就拔腿追了上去。
“看来陆兄对你并不是全然无意。”看着几人的背影,贺兰玦回神冲桑瑶笑了起来,“恭喜你。”
桑瑶被这话听得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一颗心也像是泡在了糖水里,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变得甜滋滋的。
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可以回云水村了, 到时候她要拿这件事好好糗糗陆湛, 看他还能不能故作淡然!
见她杏眸弯弯, 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贺兰玦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陆兄是个好人,我祝你们幸福。”
桑瑶美滋滋点头:“多谢三哥哥, 也祝你能快些遇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好姑娘。”
两人正说着,贺兰玦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今日不是和小七一起出的门吗?她人呢?”
想起贺兰蓉,桑瑶脸上的笑终于收住了一些:“她肚子不舒服,去方便了,我就是下楼来找她的。”
不过她刚说完这话没一会儿,终于解决完生理问题的贺兰蓉就在丫鬟的搀扶下,脚步匆匆地回来了:“瑶姐姐,你没事吧?我刚才听人说你——三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说来话长。”贺兰玦这会儿已经没有听戏的兴致了,又见贺兰蓉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不太舒服,他也眉头微皱,敛了笑容,“路上慢慢说吧,我与你们一道回去。不过我得先上楼跟朋友道个别,你们在这里稍等我片刻。”
“三哥哥快去吧。”
桑瑶点头目送贺兰玦上楼,而后先是问贺兰蓉还没有不舒服,贺兰蓉说自己已经没事之后,她才把刚才的事简单跟她概括了一遍。
贺兰蓉听完气坏了:“那家伙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混账舅舅!”
她压着声音好一通骂,末了才又对桑瑶道歉,“对不起瑶姐姐,他就是那么个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告诉我娘,让我娘好好收拾他。”
桑瑶这会儿满脑子粉红花花,哪还顾得上生气,闻言点点头:“没事,反正只是亲戚,处不来的话,往后远着点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可只要一想起他那张脸,我就生气……”贺兰玦端方守礼,做不出背后议论长辈的事,贺兰蓉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说着撇撇嘴,满脸嫌弃地与桑瑶小声嘀咕道,“你都不知道他做过多少败坏镇北王府清誉的事!”
她说着就把陆成安的黑历史全跟桑瑶抖落了出来。
桑瑶这才知道满门忠烈,家风清正的镇北王府,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嚣张跋扈,胡作非为的纨绔世子来。
原来这陆成安是镇北王夫妇的老来子。当年年近四十的王妃为了生下他,难产大出血伤了身体,这些年一直在卧床休养。而镇北王则是一直忙于公事,不常回家,所以陆成安是被他的祖母,也就是镇北王的母亲,镇北王府老夫人杨氏带大的。
因为镇北王独宠王妃,王妃之前又连生了三个女儿的缘故,杨氏对这唯一的孙子极为上心也极为宠溺。每每陆成安犯了错,镇北王夫妇要教训他,杨氏就会哭喊着护在陆成安身前。
若只是她一个人,影响还不会这么大,偏她唯一的女儿,也就是镇北王的亲妹妹,陆成安的亲姑姑陆英,丧夫后也一直住在娘家,且对陆成安这个侄子也是疼若心肝。
母女俩可着劲地宠着陆成安,这才把陆成安宠出了这一身的坏毛病。
对此,镇北王夫妇当然不是什么都没做。事实上发现这儿子有长歪的迹象时,他们两口子第一时间就出手干预了。虽说镇北王忙碌,王妃精力不足,可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十分上心的。陆成安上头包括陆氏在内的三位姐姐,也花了很多心思想掰回这弟弟的性子,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陆成安都没有变好。
夫妻俩和三个女儿都是性格磊落,行事堂正之人,只有陆成安,好像从骨子里就是歪的。
年少时他还只是闯闯小祸,长大后就开始跟狐朋狗友一起胡作非为了。什么当街纵马,喝酒打人,强抢民女,流连秦楼楚馆……反正该做不该做的事他基本都做过。也就是父母和姐姐们一直想方设法地压着他,他才没有真正闯出什么无法收拾的大祸来。
可即便是这样,一家人平日里也没少为他擦屁股,镇北王府百年的清誉也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
“……总之就是,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摊上这么个舅舅!还有我外祖父外祖母,一把年纪了还要整日替这不孝子操心,真是想想都可怜!”
听完贺兰蓉的话,桑瑶终于明白“好竹出歹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不过陆成安再可恶,对她来说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因此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听听就过了。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在不远的将来,和镇北王府扯上这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关系。
***
桑瑶跟着贺兰玦兄妹回广安伯府了。
等他们回到家,太阳已经西下,天色也暗了下来。这而这个时候,桑瑶心心念念的陆湛,正在千里之外的一处破庙里躲雨。
那日离开三水镇后,他就一路往冀州的方向去了,不过他走到位于冀州东南方的青州就没再往前了,因为青州以北,包括冀州和幽州在内的大部分州城都已经被起义军占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原本只是一群山匪的起义军就已经壮大成一股足以危及大越江山的庞大势力,可见如今的朝廷有多无能,当今的天子又有多不得人心。
不过虽然败仗连连,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廷也并未就此放弃抵抗。如今两军正在距离青州城只有不到三十里的夹林关对战。而皇帝也终于在朝臣们的劝谏下,把丽妃那个只会吃饭拉屎玩女人的废物弟弟换下来了。
如今奉旨在夹林关领兵对抗起义军的,是战神镇北王麾下的一员猛将罗大山。
“听说朝中原本是想请镇北王亲自前来坐镇的,可皇帝不答应,说镇北王年纪大了,怕他在战场上有个什么意外。”
“拉倒吧,那狗皇帝能有这好心?谁不知道他忌惮镇北王,忌惮得就差直接往人家脑袋上扣通敌叛国的帽子了!他不让镇北王出征,分明就是怕他再立战功,威名更响。也不想想人家镇北王要真有那样的心思,早就拉他下来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可不是么,镇北王府满门铁骨,世代忠良,所言所行天下人有目共睹。连这样的忠臣良将都信不过,反而一再打压,难怪有人要反。”
“就是苦了咱们这些人,这一打仗就没了家……”
因着打仗的缘故,陆湛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流民。这些流民本就受苛政之苦,如今因为战争家破人亡,还不得不背井离乡,对当今皇帝和朝廷都很是怨恨。当然他们也怨恨挑起战事的起义军,骂完皇帝和朝廷又骂起了他们。
陆湛坐在破庙门口的屋檐下,听着破庙里头传出的骂声,脸上没什么波澜。
皇帝也好,镇北王也好,起义军也好,天下大势也好,离眼下的他都太遥远了,他能做的,只有静静听着。
又想到自己已经在青州停留数日,却始终一无所获,陆湛不由沉默地望向了破庙外被细细密密的雨幕裹挟得越发昏暗的夜色。
原路折返,再寻一遍吧,若还是什么线索都寻不到……
“哎哟这位施主,麻烦往旁边让让,给贫僧也腾个地儿,这雨太大了!”
突如而来的声音打断了陆湛的思绪,他回神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须眉皆白,年约六十的老和尚从外面跑了进来。
老和尚穿着一件破旧的袈裟,左手拿着个化缘用的铜钵,右手杵着根灰扑扑的木制法杖,看起来有些落魄。但他动作很敏捷,说话也中气十足,看得出来身体很好。
陆湛见他大半个身体都被雨打湿了,便起身往旁边挪了两步,把自己刚点燃没一会儿的火堆让给了他——这破庙不大,里头被流民们占去了,只剩下门口这边还有一小片只能遮雨但挡不了风的空地。
因天色已晚,陆湛打算将就一下在这里过夜,因此花了点力气生了个火堆用来暖身。那些流民见他身强体壮又没有跟他们抢地盘的意思,倒也没有上前打扰。
“多谢施主。”老和尚见此也不客气,笑眯眯地放下东西往火堆旁一坐,自来熟地与他搭起了话,“虽说已近三月,可这天儿还是冷啊,尤其这一下雨,真真是冻透人心……对了,施主这是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啊?”
陆湛没有跟陌生人聊天的习惯,闻言随口回了句“随意走走,并无目的”,就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早前在青州买的烧饼咬了一口。
结果这老和尚就水也不擦了,火也不烤了,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他的手。
陆湛:“……”
陆湛沉默片刻,掰了一半的饼递给他,谁知老和尚却嘿嘿一笑,指了指他身边的包袱说:“不要饼,要肉干,贫僧闻到香味了。”
“……?”便是性子沉静如陆湛,也被这话听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大师不是出家人?”
“是啊,但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老和尚理直气壮地舔舔嘴唇,一脸馋相。
陆湛:“……”
陆湛无语片刻,到底还是把包袱里的肉干全拿出来给了他。
这肉干也是他在青州买的,但他这会儿不是特别饿,就没拿出来,没想到这老和尚鼻子这么灵,隔着包袱都能闻到肉味。
“多谢多谢,施主真是个好人。”老和尚得了肉干,高兴极了,但紧接着一双眼睛就又贼兮兮地往陆湛腰间的水囊看了过去,“要是能再来点酒就更好了!”
陆湛:“……”
陆湛又把自己的水囊接下来扔给了他——水囊里装着可以暖身的烈酒,有时候赶路太冷了,他会拿出来喝上几口。
老和尚“哎哟”一声接过,乐得满脸褶子跟花开似的,而后就赶紧一口酒一口肉地吃喝了起来。
陆湛见时候已经不早,便打算和衣歇下。不过出于连日来的习惯,歇下之前,他还是从怀里拿出义父陆行的画像给老和尚看了一眼:“不知大师可有见过此人?”
失望过太多次,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会儿也就是惯例一问。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正美滋滋地喝着酒吃着肉干的老和尚看见画像后,竟是动作一顿,“咦”了一声:“这是陆行陆施主?”
第58章 打至流产
陆湛猝不及防一怔, 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他才倏然直起身体:“大师认识我义父?!”
“认识认识,”老和尚也觉得惊奇, 放下水囊接过那画像仔细看了看,“他竟是你义父?”
“是,义父失踪好几年了,我和家人一直在找他。”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陆湛稳了稳心神,才又语速极快地问道, “不知大师是什么时候, 又是在何处遇见我义父的?”
“大概是三四个月前吧,在京城附近……”大概是吃人嘴软,老和尚很爽快地把自己和陆行认识的经过告诉了陆湛。
原来这老和尚是个游方和尚,日常就是云游四方,随处化缘。
三四个月前的某天傍晚,他在一个距离京城约莫十来天脚程的小镇上赶路时, 被一阵极香的烤肉味吸引进路边小林子里, 因此结识了陆行。
陆行那时正在烤野鸡吃,他手艺极好,烤出来的鸡肉外焦里嫩, 香气诱人,馋得老和尚没忍住跟了他好几天。
也是因此他才会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两人终究只是萍水相逢, 老和尚并不知道陆行的来历, 也不知道他为何有家不回。他只知道他和他一样, 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游历在外,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另外,他看起来很正常, 并不像是失忆或是糊涂了的样子。
“陆施主烤得鸡可真好吃啊,跟他分开后,贫僧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鸡了。”老和尚一脸怀念地砸吧了一下嘴,“他脾气也好,虽然不太爱说话,总跟个闷葫芦似的不吭声,可不管贫僧怎么吵他,他都不会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