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蓁有些纠结,自从成亲之后,他们夫妻很少分开,这几日她也有些不适应。
只是她如今还在月子里,母亲和兰妈妈对她照顾的很是精细,沐浴按摩不假人手,常要出入她的卧房。兰妈妈更是同乳母一起住在外间方便照顾她和孩子,陈霖淮若是搬回来的话很是不方便。
“夫君,就委屈你一些日子,等我出了月子你再搬回来好不好?”
“那便一言未定,到时你不能再找借口推托。出了月子便让乳母带着昭哥儿搬到厢房去,夜间你也不许再给孩子喂奶,要好好歇息。”
陈霖淮怎会不体谅明蓁,他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要明蓁一个承诺。他知道明蓁心疼孩子,怕她一直舍不得放手,太过辛苦。
两人成亲这么久,明蓁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她依然觉得孩子到了满月之时还是太过羸弱,不放心交给别人。但明蓁也知道她若是这样说,陈霖淮定然是不依的,只好先哄住他。
“好,我都听你的!”
陈霖淮这才高兴起来,甚至得意地看了躺在床尾的儿子一眼,在蓁蓁心中还是他更重要一些。
恰在这时,原本睡得正香甜的昭哥儿眉头皱了皱,随即便咧嘴哭了起来。
明蓁立刻便着急起来,从陈霖淮的怀中挣脱开来,急着要去看孩子。
“蓁蓁,你躺下歇息,我去抱他。”
陈霖淮忙起身走过去,口中不忘训斥儿子。
“别哭了,你这个臭小子还真是淘气……”
昭哥儿的哭声愈发响亮,手脚也跟着舞动起来。陈霖淮皱眉有些无措,这几日他大都陪在明蓁身边照顾她,还真没有抱过孩子几次,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处下手了。
“将军、夫人,可是小少爷醒了?”
春雨的声音适时从门外传来,“还是奴婢来照顾小少爷吧!”
“进来吧!”
明蓁忙开口将人都召唤进来,她不是不相信陈霖淮,只是孩子一直哭,当娘的在一旁听着都不会忍心的。
很快,春雨和乳娘一同进到内室,乳母忙着上前取开襁褓给昭哥儿换上了一块干燥的尿布。
一番折腾下来,昭哥儿又重新入睡,躺在那里乖巧得很。
陈霖淮也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儿子两眼,眼中多了几分慈爱。
正房门外,秋叶也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她对着陈霖淮施了一礼:“将军,长贵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将军。”
陈霖淮的神色立刻便严肃起来,他派长贵去京外打探父亲的消息,如今定是有了音讯。这事还不知到底是如何了,陈霖淮不想让明蓁跟着忧心。
“蓁蓁,我先去看看。”
明蓁并没有在意,“夫君有事尽管去忙!”
只是明蓁没有料到,陈霖淮这一走竟是到了第二日的傍晚时分才回家。
进门的时候,他的面上还带着一丝疲惫,明蓁只看了一眼,便察觉到不对。
“夫君,出了什么事,你昨夜去了哪里?”
“是金吾卫的事,我昨夜去了军中处置了。”
听他这么说,明蓁还是有些狐疑,若是因为公事,陈霖淮昨日离开之时怎么未曾知会她一声?
但是明蓁也不打算再追问,她相信陈霖淮不愿意说定是有原因的。
明蓁只浅浅一笑,就忙着招呼陈霖淮一起看孩子。只是一日不见,昭哥儿好似又长大了些,吃饱了便努努嘴打着哈欠睡着了。
陈霖淮原本焦躁的心瞬间平复下来,妻儿还需要他来守护,如今他也不能乱了阵脚。
陪着明蓁在卧房用过饭,又帮着哄睡了中途醒来的昭哥儿,直到亥时陈霖淮才离开卧室回了书房。
一踏进书房,陈霖淮的面色又重新冷了下来。
“商号里还是没有消息吗?”
“是!”
长贵的声音多了几分沉重:“商号里的鸽子都放出去了,至今还是没有回音。”
陈霖淮沉默下来,翻开今日新收集来的公文试图寻找消息。
“我爹失踪的事不要让夫人知道,春雨那里你也不要说漏了嘴。”
长贵一愣,随即便涨红了脸。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连旧时的称呼都冒了出来。
“少……少爷,您……您怎么知道?”
陈霖淮很是不以为意,“知道什么?你和春雨的事夫人早就知道了,还说过等过些日子就为你们二人主婚。”
长贵眼中闪过惊喜,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
“奴才谢过将军、夫人!不过奴才的事不着急,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找到老爷。”
提到他爹,陈霖淮的神色又暗了几分,他沉声吩咐道:“长贵,这几日你多往南城去跑跑,看能不能找到从淮洲府来的商户,打听清楚封平县和兰县的灾情。”
“是,奴才这就去!”
长贵应声退了下去,陈霖淮盯着桌上的公文眼中的神色越发冰冷。
昨日,台县的商铺传来消息,他爹南下运送米粮回程时遇到劫匪,商队损失不大,但是却被冲散,他爹如今不知所踪。
陈霖淮得了消息,昨日便连忙四处打探。京城这边的商号也将信鸽放了出去,全力搜寻他爹的下落。
只是陈霖淮在打探他爹的消息时意外得知了一件大事,黄河在封平县处决堤了,如今封平县和兰县二地灾情甚是严重,可是此事朝廷却无半点消息。
他爹失踪的地方离着封平县很近,陈霖淮不可能不担忧。如今景王也加派了人手调查封平县洪灾之事是否属实,顺便一起查找他爹的踪迹。
明蓁如今还在月子里,此事自然不能让她跟着一起担惊受怕。但是海河决堤也是朝中大事,陈霖淮思量片刻便去了岳父房里,决定和他商议一下。
姚思礼得知此事也颇为震惊,怒声道:“年初淮洲知府张清连上奏朝廷要求拨款加固黄河大堤,户部拨了一百万两白银下去,张清连是如何做事的?若是封平县决堤,那城中的百姓危矣!”
陈霖淮神情越发冷了,“张家人向来只顾着自家的利益何曾将百姓放在心里?据我得到的消息,封平县决堤已经有些时日了,张清连伙同张德贤却一直隐瞒不报,甚至并未组织人救灾,当真是胆大包天。”
姚思礼考虑的要多一些,“黄河大堤决口,受灾的民众便会流离失所沦为流民。朝廷不赈灾安抚,他们势必要四处流浪求生。周围的府县若是不接收,他们还可能揭竿谋反,到那时形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张首辅老谋深算,不会不知其中的厉害,此事怕是张清连一人的主意。”
张首辅屹立朝堂三十年不倒,除了张太后为他撑腰外,他自己也是有一定的手腕的。可惜的是张首辅的两个儿子却未能继承他的精明能干。
长子残废自不必说,被张首辅着重扶持的庶子张清连却也是个阴险短视之人。外放淮洲府任知府这几年并未有太突出的政绩,反倒在当地民怨颇深。
第116章
正如姚思礼所说, 黄河决堤这样的大事,终究是隐瞒不住的。
陈家商号和景王派出的密探陆续传来消息,此次黄河决堤, 决口足足有百余丈, 封平县和兰县两地死伤百姓无数,尸横遍野。
淮洲知府张清连不组织人抢修河堤, 赈济灾民,反倒沿路堵截外出逃生的百姓, 唯恐此事泄露出去。
百姓被逼无路可走,有人便与当地的流寇为伍,杀人劫财,抢劫商户。张清连派出府兵围剿流寇,甚至是准备上书朝廷, 将这些人一同污为反贼。
如今封平县与兰县二地当真是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百姓缺衣少食, 还要一边躲避流寇的侵扰,一边担惊受怕, 唯恐被官府当做反贼抓捕。有些人为了求生甚至干脆直接也做了流寇,在淮州府境内作乱。
陈员外一行人遇到的便是这些流寇, 如今他下落不明, 陈霖淮不可能不担忧。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景王便在早朝之时, 当众将此事揭发了出来, 朝中大臣听闻俱都震惊不已。
隆成帝的面上都是怒容,甚至罕见地冲张首辅发了火。
“张首辅, 此事你如何对朕交待?”
张首辅并未收到小儿子的消息, 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皇上恕罪!黄河决堤之事老臣并未听闻, 淮洲附近州府也未曾有流民侵扰的消息传出,皇上万不可听信景王的一面之词呀!”
“一面之词?”
隆成帝的神色越发难看,他沉声吩咐道:“吕爱卿,将锦衣卫昨日收到的消息说与张首辅听听。”
“臣遵旨!”
吕济良自队伍中出列,从袖中掏出一份密报来,当着殿中文武大臣的面朗声念了出来。
锦衣卫收到的线报比景王查到的消息还要详细,此次黄河决堤至今已十余日了。封平县境内损失惨重,房屋尽数倒塌,百姓伤亡惨烈,有些村子甚至只有几户人家存活下来。
兰县的景况要强上一些,可是百姓也同样是流离失所,甚至有人染上了疫病。
更让百官想不到的是封平县境内的决口并未堵上,如今洪水已经流向封平县不远处的河道,恐要危及到运河的漕运。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张首辅面色发白,无力再辩解,只能跪下请罪。
“皇上恕罪,是老臣失职!”
“皇上息怒!”
殿中站立的文官百官瞬时便跪倒了一片,都跟着一同请罪。
“皇上,黄河决堤虽是天灾,但老臣身为首辅未能及时查明灾情,赈济灾民,老臣有负皇恩。老臣愿请旨亲自前往淮洲救灾,求皇上恩准!”
“呵!”景王冷笑道:“张首辅,年初户部下拨了一百万两白银到淮州府,用于加筑黄河堤坝。五月时,朝廷特意下旨嘉奖淮州知府张清连,内阁还曾拟旨言他在封平县兴修水利,功在千秋万代。张首辅,你来说说如今黄河决口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张首辅怎会不袒护自家的儿子,忙开口反驳道:“景王殿下,您这是欲加之罪……”
“够了!”
张首辅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隆成帝打断,他冷眼看着殿中的百官,并不多说什么,直接下旨命景王即刻赶赴淮洲赈济灾民,查明此次黄河决口之事。
这般雷厉风行,足见皇上对此事的重视。文官百官根本就快来不及反对,此事便定了下来。
午时刚过,陈霖淮便回到了家中,一进门便直奔正房。
卧房的雕花大床上,明蓁搂着昭哥儿正在午歇。母子二人睡容恬静,陈霖淮只觉心中跟着安稳下来。
虽是夏日,但因着明蓁在月子里,屋内并不敢用太多的冰。明蓁的额角沁出一层薄汗,许是因为闷热,她的眉头轻蹙了起来。
在陈霖淮进门之后,春雨等人已经自觉地退了出去,陈霖淮便在床榻边坐下,拿起一旁的羽毛扇轻轻为他们母子扇风。
他定定地看着明蓁想着心事,眼中满是柔情和不舍。就在这时,明蓁的睫羽轻颤,微微睁开了眼。
“夫君?”
明蓁睡眼惺忪,疑惑地问道:“你已经下值了?我竟睡了这么久么?”
“不是,是我今日回来的早,才刚至未时呢。”
明蓁的神色渐渐清明,她起身坐正,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霖淮,你实话告诉我,家中可是出事了?”
虽是陈霖淮竭力隐瞒,但是夫妻这么久,明蓁怎会觉察不出他的异样。原本她想等着陈霖淮主动告知,可今日见他眉间的郁色更重了些,还是忍不住先问出口。
“蓁蓁……”
若是可能的话,陈霖淮并不打算让明蓁知晓此事跟着忧心。可是如今,却是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