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后半月,他们便敲定了婚期,离吉日三天前,沈序曦知动身前往晋阳。
春狩上曦知没过骑马之瘾,沈序拗不过她,退而求其次让她跟自己骑同一匹,谁料一退再退,她狮子大开口硬要自己一个人骑。
兴致颇高,沈序不愿意扫她兴,随行的婢子们单单仅有卷疏一人浅通马术,便由她随行。
他在后头远远地跟着,曦知时走时停,瞧样子是特别兴奋开心。
就够了,七月、兄长都在催她快快长大,而他只想在如斯乱世中守护她的纯真无邪和无忧无虑。
“夫人,小心些。”卷疏在后边惺惺作态道,其实恨不得那马儿受惊狠狠甩她下去。
大部分人都在原地歇息,沈序嘱咐她只可驾着马在附近游玩。
曦知欣然应允,然走着走着就不自觉脱离了范围。
卷疏并不打算提醒她。
马走到了一处悬崖边弯下头吃草,曦知蹲在旁边采花。
人烟罕至,卷疏抱手立在一旁,不如趁此良机推她下去算了。
她是不大聪明,但还没蠢到这个地步,曦知若是摔下悬崖,她自然难逃其咎,依沈序的性子让她一人陪葬都算祖上积德,坟冒青烟。
寂静山林,风中时断时续地夹杂着隐隐哭声。
曦知蹙眉:“卷疏,你有听到什么吗?”
她竖起耳朵倾听:“夫人,好像有女子在哭。”
声音缥缈,从悬崖下传来。
曦知趴在边沿往下探头,原来悬崖下并非万丈深渊,岩壁上凸出一块石板,连结着隐蔽的山洞。
石板上的女子仰着头,一脸焦急,显然是不小心失足被困在了这里,白净的脸上抹了灰,衣服也被树枝划破几道,但是瞧打扮非寻常百姓人家。
“拜佛有用!终于有人来了!”她欣喜若狂地合十还愿,“回去我就信佛,阿弥陀佛。”
曦知大概估量了距离,“我去找绳子拉你上来吧。”
卷疏登时生出一个主意,她找来一根粗壮的枯树枝,“夫人,靠我们两人的力气应该是能将姑娘拉上来的。”
“试试,试试!”被困女孩眼里有光,“谢谢两位活菩萨呜呜。”
曦知尽管心中迟疑,但救人要紧,她让女孩抱住树枝的另一端,自己和卷疏会合力拉她上来。
“夫人您放心,”卷疏笑眯眯道:“奴婢力气可大着呢。”
悬崖下的女孩抱牢了树干,叫:“我好了!”
曦知和卷疏对视一眼,曦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卷疏自然也在使力,不过她分神看向了曦知脚下的泥土地。
因拉拽,尘土沙粒簌簌地往悬崖下去,她脑筋一转,稍稍松了力气。
她感觉曦知敌不过惯性,逐渐往外走,猛地松了全部力道。
“哎——”
两道尖叫重叠,下面的女孩屁股重重地着地,曦知失足也摔了下去,所幸高度不高,她摔得并不严重。
“夫人!”卷疏立马装得心急火燎,伏在崖边哭:“夫人,我去叫人来帮忙,您等等。”
女孩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臀肉,搀扶起曦知:“快点快点。”
卷疏诶了声,转头慢悠悠地走了。
悬崖下山风瑟瑟,两人躲进洞里相互依靠着取暖。那名女孩朝她伸出手:“我是晋阳姬氏之女,姬妙,谢谢你来救我,等出去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让爹爹送给你,我爹爹可是晋阳主公身边最风光的谋士。”
曦知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不用不用,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我也掉下来了。”她苦笑:“不过别担心,我的婢子去叫人了,等哥哥来我们就能得救了。”
姬妙郁闷地撑着头,肚子咕噜响:“饿死我了,早知道不偷跑出来玩了,欸,我瞧你眼生,你是晋阳人吗?”
“不是,我是梧州人。”
梧州……姬妙若有所思地低头,“我们和你们不久前才开过战吧。”
曦知以为她对此心有芥蒂,姬妙道:“嗐,最讨厌打仗了,打来打去弄得人心惶惶,如果我有能力可以当主公,一定和邻州讲信修睦,联姻啊互通贸易的,和和美美不好嘛。”
曦知很赞同她的观点。
她们等了半个时辰,迟迟不见人来,姬妙肚子都饿瘪了:“你的婢子怎么还不回来呀。”
她可能根本没回去搬救兵。
求人不如求己,曦知仰长了脖子,姬妙听到她忽地吹了个马哨。
“这法子好。”她道:“马能识途,若运气好它能回去,你的人就会发现端倪,顺着原路就会找到我们了。”
马蹄嗒嗒地跑远,曦知叹气:“但愿吧,但我又不想他来找我。”
他?姬妙敏锐地探查到一丝暧昧气息,“为何?”
“因为……”曦知苦恼地蹲在地上画圈圈,“我不听他的话,回去又要罚我不许吃甜的。”
苦恼她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姬妙意味深长地勾唇。
聊天的功夫,崖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曦知听到栀禾的声音,连忙喊:“栀禾!我在这儿!”
栀禾从悬崖边探出半个小脑袋,瞧见她喜极而泣:“快来!夫人在这儿!”
侍卫们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两人很快被拉了上来,曦知还来不及说什么,见栀禾心有余悸:“夫人,您可吓死我们了,您不知道,主公方才发了好大的火。”
曦知心一咯噔,恰好士兵自觉分开两列,沈序一脸不快地朝她走来。
倒不是害怕,女孩条件反射地藏到姬妙背后,偷偷瞟他。
沈序气笑,“现在知道躲了?”
姬妙打量着眼前之人,悄悄问曦知:“他是谁,会罚你不许吃甜的人吗?”
曦知点头。
气质超凡脱俗,还有亲兵,肯定是梧州的达官贵族,姬妙摸了摸下巴,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只是在装怒,曦知还躲她后面。
噢~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闹脾气呀,姬妙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一眼看穿。
她赶紧识趣地推曦知出去,安慰她:“没事没事,男人生气的时候最吃撒娇这套了,你跟你夫君撒个娇顺个毛。”
夫君?曦知茫然地被推到沈序面前,他就想看小鹌鹑一样,“是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乱跑,嗯?”
“答应过。”她低头拉他的袖子,晃啊晃。
女孩的头上落了几片枯叶子,摔下去的时候裙子也被轻微勾破,手肘关节处都有擦伤,狼狈地乖顺地朝他笑。
“疼不疼?”他垂着眼点了点她的伤口。
其实不疼,不过她偏得说疼,还要用最可怜最委屈的语调:“疼,哥哥你一数落我我就更疼了。”
沈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尽扯歪理,回去给你上药。”
她吐了吐舌头。
浓情蜜意,姬妙啧啧感叹。
“曦知~”她跑上去撞了撞女孩的肩,“左右我也不想回家,可以搭你们的马车吗,对了你们去哪儿?带上我在晋阳境内保管你们通行无忧。”
“是朋友。”曦知向沈序解释。
他不说话算是同意,沈序从不妨碍她交朋友,除非是男性朋友,那他得把关。
两个小姑娘登上马车,行鸢坐在门口昏昏欲睡,车夫马鞭一扬继续赶路。
姬妙就是个话唠,曦知和沈序的相处模式彻底钓起了她的兴趣,问问题也是滔滔不绝,曦知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和她解释清她还没有成亲。
“这样啊。”姬妙失落,忽地又兴奋:“那你喜欢他吗?”
曦知一愣,她想和沈序一直一直在一起,但是。
“什么是喜欢呢?”她问。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嫁给他。”姬妙一本正经道。
“嫁给他就可以一直在他身边。”但是她又不知道沈序想不想。
薄眠和昭琼都犹跨鸿沟,她和他只怕会更难。
姬妙摇了摇头,老练说:“哎,你不懂,哪是这么简单。”
她朝她勾勾手,两个少女头挨着头,姬妙跟她说悄悄话。
“嫁人后是要行房事的,你和他……行吗?”
第040章
你和他, 行吗?
话已出口,姬妙才后知后觉地自语:“噢,不能说男人不行。”
什么房事, 行不行的。曦知脸一红,反应极大地摆手结巴道:“我我我,我不行的……哥哥, 哥哥肯定行!”
太可爱了,姬妙笑得眼泪汪汪,“一看你就是纯的跟白纸似的,你姬姐姐我可是出入风花雪月之地的一把老手, 今日我来给你开开窍。”
她变戏法地从衣服里掏出一本避火图。
封面那赤条条的人形吓得曦知猛地捂上眼, 偷留出来一道缝隙,嗔她:“谁没事出门还随身携带这个呀。”
“我呀。”姬妙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 笑嘻嘻地翻开页,“喏, 我告诉你啊,成亲的洞房花烛夜之后,第二天清早是要呈上喜帕的, 帕上有血……”
她讪讪闭了嘴:“现在说好像有点太早, 毕竟你俩八字还没一撇。”她把避火图囫囵塞到曦知手里, 歪着头又在袖子里摸索。
曦知眼睛一烫, 避无可避地总能幻想将那本子上的人代入成她和沈序, 急忙给丢到一旁。
“找到了!”姬妙喜滋滋地摊开一本小书,上面密密麻麻摘抄了许多笔记。
看不出她还是个好学的人, 曦知肃然起敬:“姬妙姐姐, 你要教我学东西吗?”
“是啊, ”姬妙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立志当晋阳远近闻名的红娘,学我这份笔记被我撮合成功的痴男怨女们少说不下十对,尤其是你们这种郎才女貌,横看竖看都登对的,还要饱受相思之苦,我必须倾囊相授啊。”
想当小红娘?台词有点熟悉,好像有人也说过有这个志向。
“我们……”曦知扑簌簌地眨眼,指着自己,“我们看起来很登对吗?”
“当然啦。”姬妙自豪地叉腰,“我这双眼阅鸳鸯无数,你和你的好哥哥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他亲兵开道,白玉冠冕,非王侯将相不能,而你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富贵花,肯定也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家世样貌这还不登对?”
嘶,细皮嫩肉用来形容她好像有点怪,姬妙抓了抓头。
“唔,我不是千金大小姐。”
“哎哟管它呢,相爱还分什么高低贵贱的,来来来,我来教你怎么拿捏郎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