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禾喝了口润嗓子的水,也算是缓过劲来了,瞧见这丫头又红了眼虚弱的笑笑,“还哭什么,我不是没事了么?”
“哪里就没事了?”阿孟抹着眼泪责怪道:“您这背后的伤势严重,日后就算是伤好了,怕也是要留疤的……”
沈昭禾安慰的话到了嘴边,愣是不知如何说出口,她心里又何尝不难过。
她亦是养在闺阁中的女子,那身子是最为金贵的,平日里都是细细照料,养得白皙纤瘦,如今这一闹,几道鞭子落在了细嫩的背上,她即便是看不见,也知道那几道伤势会留下多么狰狞可怕的伤痕。
正说着,外头似乎有了动静,沈昭禾看了阿孟一眼,阿孟会意,转身便出去了,片刻之后再回来脸上已经是带了喜色,“小姐,是谢大人来了,说是来探望您的。”
沈昭禾回想起谢江清便点头,“请谢大人进来吧。”
阿孟应了一声,又将谢江清请进了屋。
沈昭禾这些日子不管是抹的还是喝的都是药,光是喝的便要一天三回的往屋子里头端,这屋子里自然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沈昭禾和阿孟在这屋子里待得久了倒也习惯了,可谢江清不同。
他一进门便闻到那股有些迫人的药味,下意识的想皱眉,可当他转头望见倚在床榻上的那人,一屋子的浊气仿佛都消散不见。
他大步走到了沈昭禾跟前,“沈二小姐身子如何了?”
沈昭禾微微颔首,“劳烦谢大人记挂,已经恢复许多了。”
“那就好。”谢江清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又拱手道:“微臣替那十余名女子向沈二小姐道谢,此次若是没有沈二小姐帮衬,那些女子必然是没了生路。”
沈昭禾摇头,“谢大人不必如此,我亦是有自己的打算。”
谢江清这话说得实在太重了,她觉得自个实在是担不起。
谢江清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下意识想问她是如何打算的,可见她似乎也并未有要明说的想法,又将那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或许是感觉出来了气氛有些奇怪,沈昭禾转移了话题,“谢大人不必再唤我沈二小姐了,我如今入了东宫,谢大人这样唤,着实有些怪异。”
谢江清抬头望向她,脸色微红,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开了口,“那……应当唤昭禾么?”
第020章
沈昭禾没料到他会往这方向想,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生生被呛得咳嗽起来,阿孟想着不影响他们二人谈话便出去熬药了,这会儿屋子里能帮衬上的也就只有谢江清。
看见沈昭禾咳嗽得厉害,他也慌了神,急急忙忙去旁边倒了水给沈昭禾喝下,她喝了水,又缓了半晌才算是压住了喉咙里那阵痒意,又忙不迭的同谢江清解释:“我的意思是,按着规矩,谢大人应当同旁人一般唤我沈奉仪。”
谢江清这才明白过来沈昭禾的意思,顿时红了耳根,尴尬的应了下来。
果然还是想太多。
二人都是顿了片刻,谢江清掩饰般伸手理了理衣袖,不经意摸到了那一小瓶药膏这才想起正事来,忙将那瓶药膏取出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记将这药膏给……给奉仪了。”
见沈昭禾面露疑惑,他又接着道:“是祛疤的,那日我见奉仪一身的血,想来身上应当留了伤,这药膏没别的功效,可祛疤是最佳的。”
说着,他将东西递给了沈昭禾,沈昭禾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接了下来,“那……多谢大人了。”
“对了。”谢江清正欲告辞,沈昭禾却先叫住了他,“我也有东西要给大人。”
谢江清有些意外,却见她摸出一把匕首来,谢江清一见便知道了她的意图,心里有些泛苦,又听她道:“这东西原是大人贴身带着的,如今也应当物归原主了。”
当日若不是想着身上没带个防身的物件,沈昭禾也是不可能收着他随身之物,如今事情已经了了,再留着就真的不合适了。
谢江清想开口拒绝,可话到了嘴边愣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顺着她握着匕首的手望进了那双清亮的眸子,终于是叹了口气,将那把匕首接了过来,又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日后奉仪有何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沈昭禾点头,又道了谢,谢江清这才转身出了温凉院。
出了院子,他才发现自己今日很是奇怪,不就是过来送个药吗?人家也收了自己的东西,那还纠结个什么劲?
谢江清离去没有太久,阿孟便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
这药还没端过来时只能闻见清淡的药味,可靠近了便是能闻到那药味中还夹杂着一阵难闻的腥味,沈昭禾不由得皱眉。
阿孟知道这药滋味不太好,可却还是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她唇边,“这药虽说难喝了些,但是效果却是很好的,小姐多忍着点。”
沈昭禾点点头,强忍着不适将那药喝了下去。
刚喝完药准备歇息会,李拂却来了,说是徐淮意要见她。
阿孟知道他过来必定是徐淮意又要找沈昭禾的麻烦,心里自然担心,忙道:“李侍卫,小姐才刚醒没多久,身子还没好全,怕是禁不起折腾……”
这些李拂自然也知道,可也没有办法,只能摇头,“这是殿下的命令,属下也只是个传话的。”
阿孟还想让他帮忙说说情,他虽说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个侍卫,可毕竟是在徐淮意跟前做事的人,只要有心,总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可沈昭禾却起了身,朝着李拂的方向笑笑道,“劳烦李侍卫在外头稍后片刻,我换身衣衫再来。”
李拂松了口气,行礼退到了外头。
“小姐怎么不求求情呢。”阿孟搀着沈昭禾起了身,瞧着她脸色苍白如纸,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般,一阵阵发疼,“您身子这样虚弱,若是殿下又要找您的麻烦,您如何能撑得住啊?”
她说着,不禁想起那日血淋淋的沈昭禾被送回来的景象,鼻子又是一阵发酸。
“你呀,还是没看明白。”沈昭禾握着阿孟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殿下那性子,他若是打定了主意,谁去劝也是不好使的。”
“更何况……”
说到这沈昭禾顿了片刻,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只挪开目光道:“去给我拿件外衫来吧。”
阿孟知道她这话说得没错,可着实也太过冷静了些,旁的人遇上这种事,哪个不是哭着喊着哀求,换到自家小姐这儿,偏偏就是能安安静静的这样分析一番。
最终阿孟还是拿了衣衫给沈昭禾换上,又搀着她出了院子。
外头李拂等得着急,一见她出来就忙带着人往书房方向去了。
殿下从重华殿回来便吩咐了将沈奉仪带过去,那面色实在不算是太好,让李拂也是一句话不敢多言,急匆匆的就跑去温凉院请人了。
好在人算是醒了,要是没醒,那怕是抬也要抬过来了。
一路走得匆忙,沈昭禾身子还没恢复虽然有阿孟搀扶可跟在后头也还是有些勉强,到了书房身上已经是薄薄的出了一层汗,本来苍白的脸也难得多了几分血色。
李拂在书房门前停下了脚步,轻声对沈昭禾道:“殿下说让您一人进去。”
沈昭禾点点头,又朝着阿孟的方向安抚的笑笑,而后方才推门走了进去。
里头安静得紧,徐淮意似乎并不喜欢有人在跟前伺候,所以沈昭禾每次过来屋子里似乎都只有他一个人,或是看书,又或者是如同现在这般,提了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沈昭禾没敢多看,只是低着头朝着他行了一礼。
徐淮意放下手中的笔,抬眼往她身上瞧去,“谢江清倒是记挂着你,今日他应当是在温凉院里待了有好一会吧。”
他说这话时面上不见什么波澜,声音中也是听不出喜怒的。
“谢大人心善。”沈昭禾抿了抿唇,“来看望妾是顾着妾身上的伤是为了救那些女子所受,并没有旁的意思。”
徐淮意嗤笑一声,“若不是知晓你从前做的那些事,怕还真的会相信了你这番解释,可惜,孤知道你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说着他往沈昭禾的方向步步靠近,最终是走到她的跟前,伸手钳制住了她的脸,让沈昭禾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你不过是看那谢江清好骗,就用你那些肮脏的伎俩去蛊惑了他,怎么,你不是即便坑害苏苏也要留在孤的身边吗,如今如了你的意,你怎么不满意了?”
第021章
他的话说完了,将手松开的同时还厌恶的将她推开,沈昭禾踉跄了几步方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而脸上也已经留下了两道通红的痕迹,有些疼。
可心却是没泛起波澜的。
真是奇怪,她站在那儿,说了句不敢之后就没再说话,只细细的想着方才徐淮意所言对于她这个素来倚重规矩,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的女子而言,实在算的上是极为怨毒了,可她却不觉得难过,亦是不会有半分委屈。
她突然想起,二人关系还很好的时候,曾约过花朝节赏灯,徐淮意来得晚,说是宫中有事误了些时辰,她心里便气恼得紧,愣是让徐淮意好一番赔礼道歉才算是原谅了他。
后来回了将军府,沈昭禾回过神来,也觉得纳闷,明明自个心里清楚他也不是故意如此,应当真的是被牵绊住了脚步方才如此,可那会儿心里就是止不住得委屈。
那时候沈昭禾想不明白,总觉得自个在徐淮意面前仿佛换了个性子,这会儿想着徐淮意方才那几句话又联想起当初之事,心里也忽地明朗起来。
是了,越是面对在意的人,她这心绪就越是容易被牵动,不要说是明晃晃的讽刺之言,就只是一些难以察觉的细节也能牵动她的心。
如今她心里没半分触动,那是真的不在意徐淮意了。
她想到这,心里亦是舒畅了几分。
徐淮意见她神色平静,也不多说解释之言,不由得冷哼一声,“看来你心中早有这种念头,只是……不敢而已。”
他刻意咬重了那两个字,撇向她的目光中的厌恶清晰可见。
沈昭禾听着这些不讲道理的话语,丧失了最后一丝回应的兴致。
左右说些什么也不会有用。
正在这会,外头传来了李拂的声音,“殿下,云阳侯府李小姐求见。”
李拂知道这会儿徐淮意必然不会希望有人打扰,可那李小姐铁了心要见殿下,又将皇后娘娘搬了出来,李拂不过是个侍卫,就算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拦着了,只能通传。
徐淮意听了这话,细不可闻的皱皱眉头,却没拒绝,“让她进来吧。”
李拂虽然意外,可也连忙应下了。
沈昭禾听了这话,心里一松,暗自感谢李桑瑶来得确实及时,然后端正了身子行了礼,“殿下,既然李小姐过来了,那臣妾就先退下了。”
原以为徐淮意就算是心里再厌恶她,这会儿既然让李桑瑶进来,应当也会先放过她,却不想徐淮意听到这话撇了她一眼,“既是桑瑶过来,你就更应当在这伺候着,留下吧。”
沈昭禾一顿,也只能是应下。
其实她这会儿看起来面色还算是正常,可其实站了这样一会身上那些还未愈合的伤早就阵阵发疼了,这个时辰本来也应当重新上些外敷的药了的。
不过沈昭禾也没同徐淮意去提,她知道,提了也不过是多听些冷嘲热讽的话罢了,没什么意思。
外头,李桑瑶听到徐淮意允她进去自然高兴,忙推开门钻了进来。
她进来之后目光就如同是黏在了徐淮意的身上了一样,完全忽视了还在旁边站着的沈昭禾,这正合沈昭禾的心意,她甚至还刻意往旁边挪了挪。
希望这两个人完全将自个当个摆件就好了。
“太子哥哥,桑瑶近些日子学了下棋,前几天同皇后娘娘切磋,娘娘说您棋艺精湛,让我过来和您讨教。”在徐淮意面前,李桑瑶显得很是主动。
二人关系其实不算生疏,在徐淮意对沈苏苏得感情还没闹到人尽皆知的时候,李桑瑶也肖想过太子妃这个位置,甚至于那场春日宴中她也下了些功夫。
原来徐淮意当日之所以会一人在那屋子里头休息也是有些原因的,是李桑瑶暗中花了好大功夫方才买通了下人在他酒中添了些东西才有的这么一出。
只是她在要进那屋子之前又开始纠结起来,总觉得这样干辱没了自个身份,可又舍不下那太子妃的位置,如此犹豫徘徊,没想到再过去那边已经出了事。
她心里又是慌张又是恼怒,觉得沈昭禾捡了个大便宜,可不管怎样她知道自个是没戏了,也逼着自个死了心。
可如今沈苏苏远嫁,她便又生出之前那般心思来,得了皇后准许之后就更是有了信心,刚从重华殿出来就迫不及待的寻了由头去了东宫。
徐淮意闻言倒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吩咐左右摆好了棋局道:“孤正好也想下棋,桑瑶来得是时候。”
虽然他说这话的语气极为平淡,可李桑瑶还是红了脸,低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皱眉看向一旁,“不会倒茶?”
李桑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好是看见了愣了一瞬便马上反应过来的沈昭禾,其实她刚进来就看到沈昭禾在这儿了,只是徐淮意似乎完全没有将目光放在沈昭禾的身上,她也就当这人不存在了。
沈昭禾原以为自己只需要待在角落里就好,没想到还有端茶倒水这一出,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她都已经成了东宫侍妾了,就算是身份再低一等那又如何呢?
一边想着,她一边给他们二人倒了茶,之后也没敢走开,就只能在他们身边伺候着。
她背后的伤口一阵阵发疼,好在在这儿还能看见棋盘中的局势,倒也可以转移些注意力。
李桑瑶确实是会下棋的,世家女子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可总归也是得会,以免什么时候需要,一窍不通就只会惹人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