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瑶的确与赵阙有约,从颐青院出来便琢磨如何给他过生辰,小家伙清晨到月梧院用膳时,一脸要哭不哭的,问过才知赵霁从不给他过生辰,小家伙也因生母之死很自责。
纪瑶看得于心不忍,便说今夜在府外悄悄给他过生辰,想着小家伙受宠若惊的模样,她不禁有些怅然。
阿阙贵为七殿下,虽锦衣玉食却自幼丧母,陛下不缺公主皇子承欢膝下,对自幼养在晋王府的七殿下,自是无暇顾及。
“不知阿阙喜欢什么?”纪瑶呢喃着。
旁边沉默地十四出声道:“七殿下很是喜欢王妃,王妃心意到了,殿下就会很高兴。”
纪瑶抬头诧异看着眼前女子,这是自相国寺回府当晚赵霁指给她的人,叫十四。
与其余丫鬟不同,她武艺高强,能随时跟在身边护她周全。
当晚她还见过十五十六,那时才知十五十六是赵霁派来保护她的人,今后十四在明里护她,十五十六则在暗中。
从流言之事起,赵霁便在默默护着她。那日若非十五十六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纪瑶樱唇微抿,她能治他的病,他才格外看重么。下意识这般认为,可细想之下似乎又并非如此。
纪瑶回过神来,十四比她高出半个头,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忽然出声倒叫她有些意外
十四眼神疑惑不解,似是在问纪瑶怎么了?
纪瑶觉出她有些呆呆地可爱,忍俊不禁道:“我知道该如何给阿阙过生辰了,咱们早点去接他,也好给他个惊喜。”
西林学宫位于京郊皇家园林内,世家朝臣幼年子弟通过测试均可入学宫,王孙公主亦须通过测试才能入学,寻常百姓家有学识的子弟亦如是。
等到了年龄学有所成后,西林学宫会给学子们国子监举荐信,通过国子监考核即可入学国子监。
学宫被连绵不断的群山绿水环抱着,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两旁树木落叶尽去,犹剩衰枝。
马车停于学宫大门前,附近已有不少前来接孩子散学的人家,纪瑶掀开车帷打量紧闭的朱红山门。
她幼年亦在此入学,已有好几年未来过此地。
忽地山门应声而开,纪瑶正疑惑今日散学有些早,便见从里出来一神色慌张不已的中年男子。
那人胸前沾满血迹,边跑边呼喊:“快去请太医,章家小公子身受重伤,晚了怕是性命难保!”
不远处马车内发出惊呼,很快下来人骑快马去请太医,又有女子哭着下车,带领丫鬟急急进入学宫。
周围马车传来哗然交谈声,不少人家相继进入学宫,纪瑶有些担忧赵阙,便跟着下了车踏入学宫,十四和小珠紧紧跟随着。
学宫很大,小珠问了人才知扫赵阙所在位置,巧的是竟与章家小公子同在一间学屋。
纪瑶到时,学屋内围了不少人,小珠和十四拨开人群方便她走近。
纪瑶见当中的小孩腹部插着匕首,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浸湿衣裳,场面颇为吓人,她亦觉得小孩可怜 。
小孩有气无力地落泪喊疼,章大夫人搂着他几乎要哭晕过去。
皇后娘家章家小公子乃是章家长房嫡子,章太傅的嫡长重孙,平日里章家看他跟眼珠子似的。
此时,失血过多地他躺在阿娘怀中,有气无力地指着某处角落:“阿娘,是他,是他害的我……”
众人顺势看去,立即噤语失声。
纪瑶亦是心惊不已,章小公子所指之人正是赵阙!
怎么可能,阿阙在玩闹时也很乖巧,不似一般孩童那般淘气。且同她一样贪吃,又怎会做出此等恶事。
章大夫人泪流满面,目光狠戾地瞪向赵阙:“七殿下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今日我便是闹到陛下那儿,也要为我儿讨个说法!”
周围尽是同学屋的玩伴以及各家大人们,赵阙呆呆地立在角落,肉乎乎的脸上满是惊慌与无助,众人忌讳又隐蔽的打量目光令他无所适从。
赵阙紧抿嘴唇,眼含泪意,极力解释:“不是我。”
章大夫人目光似要吃人一般,她爱子心切,愈发口不择言:“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儿怎么不指别人,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
赵阙被这骇人目光瞪得惴惴不安,诛心之语几乎令他快要哭出来,忽地一道浅粉色身影挡在他身前,隔绝其余人视线。
赵阙听见仙女嫂嫂的声音:“莫怕。”
纪瑶甫一出现,周围人便倒吸凉气,此女子仪态雅致,容颜清丽绝俗,仙姿玉貌,尤其那双眼睛跟会说似的勾人得紧,一袭粉衣跟天仙儿似的。
竟半点不输京城第一美人的太子妃!
纪瑶理解章大夫人爱子心切之情,却实在无法接受她满口认定赵阙就是凶手。
她不信阿阙会故意伤人。
纪瑶轻蹙眉宇:“章大夫人慎言,七殿下平日乖巧得紧,绝做不出此等恶事来。事情前因后果尚不明确,七殿下身份尊贵,夫人莫要忘了分寸。”
嗓音清丽娇俏,软软地挠人得紧,这要是个男人都得被她勾了魂儿夺了魄去。
众人惊艳的同时,亦明白七殿下再不受陛下宠爱也是皇子,万万轮不到章大夫人指责骂娘。
章大夫人泪流不歇,无视纪瑶话中提醒,指着她歇斯底里地道:“你是谁?我儿都伤成这样了,七殿下身份尊贵又如何,我儿的命就不是命不成!”
“凡事讲究证据,尚无证据证明是七殿下做的,不是么?”
纪瑶说话声不紧不慢,瞧着纤柔细弱得紧,对七殿下的维护姿态却异常明显。
众人见她与权势滔天的章家大夫人对峙,有几个聪明的,已隐约猜出她的身份。
章大夫人也看出来了,讥讽道:“晋王妃好大的派头,我儿受了迫害,他说的还能有假不成!”
纪瑶深知章大夫人正在气头上,眼下同她攀扯,一时不会有结果。
可章大夫人口口声声认定是阿阙所为,她心底也激起了怒气。
自家孩子自家疼,章家权势滔天又如何,此事对阿阙影响极大,若真对峙起来,她也是不怕的。
纪瑶心里一横,道:“既然章大夫人听信令子片面之词,执意认定七殿下是真凶,那我们就顺天府衙见。”
话落,小珠面色凝重地退出人群,小跑着寻车夫一起去报官。
纪瑶此举令众人哗然,在座皆是官家亲眷,遇事都是私下解决,甚少有明面上的报官之说。
且章家权势熏天,敢和章家对着干的都非常人,晋王妃不过是柔弱庶女,竟有此等魄力……
一时间,众人瞧热闹的心思更浓了。
“嫂嫂……”赵阙抱住纪瑶的腿,埋在她身上默默流泪。
嫂嫂最好了,在他最无助时依旧相信他没做坏事,始终在维护他,还要为他去对顺天府对峙。
“我看见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贤王妃牵着个小孩,那小孩眼神怯怯,指着纪瑶身后的赵阙道:“我看见了,就、就是他做的!”
“嫂嫂,我没有。”赵阙抱紧纪瑶,泪流得更凶了,章子尺和柳萱这两个坏蛋,平日就爱欺负他,现在又来污蔑他,坏死了!
纪瑶眉头皱得愈紧,安慰的拍了拍赵阙,朝那小孩道:“听闻顺天府的韩大人最是公正严明刚正不阿,真相究竟如何,待韩大人来查过便知。”
贤王妃性子软弱,无意搅和进这事里,便道:“萱儿不会撒谎,五皇弟妹莫恼,我这便带他离开。”
纪瑶睨她一眼,道:“谁都走不了,顺天府查案历来会把在场之人一一盘问,还请诸位莫要急着走,好为七殿下证明清白。”
纪瑶话说到这份上,有意离去之人只得留下,谁不给七殿下脸面就是在打陛下的脸啊。
“呜哇,我的儿啊!”
章小公子失血过多已然昏厥过去,章大夫人搂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众人陷入沉默,索性之后太医赶来得及时,一番施救后,匕首拔了出来,很快张小公子的血便止住了。
没多久顺天府韩大人带着人赶来,事关七殿下和章家重孙,他不得不慎重。
着人一一盘问后,属下已搜出几样东西,韩大人来到纪瑶跟前,行礼后请纪瑶与贤王妃以及诸位夫人带着孩子前往顺天府作个人证。
纪瑶自是应允,没瞧见贤王妃牵着的柳萱面色煞白,眼神躲闪。
第15章 亲爱的瑶瑶儿 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小孩子的打打闹闹,没大人心思那般弯弯绕绕。
公堂之上,韩大人召来几个与赵阙同学屋的孩子询问情况,都不用他特意拷问,孩子们见到什么说什么,事情很快水落石出。
柳萱章子尺时常伙同其他人欺负赵阙,赵阙在学屋玩伴也多,两边人马历来斗得不可开交。
赵阙近日功课好,常常得父夫子夸赞,又长得肉乎乎玉雪可爱,别的孩子都爱围着他转,愿意和他玩儿。
柳章两个孩子都是被家中宠坏的孩子,对赵阙如此受欢迎自然产生嫉妒。
章家小公子便拿来大人的匕首,与柳萱合谋偷偷将匕首安在赵阙桌洞内,只要在背后推他一把,赵阙就能撞上去。
关键时刻,柳萱思及赵阙身份不敢动手,于是章家小公子亲自动手。
可赵阙昨夜喝多了水,在章家公子偷偷从背后用力推他那刹那正巧要去净手,刚离开位置就听得身后章子尺的惨叫,便有了后面的事。
公堂之上,证物俱在,鱼胶、匕首、机关活扣。
相关之人签字画押后,韩大人惊堂木一拍,退堂。
事情真相大白,众人看堂中躺在架子上昏迷不醒的章子尺眼神就变了,蓄意谋害七殿下不成,自食恶果后竟又污蔑七殿下。
章家不愧是权势最顶尖的大家族,教出的小重孙竟这般胡作非为,还有贤王妃护着的柳萱。
众人心头惴惴,此事若叫陛下知晓,后果难以想象……
章大夫人是当真没想到自家这混小子竟如此胆大包天!
她见事不对,便只管哭哭啼啼抹泪,同时将纪瑶彻底恨上了。
若非她报官,子尺怎会落得声誉尽毁。闹了这出,儿子往后还如何得家中长辈喜爱!
贤王妃牵着柳萱站在一旁,面色青青白白。
萱儿是她哥的嫡子,因她一直无所出,便将其视如己出。
她信誓旦旦此事与萱儿无关,此刻众人视线落在她身上跟刀子似的。
贤王妃柔弱无助极了,甚至生出怨恨,皆因纪瑶突然报官才生出这等糟心事,暗地里狠狠挖了纪瑶一眼。
纪瑶牵着赵阙站在中央,一言不发地看着证物,后背不禁冷汗涔涔。
昨夜阿阙若是没喝她炖的汤,今日躺在架子上的说不准就是他,若是太医未及时赶到……
纪瑶不敢深想。
贤王妃硬着头皮带柳萱离去,章大夫人随后,各家夫人孩子陆续离开。
“仙女嫂嫂……”空旷的公堂上,赵阙仰头唤她。
纪瑶摸摸他的头:“没事了。”
赵阙蔫蔫地点头,纪瑶牵住他往外走,柔声道:“走,去做点开心的事,给你过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