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朝外面道:“进来。”
屋门猛地被一脚踹开,火把的光照进来,纪瑶却似做了亏心事一般,僵直着不敢动弹。
借着火光,赵霁看清她此时容色有多姝艳,抬眸冷眼一扫,本欲过来掺他一把的越映定在原地。
赵霁取下盖在两人身上的大氅,慢条斯理地替纪瑶系好,又用兜帽遮住她大半容颜,这才睨了越映一眼。
越映嘴角直抽抽,忍不住朝房梁翻了个白眼。
看在他哥确实伤得不轻的份上,只得任命地去搀住赵霁胳膊,将人扶起来往外走。
纪瑶起身跟上,兜帽遮挡视线,她所见皆有限。
院中有很多侍卫,凡她所过之处,脚下全是血迹。血腥味弥散不去,不难想象刚才的厮杀有多残酷。
破院外停着马车,越映扶着赵霁上车,纪瑶紧随其后。
越映招呼其余侍卫上马,他则亲自驾车赶往晋王府。他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满是凝重与肃然。
堂堂晋王竟在天子脚下遭遇刺杀,这京城的天是该变一变了。
马车内灯火通明,纪瑶望着一上车便昏厥过去的赵霁,心知他并非犯病,而是失血过多导致。
她忍不住想若非顾忌着她,他是不是不会伤得这么重……
可眼下想这个已无济于事。
她茫然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握住他有余温的手,以此换取几分安心。
马车很快抵达晋王府,府门处早有御医列队等候,车刚一停下,侍卫便抬着单架过来。
赵霁被抬回颐青院救治,之后的事纪瑶便擦不伤手,只能眼睁睁看御医替赵霁施针,止血,煎药,缝合伤口……
缝合伤口时特别的疼,昏厥中赵霁痛醒好几次,场面过于血腥。
纪瑶看得浑身发颤,被得了消息赶来的绿娥等人扶住才不至于软倒。
小珠也怕极了,见纪瑶面色发白,便劝她回院中休憩,左右有御医们在。王妃留在此处无济于事,反倒累着自己。
纪瑶却一直不错眼地瞧着,等到御医缝合完毕,鸦青又煎了药服侍赵霁用下,亲眼看他安然睡下后,她才由丫鬟们扶回月梧院。
十四担忧地问她:“王妃可要用膳?”
向来有吃万事足的纪瑶微微摇首,又见十四面带自责,便道:“你无须自责,今日是我想着有阿阙的侍卫在,才没让你跟着。”
“对了,阿阙呢?”纪瑶远山眉微蹙,那孩子莫非还留在咕噜茶店。
绿娥适时道:“王妃放心,越世子早就着人将他送回,这会儿已经在圆安院睡下了。”
圆安院乃是赵阙起居之所,如此,纪瑶便放心了。
遇此一遭,纪瑶也乏了,绿娥立刻着人备下热汤,伺候王妃沐浴。
盥洗间内,站在等身高的琉璃镜前,纪瑶方知自己今夜有多埋汰。
雪银色氅衣上面沾着成片成片血液,有那些刺客的,也有赵霁的,都已经干涸发黑。
绸缎般的乌发尾部被血打湿凝结成块,血腥味挥散不去,雪肤花貌的额间也有几点血迹,浑身脏兮兮的。
纪瑶熬过浴血厮杀的场面,熬过赵霁缝针时的惨状,此时竟有几分淡定。
她泡在飘满花瓣的温水池中,任由绿叶等人伺候她沐浴,纪瑶疲倦地闭上双眸。
她不禁想自己当时那么脏,赵霁竟也不嫌弃她?
第25章 唤我容安
一夜过去,鹅毛大雪终于停歇,冬日的暖阳悄悄探出头来,人依旧冻得直跺脚。
颐青院内烧着地龙,屋内暖意融融。
耳畔抽泣声若即若离,赵霁缓缓睁眼,入眼则是赵阙兀自哭泣的肉脸。
“呜呜呜,哥哥……”
“哭什么?”
赵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泪汪汪的大眼中满是惊喜:“哥哥,你醒啦!”
赵霁欲起身时发觉自身竟裹满纱布,鸦青听得赵阙惊呼,进入寝间扶他起身靠坐床头。
“爷你可算醒了,奴这就去请御医过来!”话落,鸦青便急步传话去了。
“哥哥没事真是太好了,早上我才知晓你遇刺,还伤成这样,我难过得不行。怎就突然遇刺了?刺客是什么人啊?你武艺高强怎会伤得这样重啊?以后还会不会遇刺啊?”
赵阙皱着小眉头,小老头似的,满脸尽是操心。
赵霁抬手摸摸他发顶,任由小家伙抓着他的手贴贴再贴贴。
“她呢?”
“什么她啊?”赵阙正沉溺在哥哥爱抚中,懵了会儿才恍然大悟,“我是从月梧院过来的,走时仙女嫂嫂在睡,绿娥姑姑说嫂嫂昨日累着了,要多睡儿。”
哥哥嫂嫂遇刺,他可担心了,一早便去月梧院看过嫂嫂。
既如此,赵霁也没再多言。小姑娘能睡就好,想必昨日没怎么被吓着。
很快鸦青鸦羽便领了几名御医进来,同时进屋的还有昨夜歇在晋王府的越映。
御医会诊施针后,确认赵霁已无大碍。
鸦青待御医留了新的药方,才将人送出门去。
鸦羽见爷和越世子有话要说,便想法将赵阙哄走。
临走时,赵阙一脸乖巧:“哥哥,我还去看嫂嫂,你有话要我捎的吗?”
赵霁看向小家伙,目光清冷道:“晚间考校你功课。”
“啊?”赵阙如临大敌,拉着鸦羽就走,小脸不禁皱成肉苦瓜。
哥哥考校功课比学宫先生严厉得多,该如何是好……
越映慢悠悠倒了杯热茶端到拔步床前:“喝口水?”
赵霁用裹缠纱布的手接过,勾唇问道:“查出来了?”
越映拖来一张太师椅坐到床前,不禁有些泄气:“还没呢,你遇刺这事震惊朝野,陛下震怒。责令三司共查此事,势必要查出幕后主使。”
“三司查不出结果,让顺天府韩理掺和一手。”赵霁淡淡道。
“三司那饭桶,韩理查案确有才干,他是你的人?”越映有些意外。
“不是。”赵霁抿一口茶,不动声色。
越映疑惑地挑眉:“那他是谁的人?”
赵霁未答,转而问道:“临风查得如何?”
“幕后之人狡猾,临风暂时没查出来。倒是我爹早上托人来晋王府传话,说是前几日江湖中有人在□□上放出重金悬赏你的消息。”
“你觉得是谁?”
越映一声冷笑:“行事如此鲁莽,你就两个兄弟,除了赵剋还能有谁?”
“若是有人做局呢?”赵霁不动声色道。
“你是说太子想借你手除掉赵剋?”越映思忖片刻,“太子深谙人心,倒像他的行事风格。若是韩理查出的真相不一定是真正的真相,怎么办?”
“查出什么便是什么,如实呈给陛下便是。”
越映愣了愣,这才记起他从不愿称陛下为父皇的事来。
“可如此一来,岂非中了太子借刀杀人的圈套?”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几次三番想借我手除掉老三,不如将计就计,也好看看老三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费劲心机。”
越映仍有顾虑:“若事后牵连到你,太子坐收渔利……”
“我只是个局中人,布局者才……”赵霁轻勾唇角,露出淡淡讽意。
屋内暖意融融,墙角还燃了炭盆,越映无端生出一身寒意。
就是说,招惹谁都好过招惹他表哥赵霁。
纪瑶拎着食盒带着丫鬟来到月梧院时,越映已先一步离去。
守门侍卫见了她来,并未阻拦,而是规矩行礼恭迎。
纪瑶踏入东厢寝间后,发觉赵霁已然苏醒,身上缠满纱带,随意披了件外袍在身,倚在床头看书。
满室低调的堂皇,更衬得他人如朗月,高不可攀。
听见动静,他放下书凝眸望来,眼中蕴了点点笑意。
纪瑶心跳漏了一拍,拎着食盒的手不自觉握紧:“王爷用早膳了吗?我做了栗子百合粥,您要尝尝吗?”
赵霁食欲极低,自是未用早膳,闻言道:“好。”
纪瑶将粥取出来,袅袅白烟升腾,连带调羹一起交与赵霁。
小姑娘雪玉凝脂般的容貌上泛着淡淡羞红,赵霁扫了眼粥,神色淡然:“手疼。”
“啊?”纪瑶有些疑惑,“喝粥手疼,看书不疼吗?”
赵霁静静瞧着她:“……现在疼了。”
纪瑶怀疑他是故意的,但没有证据。
只得素手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唇边,看他慢悠悠吃下,不禁问:“王爷觉得味道如何?”
他口味挑剔,若是不喜欢,也可换成别的。
“甚好。”他盯着她不错开一眼,吃下几勺粥后,淡声道:“容安。”
纪瑶剪水瞳里盛着疑惑,他道:“直接唤我的字就可,不必对我敬称。”
纪瑶面色微微赧然,垂下眼眸,舀了勺粥送去:“云消雨霁,从容自安,王爷名字取得甚好。”
赵霁缠着纱布的手捉住她雪白的皓腕,双眸沉静,一点点靠近她:“不愿意唤我名字,可以叫我夫君,夫人意下如何?”
纪瑶心下不由得紧张起来:“夫夫、夫人?”
“嗯,不喜欢?”
淡淡的雪松香环绕着她,纪瑶不禁道:“是不是……太早了。”
话本上说了,只有行过房才是真正的夫妻。